第1章 無比絢爛的舊世界
羅霖赤腳逃竄在滿是泥濘的林間,他打了個趔趄,摔倒在地,胸口劇烈起伏,腦袋都有些發懵,手中的刀更是差點砍傷自己。
他躺在泥地里,望著鬱鬱蔥蔥的樹枝和隱藏其後的天空。
在逃跑的過程中,他跟帥子各自逃命,其它人也不知下落,他和手下被沖得七零八落。
他本應該回老地方等他們回合,但林中到處都是猩人。
「噼啪」一聲響,樹枝斷裂,他迅速回頭。
一支長槍來勢洶洶,持槍者正是恐怖的猩人。
「媽的。」羅霖罵道。
他撲到一旁躲避,身體在污泥中翻滾,自己隨時都可能被一槍戳破胸口。
他慌亂爬起,氣喘吁吁地盯著眼前的猩人。
自這顆星球新生后,科技早已不復存在,人類又回到了冷兵器時期,世界版圖真真正正地形成了一個圓。
在這顆圓球形成的同時,也多了一個新物種——猩人。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演化而來,一個新生的文明中,人類與猩人的起點是相同的。
長槍再次刺來,他一個急閃,連滾帶爬躲到大樹後面。等他探頭時,猩人一聲低吼,又是一槍,他立刻躲到樹的另一邊。
猩人的智商雖沒有人類高,但已非常接近,且生有蠻力。
羅霖用盡全身力氣大吼,猛地跳出去揮刀砍下。
「嘎吱」
刀刃砍入猩人的腦殼。
猩人站在那,瞪著他,身體開始搖晃,鮮血沿臉頰滴落到地上,砰然倒地。
「啊!」
槍鋒劃過胳膊,羅霖大叫。
同時,一道陰影覆蓋了羅霖視野,還有一隻猩人!
猩人雙臂抓向他,而他的刀還卡在死去猩人的腦殼裡,閃躲已來不及!
羅霖長大了嘴,卻喊不出一個字。
原來生死關頭,人真的會失聲!
猩人撲過來,他們一同跌在泥地里,接著滾落下去。翻滾過枯枝、荊棘,最後狠狠地撞在巨大的樹根上,耳朵嗡嗡作響。
猩人又一次撲過來,羅霖只覺得天旋地轉,死死勒住他的脖頸,他們再次翻滾。
在滾落的過程中,羅霖順勢抓起一根樹枝,狠狠地插入猩人的眼睛,拔出后又插入另一隻眼睛,再次拔出后從耳朵處插了個對穿。
滾到山坡時,猩人已經死去。
羅霖筋疲力盡地靠在一棵樹根上。
「哈哈哈,兩個怪物就想殺獨掌羅霖?」
山谷很深,兩邊都是峭壁。樹木從岩峰中鑽出,河流湍急,擊打在黑色的岸邊石頭上,盪起白色水沫。
「命運啊!」羅霖發出感嘆。
他曾多次九死一生,但總能活到最後一刻,但眼下處境確實糟糕,甚至來不及思考作戰計劃。
他這一生從未讓任何人過得更好,他一生充滿了暴力與背叛,還夾雜著絕望與痛苦。
惆悵之際,羅霖只覺得眼前發黑,順勢倒向水勢兇猛的激流中,冰冷的河水擠滿了肺腔,驅趕著腦海的求生意識,將他吞入冰冷的黑暗之中……
激流沖刷,枯葉簌簌,鳥兒啼鳴,還有奇怪的噠噠聲。
羅霖睜開眼睛,枯葉間透出模糊的亮光。
我死了?還有痛覺?他渾身都感到抽痛。
他試圖呼吸,卻被嗆到,咳出一大坨爛泥。
他咬緊牙關,閉著嘴巴,猛吸一口氣,躺在岸邊的青苔上。
他就這樣躺了很久,望著灰濛濛的天,
急促地喘息著。
「活著就好,還有機會。」他自語。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聲愈加尖厲,甚至岔了氣。
獨掌羅霖唯一的本事——大難不死。
冷風席捲河岸,羅霖笑聲消失。大難不死是真的,接下來怎麼活下去才是問題。
他強忍著疼痛做起來,檢查著傷勢。
身體一側有嚴重的瘀傷,肋骨外的皮膚也是青紫蔓延,好在就斷了一根。
小腿被猩人咬得血肉模糊。
羅霖一直認為,逃命的首要條件——腿沒問題。
但前景不容樂觀,如今孤身一人,重傷拖累,森林裡還不知有多少猩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決定跟著河流向南走,北面是寒冷的極北之海,南面是猩人上不去的群山,這是生路。
他低頭看著自己赤裸的雙腳,冷得要命。
猩人攻擊營地時,他正好拖了鞋子,現在他腳上全是水泡。
「總不會凍死吧……」他嘀咕了一句。
他決定先回營地。
瓢潑大雨襲來,羅霖被淋落湯雞,頭髮貼在頭皮上。
他貼在一根大樹上,遠遠地窺探著營地,右手死死握著一柄撿來的刀。
他看到營地篝火周圍的灰燼,還有被襲擊時坐的大木墩,軍士們的物品散落一地。地上還躺著三隻猩人的屍體,其中一個被射中腦門。
羅霖從樹榦后快速跑到營地,在地上尋找靴子。
他蹦跳著穿著靴子,掃視周圍。
他撿到一個包,並且找到一些食物和酒瓶,這些都是逃命時的好東西。
羅霖看到一具屍體趴在一口小鍋上,那是兄弟們煮飯的鍋。他們這夥人吃在同一個鍋,打同一場仗。
羅霖又檢查了一遍營地,沒有任何同伴。也許他們還活著,要不要去找他們呢?
「不能去。」他阻止了自己。
森林裡都不清楚猩人的數量,自己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也許兄弟們早就死了。
他決定繼續向南方群山前進。
必須現實一點,哪怕有點不地道。
「只剩你和我了。」羅霖對著鍋說,
他背著鍋,沿著河流,向群山前進。
※
他僵硬地躺在地上,頭抵著石頭,膝蓋捲縮在胸前。
微弱的光線透過雪照射進洞里,他在洞口堆了些雪,以保持洞里的溫度。
但是一夜過去,雪越下越大,現在洞口被雪完全堵上了。
他後悔自己沒有一路往上爬。
羅霖在這狹小的洞里費勁扭身,一邊用凍僵的雙手掏積雪,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咒罵自己。
光線突然射進來,灼熱感讓他毛孔舒張。他把最後幾堆雪推開,拖著身子鑽出去。
天藍如洗,陽光普照。他面向太陽,緊閉雙眼,沐浴在陽光下。空氣入喉,帶來疼痛的冷意。
他的嘴乾的開始裂皮,舌頭凍得發麻。他抓起一把雪團塞進嘴裡,冰得他腦袋發疼。
一股腐臭味傳來,是腐爛的毯子傳來的。
羅霖把毯子撕了幾塊做成了帽子,又撕了幾塊墊到靴子里保暖,雖然難聞,但救了自己一命。
他掙紮起身,環視周圍。這是一片積滿了雪的狹窄山谷,三座高聳山峰環繞。他認識這些山,說起來算是自己的老朋友,也是他唯一剩下的朋友。
終於,他踏上了群山。
「安全了。」他低語,卻高興不起來。
這裡安全是安全,但沒有食物,氧氣也稀薄。眼下只是躲過了猩人的追擊,卻逃不過餓死的命運。
他肚子咕嚕嚕叫,甚至感覺腸子纏到一起。
他從包里拿出昨天撿的肉乾,像樹枝一樣硬邦邦的,他就著雪嚼著。
羅霖望著昨天的來路,連綿起伏的山脈,視野盡頭是一道閃光的海岸線。
他想家了,這個念頭讓他鬱鬱寡歡。
羅霖突然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讓他哽咽。他的親人都死了,家鄉變成了焦土,門口的河也變成臭水溝。他永遠也忘不了,村子被焚盡的情景。
羅霖咬緊下巴,雙拳緊握。他想再回去一次,想再次戰鬥。如同高地之戰一樣,他一隻手掌骨折,卻幹掉了幾隻猩人。「獨掌羅根」的名聲從此聲名遠揚。可他的父親、妻兒、朋友都在殺戮中死去。這是羅霖的歸宿,也可能是他的結局。
如今他孤身一人,和腰間的一把刀。
「必須現實一點。」他告訴自己。
他決定向南方前進,哪怕一路流浪。這個念頭對他而言很有吸引力。
他別無選擇。
做人就得放下包袱向前走,世界都可以重生,自己也可以。
羅霖長吸一口冷氣,然後呼出。
回頭看向營地。「再見,朋友們。「
他轉身在積雪中前行,下山,向南,離開山脈。
冷雨還在下,落在樹枝上,滴進陸霖的脖頸內。
※
他安靜地躺在地上,任憑雨水滴落。
他彷彿能感受到森林裡的磅礴生氣,和古老樹榦里涌動的氣息。
他鎖定了附近一隻小鹿,繞過樹木進行捕獵。
他確定夠近后,向前一躍,將小鹿撲倒在地上。
他一刀刺入小鹿的脖子,切開喉嚨。熱血噴涌而出,流過羅霖的手。
他割下內臟和一部分肉,放到隨身帶的鍋里,準備燉湯。
飽餐一頓后,羅霖在包里找到一包潮濕的煙,煙捲都已經發黃,他猛吸了一口,吐出舒緩的煙霧。
羅霖劇烈咳嗽起來。他凝視著篝火,思緒回到以前的歲月。
帥子坐在旁邊咧嘴大笑,還有和尚、沉默寡言的梁羽。
他們全死了。
羅霖把煙頭丟進火堆,想起父親的一句話,永遠不要一個人抽煙,更不要一個人喝酒。
他從包里找出半瓶白酒,大飲了一口。
新世界還是留下了一些好東西,比如煙和酒。
羅霖劃破了自己的手掌,用力攥著擠出幾滴鮮血,血液滴進了篝火中。
他靠在樹上,等待著什麼……
過了很久,三道幽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中,緩緩走向篝火,影子愈發明顯。
「獨掌。「第一個說。
「獨掌。」第二個應聲。
「獨掌。」第三個的聲音隨著林間簌簌聲響起。
「恭候多時。」羅根眯著眼說道。
三道幽靈蹲坐在地上,面無表情。
「只有你們三個?」
左邊幽靈首先回答:「亘古匆匆,在寒冬里蘇醒的幽靈越來越少。再過幾年,我們也將長眠。再沒有幽靈可以出現在新世界,更沒有幽靈接收到你的召喚。
羅霖悲傷地點了點頭:「外界發生了什麼事嗎?」
「蒙府地區在打仗。」中間的幽靈說。
羅霖皺眉道:「北方一向如此。」
「是啊,得你相助。那個人現在戴上了王冠。」
「他個老渾蛋!」羅霖啐了一口。「還有呢?」
「你翻過的群山以北,猩人肆虐,燒殺搶掠。」
「他們喜歡火。」幽靈說。
「確實很奇怪。獨掌,他們比你還瘋狂,在火焰面前。」幽靈前傾了下身子。
「我聽說西方的一個人在找你。」
「一個舊時代活下來的人。」中間的幽靈道。
「一個擁有古術的法師。」左邊的幽靈補充說。
羅霖蹙眉。他對古術有所耳聞,也曾碰到過一個自稱「法師」的人,但對方輕易就被自己殺死,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他找我幹什麼?」
「這需要你自己問他。」幽靈對人類的事情不太關心,他們只活在林間和荒野。
「你有什麼想法,獨掌?」
羅霖沉思良久:「我要南下,找那個法師,其它的再說。」
「那再見了,獨掌。」
「新世界的秩序已經形成,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保重。」
它們起身離開,消失在林間夜色。
羅霖凝視著火堆,腦海中浮現出那箇舊時代法師的影子。
也浮現出另一端歲月,也是在篝火旁,那時他並不孤獨。
舊世界法師是神秘的職業,他們研究宇宙奧秘,修習巫術,博學強大。
羅霖身處廣袤荒涼的北方,依然在猶豫翻過群山去南方,還是留在此地等待法師的到來?
他甚至把營地扎在道路上,以免法師錯過了他的痕迹。
由於頻繁的戰爭,北方到處都是落草為寇的逃兵、流離失所的難民。但羅霖並不在意這些,因為沒有人會來到這片無人區。
他就這樣等待著,餓了便去捕獵,夜裡升起火堆,只是幽靈再也沒有出現。
就在他攪拌著鍋里的晚餐時,路上傳來馬蹄聲。
聽聲音可以判斷出,只有一匹馬,走得很慢。
隨著一聲馬嘶,對面山丘出現一個人影,他正在朝火堆處趕來。
「晚上好。」人影說。
對方是個病弱的年輕人,面容憔悴,眼圈發黑,長發貼緊頭皮,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
羅霖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強大的法師。
「你連個法杖都沒有?」
年輕人很驚訝。「我還不是法師。」
「幽靈告訴我,有法師在找我。」
「原來如此……我師傅是法師老冉,新世界未成形時他便是強大的存在,-正是他派我尋你。」
「看來你的手掌早已痊癒。」
「不過是骨折,又不是斷手。」羅霖沒好氣地回答。
年輕人邁過篝火,伸出手掌。「我是魍魎。」
「啥?」
「魍魎,wangliang讀三聲。」他認真地強調。
「這是什麼名字?」
「我來自舊世界的一個古老國度。」
羅霖從未聽過這樣一段往事。
「古老國度?」
「嗯,它曾經存在過,無比輝煌,以非戰爭的手段統一了這顆星球。」
年輕人盤腿坐在火堆旁。
「不過是歷史的塵埃,那裡已成為古戰場。」
「為什麼會這樣?世界真的會毀滅嗎?」
「會。舊世界是一個科技與魔法共存的時代,文明鼎盛到一種巔峰,整顆星球化成一條古龍,然後征戰星河。你所看到的群星,都曾代表著一種文明。」
「其實,每個文明背後都有一種圖騰,有的是龍,有的是虎,還有烏龜、鳳凰。文明本身,是一種巨大的力量,它存於天地間,又不允許存於天地間,當力量強盛到極點時,便會形成一種實體,在星河中搏殺。新世界,便是古龍隕滅后形成的。」
「新世界是圖騰殞滅后形成的?」
「唉,是的。舊世界已經成為一片古戰場,科技已經蕩然無存,魔法也所剩無幾,曾經無比輝煌的城市如今都是一片古戰場。」
「古戰場?在哪裡?」
「舊世界的東方,新世界的……離這裡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