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會好好的回來
片刻間,梁阿牛,王氏兄妹,羅師傅都圍攏過來。
王小石先問了羅師傅的看法,這裡屬他混鏢行的經驗最深,算是個老江湖。
羅師傅十一歲就進了鏢行業,從雜役干起,做到趟子手,鏢師,鏢頭。身手談不上多好,可眼力,判斷力是相當老道的。
他仔細察看了一番,說道:從打扮上看這位是走鏢的同行,而且是名鏢頭,想必是「風雲鏢局」的人。應該是出去傳遞消息,送信,或者搬救兵。結果在這裡遇上伏擊著了道,下手的人很扎手,並非是「打杠子」的。
「打杠子」是鏢行術語,意思指臨時起意劫道的人,他們一般就是求個財,敲個竹杠,給點銀兩即可打發。這類人不敢「殺人」,甚至不會「越貨」。大多數是當地獵戶,莊戶一時家裡有困難接濟不上,出來搞點散碎銀子糊口而已。
王見人摸著後頸,不禁問:羅老哥,你怎麼瞧出來的?我咋就看不出門道。
「愛管閑事院」雖為江湖上的一份子,其實是個規模很小的組織,人員不多,連幫會都算不上。除了「專治不服」薛院長略有名氣,其餘人皆是無名之輩。平時在鄉里打打抱不平,驅趕強盜山賊,整治潑皮無賴。王氏兄妹沒機會闖蕩江湖,沒見過什麼世面。
羅師傅道:咱們走鏢的風吹日晒,頂雪冒雨的,皮肉都又黑又粗。加上這位弟兄一身勁裝,地上還有兵器,絕不是普通村民,必然是武林中人。
王見人「哦」了一聲,又問:那怎麼知道他的身份是鏢頭。
羅師傅道:鏢頭不同於鏢師,走鏢時免不了要遇上「伏地大蟲」,「響馬子」,「明火持杖」的。鏢頭要出面「春點」,身上的「葉子」,「踢土」太寒酸,太破舊。難免讓對方瞧不上眼,氣勢上就讓人壓了一頭,「買賣」就不好談了。這位兄弟打扮一看就是有點臉面的,身份至少是個鏢頭。
「伏地大蟲」,「響馬子」,「明火持杖」是指山賊,每個地方的喊法不一樣。東北地區叫「鬍子」,山東一帶叫「響馬子」,關中地區叫「關山刀子」,河東,河北兩路叫「伏地大蟲」,荊湖地區叫「明火持杖」,兩廣一帶叫「長毛」,四川蜀地叫「棒客」,陝西一帶叫「打鑼收金」,淮南一帶叫「遮臉土地」,江南地區叫「水跳子」,「水蛇子」,雲貴一路叫「鑽山豹」,夷州島,琉球島叫「鬧海夜叉」。
「點春」就是談判交涉,依靠嘴上的功夫來化解危機,不動用武力。
「葉子」就是衣服,「踢土」就是鞋子,鏢頭如果一身行頭破破爛爛的,托鏢的人會質疑這家鏢局的實力,也不敢把鏢放心交給鏢局。
行頭好的鏢局,說明招牌大,旗號響,底子硬。遇上劫道的,對方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夠不夠資格去做這筆「買賣」。
比如像「風雲鏢局」這樣的大鏢局,黑白兩道都多少都給點面子,不會插一杠子去打鏢車的主意。
有時鏢隊路過各山頭的地盤,當家的還會出去打個招呼,攀下交情。鏢頭視情況而定,該客套的就客套幾句,該給點酒錢的就給點酒錢。
那些當家的未必圖這點錢,主要是賣個人情,為了以後有事相求能搭上話。
劫匪按理說,只會打鏢局的主意,哪裡還有求於鏢局?
其他鏢局沒有,「風雲鏢局」求的人還絡繹不絕呢!
強盜山賊大多圖財,求的是白花花的現銀。
有時劫了貨,諸如茶葉,綢緞,藥材,古玩之類的。雖然價值不菲,可要出手並不容易,留在山寨里不能吃,不能煮的,時間久了反而是累贅。
遇上這種情況,強盜頭子想要把貨物變成銀子,托鏢的僱主也急於找回貨物,挽回損失。
那雙方就需要「風雲鏢局」這種講信譽,有實力,能作保的大鏢局來當個和事佬,僱主用很低的價錢來贖回貨物,山賊也能把壓手裡的東西兌換銀子,不至於白忙活。
王小石的父親王天六也是鏢師出身,所以鏢行規矩他都門清,聽羅師傅說的,也連連點頭。
鏢局這個行業,其實三分靠名,三分靠武,剩下的就靠鏢師的經驗。
名聲大的鏢局能震懾沒膽子的小毛賊,碰到「餓虎」就要憑藉武力說話,「餓虎」指鐵了心要劫鏢的,這群人都是窮凶極惡之徒。
但鏢頭秉承「以和為貴」的原則,羅師傅這樣資深的老江湖就會用談判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儘可能不動手,避免流血犧牲。
王小石向羅師傅請教道:羅師傅,你看咱們如何應對?
羅師傅沉思片刻回答:敢在「風雲鏢局」家門口殺人的,絕對是極厲害的人物,人數不會少。我覺得目前情況不明,冒然再往前去恐怕會有不測。
梁阿牛火爆脾氣,大聲嚷道:媽了個巴子,什麼小毛賊來找龍老英雄的茬。我看不如衝進鎮子再說,要是碰到這幫狗娘養的,來一個打一個,來十個打十個!
王遇仙嘟著嘴道:阿牛哥,要是有一百個,一千個壞人咋辦?你再厲害,也架不住人多勢眾啊!
梁阿牛道:王家妹子,你放寬心。就是有千軍萬馬,你牛哥也照打不誤。
方恨少皺眉搖首道:不可不可。敵情不明,豈可輕動。
梁阿牛聽了,不以為然的說:我說你這個書獃子,怕個挫鳥啊?我打頭陣,為你們開路總行了吧?
方恨少忙道:你這魯莽的脾氣,會壞事的。古人云「知己知彼,方可百戰不殆」,我認為不可這般沒頭沒腦的。
梁阿牛頓時急眼道:你說我沒頭腦?
方恨少急了,一時說話磕磕絆絆:我不是說你沒頭腦,是說你做事沒頭沒腦……不是不是,我是提醒你不能沒頭沒腦……不不不,我也不是這意思,我是想說你……想說你別干不靠譜的事……又錯了!我……我怎麼說好呢……
梁阿牛越聽越氣,臉漲的通紅罵咧咧的說:好你個方恨少,以前我還覺得你比那吹牛王唐寶牛強些,沒想到卻是沒尿性的膽小鬼,沒種就乖乖呆著,別去趟這場渾水行了吧?
方恨少的好心被人當了驢肝肺,瞬間也炸毛了,氣吼吼的說:我沒尿性?我膽小鬼?那咱們也別廢話了,現在就進去闖一闖,看看誰先認慫。
「行呀!誰怕誰啊?」
「我怕你先撂挑子哦!」
「滾蛋!我梁阿牛要是怕了,就改名叫「用屁股走路」怎麼樣?」
方恨少也不示弱道:我要是打退堂鼓,也改名號叫「膽到用時方恨少」如何?
梁阿牛冷笑道:行啊!一言為定。
方恨少哼聲道:駟馬難追。
二人爭執不休,王小石開了口:你們別吵了!這仗還沒打,自己人就先鬧起來,這還有多少勝算?
王遇仙也道:方大哥,阿牛哥別爭了,此刻不是吵架的時候,還是大家靜下心來想個辦法才好。
羅師傅,王見人紛紛勸解,漸漸將二人火氣降了下來。
王遇仙瞄向王小石道:王石頭,你來拿個主意吧!
王見人點頭道:王少俠,你以前是金風細雨樓,象鼻塔的當家人。你擺個話,大家都會聽的。
這話一說,梁阿牛道:小石頭,你放話吧!我聽你的。
方恨少也說:小石頭,你說的我都沒二話,一切唯你是從。
羅師傅附和道:王少俠,如今就只能你來拿主意了,大家都信你。
王小石低首獨立,沉思良久后道:那既然大家這麼說,形勢又迫在眉睫,我就不推辭了。但我有言在先,不論如何安排,大夥都要依我才行。
眾人聽了,彼此互視,均表示沒有異議,等王小石發話。
王小石目光掃了一圈幾人,緩緩道:我們既然到了這裡,不管「風雲鏢局」發生了什麼變故,作為武林同道都該去瞧一瞧。萬一有不測,我等理應拔刀相幫,助龍老英雄一臂之力。假如並無大事,咱們就把樓里的賀禮送到,完成戚大哥,溫老花老,張當家,雷大哥的囑託。
梁阿牛拳頭緊握,鬥志昂揚的說:就是這話!小石頭你說咱們怎麼干?
王小石目光閃動,細思后說:我建議把鏢車先藏在此處,留下人手看管。我帶人先去武曲鎮打探一下,摸清底線好做對策。
方恨少表示同意,王氏兄妹,羅師傅,梁阿牛都無意見。
王小石又道:羅師傅,你帶人守好鏢車,廖師傅有傷不便行動。方恨少你也有傷,也留在這裡與羅師傅一起等我們消息。
方恨少道:小石頭,我這點傷沒什麼大不了的,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去探路吧。
王小石笑道:我讓你留下自然有其他用意,車隊在此處其實並不算安全。萬一有敵人來犯,大夥招架不住,你的腳程快可以及時來給我們報信,所以你的擔子可不輕哦!
方恨少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梁阿牛就截聲道:書獃子,前面我脾氣有點沖,誤會了你的話,先賠個不是。你就聽小石頭的安排,把咱們的後顧之憂給看好了。
方恨少本與梁阿牛沒過節,只是兩方火氣大起了爭執。以前在京城,大家一塊打打鬧鬧皆常有的事。一場酒喝下來,再大的火氣也消了。
話說回來,當年梁阿牛與大夥一起劫過法場,救過他和唐寶牛的性命。方恨少心裡是很感激的。
而且都是出生入死,肝膽相照的好兄弟,哪會有什麼過節。
方恨少道:好吧!我就留下來,萬一有情況,我火速就來!
王小石笑道:我對你的輕功有信心!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王見人道:王大哥,你與阿牛哥一同隨我去打先鋒,探明虛實。
王見人應聲道:沒問題,就算龍潭虎穴我都陪你闖一遭。
梁阿牛精神抖擻的道:小石頭,今夜我們就大幹一場,縱然天王老子來了,也照揍不誤。
王小石露出一口珍珠似的白牙,用力拍了拍梁阿牛的肩膀道:嗯,一起揍個痛快!
「那我呢?」
王遇仙水靈靈的眼睛,用期盼的眼神盯著王小石。
她也想去。
越是有大的危險,越是不願離開王小石身旁。
儘管她的武功很弱,卻仍想守著王小石。
這是她的心聲。
亦是心愿。
也是心。
真心。
王小石慢慢走到王遇仙身前,目光凝視她的眼眸道:你留下來,與方恨少,羅師傅一起看好鏢車。
王遇仙倏然臉色一變,不樂意的說:不嘛!讓我也去好嗎?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真的……
她話沒講完,忽然感覺一隻溫暖的手掌撫著自己的臉頰。
手暖。
意柔。
情很濃。
那是王小石的手掌。
他的手。
王遇仙不禁怔住,體會著掌心觸碰她玉肌的感受。
那是什麼感覺,她一時說不上來。
但一定是她想要的感覺。
王小石溫情的眼神掠過王遇仙的酒靨,淺淺的笑道: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沒事,一定會好好的回來。
王遇仙此刻已啞然無語,只是痴痴的望著王小石,默默地沉浸在他的手掌里,沉醉在他的體溫里。
就像一隻迷途受驚的小鹿突然找到鹿群,找到了家人。
她早就把王小石當做家人。
也視為親人。
今夜,今時,王遇仙無法忘記這個瞬間。
今生,今世,王遇仙都確信會愛上這個他。
片刻后,馬嘶幾聲,三匹快駒飛一般的消失在王遇仙的視線之中。
王小石拽韁的指尖也散發出淡淡的香,那或許就是相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