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把人交出來。
月華清冷,人心凄涼。
諸葛先生細捋須,輕搖扇,雖已入夜,也有風。
但風中夾著一絲悶熱,一許煩愁,一副人生有苦難言,亂世紛擾無休。
諸葛先生有些憂慮,有憂就會愁,有慮就會悵。
京城之中誰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諸葛小花也會有心事,也會有苦悶。
他也是人,一個凡人。
他身在這個俗世,亂世?
——是非之世!
難,處處都難。
累,樣樣都累。
他凝目望向窗外,不由的感慨萬千,不由然的說了一句:何時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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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魚奉米公公的話去請小侯爺,他去的很快。
方應看來的更快。
因為今晚有大事要做,很重要的大事,謀划好的事。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雷媚。
京城中最神秘莫測的女子——之一!
她不是唯一,只是之一,至少還有雷純。
或許現在還有唐仇……
方應看來時,米蒼穹在吃花生。
花生很香,香是氣味,不過還有別的氣味。
方應看當然聞的出,自從練了「山字經」,「忍辱神功」后,他不但武功愈發高深,連視覺,嗅覺,聽覺也都出奇的好,甚至在行男女之事也更有忍耐力,隨心所欲。
「公公殺人了?」
米蒼穹老邁的身子略直了直回道:一隻老鼠罷了,人我可不敢殺,殺人是要償命的。
方應看狡慧的一笑說:能讓你老動手的,一般都是大老鼠。
米蒼穹慚愧道:老鼠是小老鼠,只是來頭有些麻煩!
方應看忙道:金風細雨樓的人?或是……六分半堂?……難道是……義父?
「哪個最麻煩,就是哪個了」米蒼穹沒有明說,不過也說得很清楚了。
雷媚細聲道:相爺對公子還是抱有疑慮。
方應看笑道:義父從來都是多疑的人!
方應看負著手,腰畔有劍,一把細紅的「血河神劍」,也淡然的說了一句:何時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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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是方小侯爺的義父,不是唯一的義父,方歌吟也是他的義父。
兩個都很有名,一個是權傾朝野的宰相。一個是名動天下的大俠。
蔡京在飲酒賞舞,練好字就要娛樂一下,練字很專註,娛樂很放鬆。
有一個胖子姍姍而來,胖子很白,很富態,滿臉堆笑,溫順恭敬,和善可親。
這個人可遠遠沒有表面那麼好。
——好惹!
——不好惹,不敢惹!
因為他是刑部的人,還是刑部的老總。
「笑面邢總」朱明月,是別人不願意惹,不能惹的。
其實朱胖子也不算太壞的人,最少和刑部雙雄任勞任怨比起來。他也還不算。
他做事也講分寸,尺度,本身作為刑部老總就需要這樣的心境。
在朝在野,都要會看山,聽水,過橋,住店。
看山不開山。
聽水不斷水。
過橋不拆橋。
住店不燒店。
他的原則就是萬事不要做絕,遇事要留後路,左右逢源,才能混的下去。
他本來就是討口飯的人,討公門飯,江湖飯。
——現在來蔡京這裡討飯。
朱明月來時,蔡京拍了拍手,一班舞姬樂師已退下。
朱明月畢恭畢敬的向蔡京叩首道:相爺,喚小人來有何吩咐?
蔡京笑容可掬的說:朱老總不必太拘束,你可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刑部的大忙人,老夫也是很讚賞你的才幹,辦事的能力。
朱明月笑的更歡,兩眼眯成了一條縫,活脫脫的一隻「招財貓」。
「相爺過謙了,禮數是要的」
「哈哈哈哈,你這個人呀……」蔡京話題一轉:老夫也沒什麼大事,倒是有件小事想讓朱老總幫一幫。
「相爺儘管吩咐,屬下定盡心竭力,不辱使命」
蔡京滿意的笑道:我呢,想請幾個人,孫總管最近也脫不開身,想勞煩你出馬可否?
朱明月說:相爺要尋何人?
「七絕劍神」
朱明月眉頭緊蹙回道:人倒是不難找,只是未必肯請的來。
「你覺得怎麼請的動,就怎麼請,不要在乎什麼代價,重要的是人要請來」
朱明月小心道:在下可以一試!
蔡京沉聲道:事情辦成了,定有重賞。你這個刑部總捕頭也幹了那麼久,是該刑部里再升遷一下了!
朱明月一聽笑的花開似的,忙回答:屬下定辦成此事!
蔡京也笑臉想對,自然的說了句:何時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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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一個很大的天地,在這片天地總有一個人人想去的地方,那裡總是會聚集,吸引很多江湖客,武林人。
京城無疑是這樣一個地方。這裡繁華,熱鬧。有錢,有勢,有很多出人頭地的機會。
就像當年的王小石,今朝的唐能。
他們都來了,一個在車上,一個在車裡。
一路上張炭緊緊跟著,只是跟著。車裡有他的好朋友,但他不能動手救。
張炭不想冒險,對手是唐能。
沒把握的事不會做,也不用急著做。
所以張炭不動,靜觀,待變。
這也是楊無邪囑咐他的。
何況唐能也是要去十字亭。
此刻十字亭,此時同福茶樓。
戚少商在喝茶,在等。
——等王小石。
他還不能肯定狄飛驚的用意,所以他問雷純:王小石在你手上?
「不在,也在」雷純悠然然的回答
「怎麼說」
「你等就在,不等就不在」雷純笑盈盈的說
楊無邪插話說:唐能是你的人?他先問的是唐能的事,而不是王小石。
狄飛驚說:不是,也可以是!
楊無邪追問:是還是不是?
狄飛驚不慌不忙的說:是不是,一會來了你就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們的人,但人是我請來這的!
楊無邪知道這句話可能狄飛驚沒有撒謊:我也去接了!
「哦?」狄飛驚也不驚訝。
畢竟他知道的事,楊無邪也都知道。
他們一直是對手,是敵人,是夢裡都想要對方命的人。
「低首神龍」也重視他
「童叟無欺」也正視他。
一個低頭看,一個直著頭看。
狄飛驚笑了笑又說:果然還是你!
楊無邪回答:不得不是我。
雷純眉目一挑,露出九分欣賞,一分羨慕的笑,說:也只能是你,是你們。
她很倚重狄飛驚,沒有他的處變不驚,苦心經營,六分半堂不會有現在的局面。同時也很看重楊無邪,這個人太有手段了,沒有他金風細雨樓也沒法在白愁飛叛亂,王小石出走,戚少商新任就穩住局勢。
戚少商眨了眨眼道:我說還有你。話是說給雷純聽的。
「不是也有你」雷純反問道
「如果王小石可以交給我們,這個人情戚某一定記下」
「也一定還」楊無邪接話道
狄飛驚說:也許我們也要呢?
楊無邪反問:王小石是金風細雨樓的人,你為什麼要留下?
「他在刺殺傅宗書,挾持蔡相時就已經脫離金風細雨樓了」狄飛驚道
「那他也是我的朋友」戚少商正色道
「也是我雷純的朋友」
戚少商說:你是六分半堂的。
雷純回答:朋友不看背景,只看交情。
戚少商回說:也許你們有交情,但恐怕做不成朋友。
雷純說道:做得成,做不成,我都當他是我的朋友。
楊無邪摸了摸下巴說:既然是朋友,就不要互相為難了。
狄飛驚撓了下臉頰說:一直為難的人是你們!
戚少商說:那就別逼我們更為難你們!
氣氛驟變,變的緊張。
突然一個人打破了話題:說來說去,我想知道,人什麼時候到?
說話的是孫青霞,他一直在戚少商身側,沒有言語。
此刻樓下傳來一陣吵嚷聲。
「到了,雷逾還有勞你去迎一下,不要讓閑人上來」狄飛驚厲聲道
話音未落,雷逾就已不在樓梯處。
吵嚷的是唐寶牛,因為有人要帶他走。
兩個人
一老一少,年輕的靦腆,年老的陰沉。
唐能一行人已到了同福茶樓下,但被這兩個人擋住了。
敢擋路的人不多,但任勞任怨絕對是。
他們是刑部的官差,擋人,抓人都是常事。
年老的任勞說:我們不是來找麻煩的,只要帶走這幾個人!
唐能挖著鼻孔說:怎麼今天那麼多來要人的。
年輕的任怨態度客氣,說:他們幾個是朝廷欽犯,需要回刑部衙門。
唐能說:可我答應別人了,要把人帶到
任勞狠狠道:你私藏欽犯,膽子不小。
唐能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說:我膽小可小了,比我的鼻屎還小。
任怨無奈說:那就把人給我,免得起衝突。都不好收場。
唐能笑道:我是來趕場的
轎子里的唐寶牛看的清楚,聽的明白,忙大聲說道:媽勒個巴子,今天老子是捅了狗窩了,一條條狗都出來找你爺爺!
張炭此時靠近轎子,生怕任勞任怨動手,這兩個人讓他遇到是十個腦袋九個大,還有一個要搬家!
腦袋只有一個,可以大九次,搬家了可就沒了。
唐寶牛大喝道:來來來,爺爺我正好肚子不舒服,又放屁,現在想拉屎,你們要嘗嘗就過來。
方恨少勸說:你今天吃炮仗了,火氣那麼大?
唐能聽了也說:這兩個人我交給那位金風細雨的兄弟了,想怎麼樣你們隨便,但還有一個人我不能交給你們!
唐寶牛一聽,破口大罵:你小子真夠仗義啊,這就又把我賣了!
張炭也神色一緊的說:我也不會把人給你們。
任勞咬牙切齒的說:你這是找死啊!
任怨沒有說話,但動了。
一動就到了馬車前,他的目標是王小石。
任怨手裡一下子多了把匕首。
任勞也動了,兩個人一直以來都很默契。
他疾進,橫衝。
左手成爪,右手虛掌。
直取唐能。
他需要阻一阻唐能,讓任怨可以有機可趁,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抓人,而且是殺人。
殺王小石。
任怨是主攻,他是擾敵。
任勞並不是很服氣任怨,按輩分自己是師哥,他是師弟。但不論是才智,武功,辦事能力,他總是差任怨一點,再怎麼努力,始終差了一點。
追不上。
明明自己很用心,用功,但就是差一口氣。
任勞鬱悶。
——忿悶。
——憤悶。
不行,沒辦法,只好認命。
他知道不能改變,就學會去接受。所以他做好任勞,苦差,累差,勞差自己做。
好事,美事,要事讓任怨去做,他做自己沒什麼好怨的。
他勞,不怨。
所以他要幫任怨掠陣。
可是他停止了。
不動了。
他被人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是一個很和氣的人,但只要他發火了,就十分可怕。
他發火時會放火。
「放火王」雷逾。
任勞被攔住,任怨就馬上退。
攻擊已經沒有可能成功了,所以任怨馬上就撤。
誰也不會願意單獨去面對唐能。
唐能好像什麼事沒發生一樣,說道:我可以上去了吧?
雷逾則堅定的說道:當然,總堂主,戚樓主都在等你。
唐能下了車,四周瞄了瞄,問:誰幫個忙,把車上的人扛上去啊?
雷逾眼色一使,一人就快步走過來說:我來!
說話的是林哥哥。
「不行」唐能說
「那讓我的人來」說話的是張炭
張炭的人里跳出一個光頭大漢,個子不高,但精壯。
這個人是張炭「黑組」的重將,也是副組長。他叫趙紙龍,外號「黑馬將軍」
唐能搖了搖頭說:不要。
他指了指茶樓門口的夥計
「你來背」轉頭又對張炭說:你付銀子。
那個夥計也就別彆扭扭的過來,不情不願的從車裡把人拉了出來。
一個年輕人,乾淨的年輕人。
那種乾淨是氣質的乾淨,靈魂的乾淨,你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覺得乾淨的人。
他腰間橫系著一把劍,劍身不長,劍柄不短,且呈彎月狀,劍鞘古舊厚重。
名劍「挽留」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歲月挽留你。
好一把挽留劍,好一個王小石。
張炭看到王小石,神色激動,渾身不由的緊繃,眼裡竟是喜悅之色。
任勞任怨也瞅見王小石了,他們眼裡流露出惡毒,殺意。
王小石呢?
臉色慘白,嘴唇發白,眼神發白。
有氣無力,無精打采。
甚至是奄奄一息。
好像三魂掉了兩魂半似的,完全沒有以前意氣奮發的模樣。
因為他被點了穴,中了毒。
唐能點穴很奇怪,別人是用勁用力點穴,他是用毒點穴。
把毒下在穴道里,即是下毒,也是點穴。
別人要解穴,就會中毒。
這種手法在唐門還有一個人會,那就是唐滿天。
唐能在唐門並沒有什麼朋友,除了唐老太太對他器重,唯一的知己就是唐滿天了。
論下毒,唐能對唐滿天是服氣的,五體投地的服。
張炭立馬扔了銀子給那個夥計。
二兩。
雷無妄的那二兩銀子。
那夥計一瞧馬上喜笑顏開,也來了精神,立馬把王小石背起來。往茶樓走去。他都沒想到今天運氣那麼好,碰到的人一個比一個大方。
這時任勞任怨似不甘心,王小石活生生的在這,兩人眼色一對。
心領神會。
任怨打出了一顆飛釘,奪命釘。
雷逾大驚,正欲動身。
他被攔住了,任勞攔的。這次反了過來。
但任勞很快也閃開了,但雷逾還是被擋了一下。
張炭眼看狀況,飛身要救。
任怨一擋,手上匕首寒芒一閃。
張炭面門頓感寒意,急停,抬手,翻腕。
只聽「叮」一聲,張炭後撤,任怨後退。地上多一個碗。
碗口有個缺口。
張炭,雷逾都被任勞任怨阻止了一下。
而奪命釘才是要命的。
連唐能也有些吃驚,那夥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顧進茶樓。
釘子眼看要打入王小石的後腦勺。唐能倏然躥到後面,
他衣袖一卷,包住飛釘。
轉身一甩,飛釘又直打任怨,速度更快。
任怨也不敢怠慢,舉手用匕首一格。
「叮」的一聲,地上多了一根飛釘,一個把匕首。
而任怨正惡毒般的盯著唐能。
任勞則一旁守護。
唐能轉了轉脖子說:不要讓這兩個人跟來,我不喜歡他們。
說完也跟著進了茶樓。
話是對雷逾,張炭說的。
「放火王」雷逾有些生氣,臉色微紅,身上格格作響。
張炭看王小石遇險也怒火中燒,拳頭緊握。
就這樣雷逾和張炭死死瞪著任勞任怨。
任勞任怨也敵對的瞧著他們。
——就這樣對視!
——對峙!
——但沒有對戰!
畢竟任勞任怨是刑部的,萬不得已也不會魚死網破。
四個人就在茶樓下對陣。
唐能上了樓,第一眼瞅到的人是狄飛驚,第二眼瞥到的是戚少商。然後吩咐夥計把王小石放在牆角的一張桌子。他也跟著過去坐下,並讓夥計拿茶水來。
楊無邪看到王小石心中一酸,眼圈一酸,這時他真的有千言萬語要對王小石說,對他太多的牽挂,擔憂。王小石亡命天涯的日子,他總夜不能寐,一合眼就覺得王小石有生命之憂。他們的感情太過特殊,楊無邪一生只服過幾個人,蘇夢枕,戚少商,還有王小石。白愁飛他從骨子裡看不起他的不忠不義。狄飛驚是對手,只有敬畏,沒有敬佩。關七,他覺得這個人是瘋子。
楊無邪喉頭一熱,聲音有些嘶啞道:你還好嗎?
狄飛驚低著頭在聽,不語。
雷純滿眼關切道:王樓主,你別來無恙。
雷純這個話也有關切之意,更有讓戚少商難堪的意思,畢竟現在的樓主是他。
戚少商平靜的說:你好。
話是對唐能說的,他現在需要絕對的冷靜,目前形勢不明朗,不能感情用事亂了方寸。
唐能摳了摳鼻也客氣的說:你好
孫青霞則說道:你來遲了。
唐能大笑,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摸摸腦袋說:失敬失敬,我來晚了。路上碰到一些麻煩!
戚少商問:麻煩解決了嗎?
狄飛驚也說:原來如此,不然你不會晚來的。
唐能說:對呀,我是守時的人,沒想到來到京城遇到孫收皮,任勞任怨,麻煩啊!
戚少商一皺眉說:那的確是很麻煩。
狄飛驚附和道:大麻煩!
楊無邪也插了句話:那真麻煩你了。
孫青霞冷不丁道:現在又開始要麻煩了。
唐能回答:我也這樣覺得!
雷純甜言說:大家一起來解決麻煩可好?
「好」戚少商說
楊無邪也平復了下心情說:把人交給我,金風細雨樓永遠是你的朋友。
狄飛驚搶聲說:人是我請的,要交也該先給我。然後你們再問我要。這樣才合規矩!
雷純瞥了一眼戚少商道:王樓主是我的朋友,也是六分半堂的貴客,理應我們款待!
「楊總管,你……」說話的是王小石,但明顯他說話很困難,已然說不出來!
楊無邪關切道:你現在很虛弱,中了毒。別說話,我們會帶你回去。
戚少商站了起來,說:你們已款待過了,人我要帶走!
他站起來時,狄飛驚也把手按在桌沿,疑惑的說:款待過了?
「是,喝茶就是款待,現在我們可以帶人走了吧」
唐能兩面一瞄忙說:慢著慢著,我沒說要把人交給你們,還有你們啊!
狄飛驚一驚,驚了一大驚!
「你可是收了我們六分半堂的銀子,豈可背約?」
唐能直撓頭說:對對對,我確實拿了你們的銀子,可我現在想要更多!
話同時是對兩個人說的,雷純和戚少商。
雷純悠然說:加多少,你只要開口,我絕不還價!
唐能回答:誰說我一定要錢了?
雷純詫異不語。狄飛驚低頭不語。
戚少商目光炯炯說道:我沒有錢,也不會和你談條件!
「哦,是嗎?」
「是」
「那你還想要我交人?」
「不想」
「所以你是要?」
「我」
「要」
「搶」
「人」
戚少商一字一字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