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臟
清晨。
老舊的凈水巷在西林港這座自由城醒來前，已徹底熱鬧了起來。
牆皮脫落的斑駁的巷子內，不時有騎著腳踏車的人群往來穿梭，胡亂地杵在巷子轉角的電線杆前，一些個拉著三輪車的水果攤販已開張吆喝。
水泥破裂的狹窄街道上，早早的有面容枯槁的菜販佔了攤位，忙著送貨的四輪小貨車被佔道經營的攤販堵住，喇叭拍得震天響。
沿著街道巷子兩側低矮的店面，不論是商超雜貨鋪還是各種早餐店、小炒店，早早開張。
狹窄卻堪比菜市場的街面上，有米粥、包子、油條、麵包之類香甜氣味縈繞在空中，也有混雜著腐爛蔬菜、魚蝦腥臭以及下水道淤積的臭味，熏得人辣眼頭疼。
這裡是西林港舊城的平民區，依舊是底層民眾生活的地方，但並不像黑巢那樣失序，徹底成為法外之地，反而在這裡能夠看到一種底層民眾為生活奔波辛勤勞碌的生活氣息。
白底紅字的塔可店招牌前，洛克雙手插兜看著熱辣鮮活的人流，走進了這家塔可店。
「三個塔可，一瓶牛奶。」
洛克走進店鋪，隨手朝店鋪後面玻璃牆隔開的后廚招了招手。
五十多歲的奧迪斯從玻璃門后探出油膩膩的大臉，瞟了一眼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的洛克，又縮了回去。
大概是清晨尚早的緣故，店內除了一個吃完匆匆離開去上學的少年外，就只有洛克一人。
沒一會奧迪斯這位塔可店的老闆兼廚師，舉著托盤，端著三個塔可，從后廚走了出來。
他端著托盤的手，右手完好，但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他指頭被整齊切斷。
走到了洛克的座位前，奧迪斯掃了眼洛克座位邊上放著的那個藍白塑料箱，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將裝著塔可的托盤放下，壓低著聲音：「拿到東西了？」
「嗯。」
洛克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從托盤裡拿起一個塔可，又將桌上的辣醬淋在了塔可上面，朝著旁邊的奧迪斯道，「對了，再給我加一個，打包。」
奧迪斯站在一旁，看著洛克輕鬆的神態，沒多說其他，轉身進了后廚。
塔可這種食物是幾十年前南莫人湧入時帶來的，製作的方法也比較簡單，就是用玉米粉製作的薄餅，將已熟的肉餡、蔬菜、芝士醬等餡料搭配包起來食用。
在西林，底層民眾對於這種方便快捷且味道不錯的食物，頗為青睞。
即便是一些條件不寬裕的民眾，吃不起精肉餡的，也可以考慮一些內臟類的餡料，與洋蔥、萵苣等菜蔬搭配。
奧迪斯製作的塔可個頭更是比一般店鋪的要大出不少，包著餡料的玉米薄餅鼓脹得幾乎和拳頭差不多，長度更是超過了二十公分。
一般普通成年人，吃上一個足夠填飽肚子。
但洛克一口氣吃三個，絲毫沒有半點勉強的意思。
三個塔可吃完，洛克又喝了一瓶牛奶，這才放下一張面值20的怯比，提著藍白色的塑料盒和奧迪斯給打包好的那份塔可，從座位上站起身。
正在後廚忙碌的奧迪斯，通過透明玻璃看到了洛克準備離開，急忙從后廚鑽了出來，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奧迪斯，你的事，我沒忘記。」
洛克注意到奧迪斯的神情，在店門前頓住腳步，微微側著頭，聲音低沉道。
「我的事？」
奧迪斯先有幾分愕然，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
擺手苦笑道，「不說這個，我是想和你說個消息，那些人找來了。」
說著，奧迪斯看了一眼店外的行人，放低了聲音，指著洛克打包帶走的那份塔可，「凡勃侖，隆科的人在找他。」
「我知道了。」
洛克輕輕頷首，走出了塔可店。
穿過了幾條亂糟糟的巷子，洛克逐漸到了舊城區邊緣的一個土山包下方。
這個土山包周圍有些低矮破敗的房子，但居住的人並不多。
洛克來到了土山包左側一個偏僻的角落，走進了一個兩米多高的洞穴前，停住了腳步。
這是一個防空洞。
和淪為罪惡之地的黑巢地下城一樣，這裡的防空洞也屬於幾十年前西林總督府修建的防禦工事，不過經過了歲月洗禮，這些防空洞早已失去了曾經的職能。
或是被一些底層民眾改造成了居住的房屋，或是被一些商人承包來充作倉庫使用。
砰砰——
洛克走到防空洞的一扇鐵門前，通過叩門環在門前敲了兩下。
很快，防空洞的鐵門打開，頭髮蓬亂滿眼血絲的凡勃侖，穿著一身白大褂從門裡探出頭來。
「怎麼樣，順利嗎？」
看到站在門前的洛克，凡勃侖忍不住開口詢問。
「很順利。」
洛克面色平靜地點頭，隨手將拎著的那份塔可遞給了對方，「給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凡勃侖聽到洛克的回答，輕輕鬆了口氣，隨即臉上又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一邊拆手裡的塔可包裝袋，一邊朝著洛克身後追了上去。
繞過防空洞門口的一段昏暗的長廊，裡面的光線頓時明亮了起來。
四米多高的防空洞極為寬敞，大概有四五百平，正中間的一塊區域上方，數盞吊燈照得下方一片通明。
燈光下的中心區域，擺放著生化培養箱、超凈工作台、高壓滅菌器、烘箱、加熱板、電爐、電子分析天平、磁力攪拌器、分光光度計、光學顯微鏡、掃描顯微鏡、均質器等各種儀器和設備。
另外一邊，還有心電儀、吊塔、護理床、對接車，呼吸機等常見的醫用設備。
這是一處地下實驗室。
洛克先是將那個藍白色的塑料盒放在工作台上，然後轉身走到了實驗室靠牆邊的一張接駁著各種電線的金屬床前，從懷裡掏出了那個破布包，取出了裡面的那塊金屬電子元件。
「這是應該是從薩羅帝國軍用音頻光譜監測儀里拆下來的，據說能夠監控噪音、粉塵以及各個頻道的長短微波，功率上該夠用了。」
手裡捧著塔可大口咀嚼的凡勃侖，從旁邊走了過來，看著洛克拿出來的金屬電子元件，雙眼微微放光，「薩羅人的軍工產品還是可靠的，雖然東西傻大黑粗的多，但這些年受戰爭影響，這種精巧設備的工藝水平也有提升。有了這個東西，我覺得你才能徹底激發血清的活性，下次的手術或許就能挺過去。」
薩羅帝國這些年與南莫人和希蘭人以及北邊的闊莫吉帝國，一直有局部的戰爭衝突，這使得不少軍工產品流入到民間。
洛克對於凡勃侖的說法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塊金屬電子元件，裝到了金屬床中間一個特意留下的一個凹槽。
嚴絲合縫。
洛克伸手按下了金屬床旁邊的一個電源開關，一陣低低的嗡鳴里，金屬床一側硬幣大小的錶盤內，指針開始轉動，跟著一個綠色監控燈倏然亮起。
「成了。」
凡勃侖看著那個微型錶盤的指針到頂綠燈亮起，不由有些興奮起來，「不得不承認你的動手能力，僅僅通過我的描述，在規格上就能夠做得標準配套，這一點哪怕在大型軍工廠能做到的也沒幾個。」
洛克面對凡勃侖的誇獎依舊神色平靜，站起身看著運行良好的金屬艙，輕輕拍了拍手，淡淡說道：「心臟已經發育成熟了嗎？」
凡勃侖聽到洛克的問題，急忙將吃了一半的塔可扔在了旁邊的一張桌子上，興匆匆的跑到地下中間的一個實驗台前。
在那個實驗台上，擺放著一個白色方形的培養箱，培養箱的一面是通明的玻璃，通過玻璃能夠看到營養液裡面是一個比雞蛋略微大一些的紅色心臟。
「真沒想到，我在這樣的環境里，真的培養成功了。」
凡勃侖看著培養箱里的那顆心臟，臉上露出了迷醉之色，「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
說著，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洛克，神情裡帶著幾分激動。
洛克平靜地將放之前放在工作台的那個藍白色塑料箱拎了過來，咔嚓一聲打開了塑料箱。
一陣冷氣凝霧散開后，就見到塑料箱里放著一隻裝著透明的液體試管。
洛克伸手將試管取出，遞到了凡勃侖面前。
凡勃侖接過那支試管，細細打量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嘲弄之色，「自從前些年的『限制克隆人』法案提出后，酸鈉素就被限制售賣了。可事實上那些個大人物們，哪個不是在通過克隆體來延長壽命。」
「還在緬懷你的那些光輝過往。」
洛克看著凡勃侖臉上的神色，語氣清冷。
「呵，我一個滿手血腥的混蛋，身上的罪惡死幾百回都不夠，能有什麼緬懷的。」
凡勃侖輕笑一聲，神情落寞，轉而望向一旁的洛克，微微欠身，「如果不是你，我還在那泥沼里，無法逃離。」
「我們說好的交易。」
洛克擺了擺手，盯著培養箱中那顆鮮紅的心臟，「你協助我完成改造，我會解決掉你的麻煩，也解決掉那個讓你無法掙脫的泥潭。」
「我……」
凡勃侖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