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將亡，政將息

巫族死傷慘重，剩下的算上白以及城中留守孩童，加起來也就十餘個。

即便這樣，巫族依舊牢牢把持著對陽城的控制，根源就在於白自身強大的力量，這樣的力量足以摧毀人族所有妄圖的反抗意志。

此戰過後，白脫離青澀，走向成熟，稍許減輕了對於人族的壓迫，在統治方面逐漸變得穩重。

不過他骨子裡的高傲和唯我獨尊這點沒有絲毫減弱，始終認為巫族要高於人族，他們是世間最強大的種族。

為此，他非常重視對於僅存幾個後代的培養。

每日都將他們帶在左右，悉心教導，學習如何開發自身的潛力，如何狩獵，以及認識文字等等。

哦，對了，白上位之後，沒有廢除羲留下的所有文字，而是挑出一部分加以改進，形成另一種文字，不過總體來說差別不大，畢竟這種文字的誕生連百年都沒有，個各方面都很不成熟。

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過著，日復一日，眨眼就是30年。

這些年，白從沒有跨過洪河一步，即便是現在，他的腦中還能回憶起30年前的那一場大戰，煌煌龍威，成了他揮之不去的陰影，至今每每想起，心中就是一陣后怕。

曾經渡河的船隻要麼化為風中朽木，要麼沉入河底泥沙，洪河對岸成了他永遠的噩夢。

白站在陽城最高處，望著天邊的盡頭，目光深邃悠遠，初日朝陽的光芒照在他身上。

30年來，危機感每日都會時不時湧上心頭，害怕羲的後代帶著那隻龍前來攻打，這成了他的心病。

而他心中的危機，在身邊人心中倒有些不以為意。

「父親是唯一的王，天神一定會保佑您，大可不必擔心。」他的兒子是這樣跟他講的。

其他人也都認可這句話。

但唯有白在搖頭，他從來不信什麼天神，從成為王以來，從未舉行過祭祀，他不想為了一個瞎編出來的天神而浪費珍貴的食物。

天神？不就是羲編出來欺騙族人的嗎？

他一向信奉力量，只有強大的力量才可以征服一切，就如同人族被他打敗，而他又被黑龍打敗，假如能夠擁有龍的力量，那即使真有天神出現在眼前，也必將會匍匐在他的腳下。

如今，已年過半百，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已達到巔峰，無法再繼續增長。

他不想浪費這樣大好時光，應該在這段時間做完所有想做的事情，白清楚所有生命都會走向終結，所以更加的珍惜現在。

他決定不再持續這種安逸的現狀，這一日，整個陽城從上至下開始了厲兵秣馬。

30年的休養生息，人口已經達到了空前的增長，即將逼近5000大關。

人口的增長也意味著生產力的提高，依靠兩匹馬進行衝鋒的戰車，還有人手一把裝配青銅矛頭的長矛，以及更加完整的鎧甲，比起曾經，現在的戰力強了不止一個層次。

白再一次令人趕赴河岸邊，打造渡河船隻。

匆匆一年，轉眼即至。

跟30年前不同的是，此次軍隊的規模更加浩大，白站在戰車上，身居軍隊最前排。

很快，他們離開了陽城，來到洪河岸邊，分批依次有條不紊的渡河。

這一次白不打算跟黑龍硬碰硬，他會將軍隊分為兩批，第一批將黑龍引出，並進行拖延，而他自己則帶著二百人強行攻城。

當大軍浩浩蕩蕩的來到原城之外時，城裡人只是匆匆把城門關上，並沒有見到黑龍的蹤影。

白皺眉，命令第一批軍隊直接強行攻城。

只見為首的巫族依靠巨力徑直把城門砸開了。

僅僅過了一段時間，原城就被完全佔領，白怎麼也沒想明白為什麼會這麼的容易，入城后，他選出幾名族人，駕著戰車，兵鋒直指西方的安城，一路西進。

安城的人族無論是在兵力上還是武器上，都遠遠落後於巫族，讓本就不多的軍隊一觸即潰。

就這樣，白一日之間奪得兩城。

「龍呢？」

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困擾了他三十年的噩夢，竟然就這樣瞬間化為粉碎。

白沒有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只有一種莫名的空虛，就像是耗盡所有力氣出的一拳打在棉花上。

白走進城中那簡陋不堪，勉強才能稱之為王宮的王宮，狹小主殿內，看見一個花甲老人，他雖已垂暮，身姿卻依然站的筆直，王劍插入地面，雙手緊握劍柄，看著闖入殿中的白，眼神中只有平淡。

「你來了。」

鴻平靜開口。

他老了，身體垂暮，但意志並沒有隨著身體一起變老，甚至比年輕時更加堅定。

「你看起來比曾經還要強壯，好像才剛剛進入壯年。」

「你……不會老嗎？」

可以聽出，鴻的語氣發生了一點變化，是微不可查的羨慕。

「比起你們，我的壽命更加悠久。」白毫不在意的說道，在他眼中，巫族的壽命比人族悠久，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是嗎…」

「你的哥哥，焱？」

「他死了，拖著年邁的身軀與族人一起出去狩獵，最後死在猛獸口中。」鴻平靜注視著眼前的人，淡淡的說：「我們弱小，但並不懦弱，我們的意志如支撐天地的高山一樣巍峨而不屈，勇氣的讚歌會貫穿我們弱小的一生。」

「他是一個偉大的勇士，我會找到他的屍體，安葬在陽城。」

「嗯。」

鴻點點頭，將插入地面的王劍緩緩拔出。

「30年前，我們倆之間的那場戰鬥還沒有結束。」

「如果你臣服於我，我會讓你搬到陽城繼續活著，生命如此寶貴，不是嗎？」白沒有輕視眼前的老人，認真且嚴肅的說道。

鴻緩緩搖頭，蒼老的眼眸死死盯著白，目光鋒利如刀。

「殺！」

他舉劍，跨出一步，大喝一聲！

「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白舉劍衝鋒，二人的劍瞬間相撞在一起，摩擦出陣陣火花。

兩個回合以後……

鴻垂暮的身軀緩緩倒下，胸口的劍也被拔出，一時間，無數鮮血從傷口溢出，浸濕地面。

沒有痛苦的哀嚎，只有身體與地面的撞擊聲在大殿中迴響。

「你的勇氣，值得讓後世人銘記。」

白拿過鴻手中的王劍，緩緩地離開了王宮。

從此刻起，三城迎來統一。

白回到陽城后，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去接管西方兩城。

之後他又設置了史官這個官職，負責記錄下曾經的歷史，而這場統一的戰爭，由他口述記載，他誇耀了自己的英勇無畏，但也沒有迴避鴻堅韌不拔的勇氣，一切都被通通記錄了下來。

「人族擁有和巫族一樣的勇氣。」

白對著服侍在身邊的史官說道。「記完了嗎？」

「記好了。」

「嗯。」

往後的日子裡，白依然厲精圖治，他製造了貨幣，更進一步完善語言和文字，並且制定了比以往更加成熟的律法，不過這是針對巫族成員之間的，奴隸還是沒有自己的權利，硬要說的話，奴隸本身則要歸類於律法中的財產一類。

他沒有將自己的威嚴止步於三城之內，他嚮往外面的世界，想要知道大地的邊際。

因此派遣了大量的勇士，前往東南西北各方探索世界。

與此同時，他還移出了城中部分人口，在陽城周圍著手建造四座新城。

時間推移，白的勢力愈發強大，統治的面積也在飛速增長，他國度的方方面面都如同初生的嬰兒，正在茁壯成長，一步一步邁向巔峰與輝煌。

但是，作為這個國度的主人，白的身體卻在逐漸下滑，力量和時間一樣持續不可逆的流失，這無一不是在說明，死亡正在向他逼近。

白的晚年，九十歲誕辰這天。

王城上下舉城歡愉，直至深夜才慢慢陷入平靜。

「轟！」

突然，雷聲響起！

皇宮深處，正在熟睡的白被猛然驚醒，此時的他滿頭白髮，臉上儘是褶皺，他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這副驚嚇的樣子哪有當年雄獅的風采。

白披上王袍，伸手摸向床邊的王劍，心中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拖著疲憊身軀，走出王宮，一步一步爬上城中最高的高樓。

看著懸於天空的月亮，心中湧起莫名哀傷，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死了，他失去了所有意識，什麼都沒有留下，自己以及身邊一切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無盡黑暗，不，他應該感受不到黑暗，因為他，已經不存在了………

「我……不想死………」

他好害怕，總覺得死亡就在眼前，隨時都會前來收走自己的意識。

「如果，真的有天神就好了，天神應該是永生的吧？」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苗頭，就在短短的幾個呼吸內被無限放大。

「我是世界唯一的王！我是大地的主宰！天神不會讓我死的！天神肯定在某個地方看著我！祂不來見我的原因一定是因為我沒有祭祀！對，就是這樣！一定是因為我沒有供奉祂才會將我拋棄！」

「只要我重新開始供奉天神，那天神一定會重新看向我，祂會給予我長生，讓我繼續代替祂管轄世間！！」

「天神，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