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重新來過
柴琳嫁槍的消息隨著大雪紛飛,傳遍長平城的每個角落。
即便是為下一頓生計憂愁的饑民,只要衣裳還能抵得住寒氣,便跟在柴琳的馬蹄之後,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麼。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柴琳這一次的胡鬧被兄長制止,甚至一點面子都不給,眾目睽睽之下便將奪過韁繩,拽回了柴府。
「吉先生,我這臉也丟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看你了。我還是那句話,王郎不來,你便無去路!」
柴琳的面色不知是被嫁裙映紅,還是被自己羞紅,只是嘴巴依舊很毒。
「不急,酉時將至,鋪戶打烊。今晚且叫城中議論,明日大早,我自有話說。」
次日清晨,雞都未叫滿三聲,吉日的房門便被拍得連樑上土灰都掉了下來。
「拍什麼拍?街上有鋪子開張了嗎,過一個時辰再來!」
吉日眼皮子都沒睜開,只是嘟囔了一句,那敲門聲果然聽了。正當他翻身準備睡個回籠覺,可憐的木門壽終正寢,被一腳蹬倒在地。
這下由不得吉日不睜眼,不僅睜眼,還要裹緊被子以防不測。
「吉先生,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啊。本小姐怕你貽誤了讀書的大好時光,特地過來叫你起床,是不是很貼心啊?」
「那是自然,柴小姐雷厲風行,慮事必周,真當巾幗本色,女中豪傑啊!」
「那還不趕緊起床!要等全城的人看本小姐的笑柄么!」
「你要看著我穿衣裳?」
柴琳暗啐一聲,羞紅了臉,舉著狼牙銅鐧退出了房門。
識時務的吉日不會給柴琳第二次進門的機會,頃刻之間穿戴整齊便出了房門,而柴琳果然在門外守著他。
「柴小姐,我何德何能讓你做我的門童啊!」
「呸!姓吉的,少給我耍貧嘴,趕緊給我去辦事,否則我讓你嘗嘗撥草尋蛇的厲害!」
眼見柴琳的目光如刀鋒一般打在自己的腰下,吉日秉承著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則一溜煙出離了柴府。
還未等吉日萌發走為上計的打算,一高一矮兩位柴府家丁便迎了上來。
「吉少爺,我二人是柴府家丁。我叫柴蕪,他叫柴菁。小姐怕你路上遇到歹人,特派我倆來為您助威。」
吉日望著這兩個家丁,嘴角一陣抽搐。
「外面挺涼的,你們回去吧。沒事,我不怕死。」
那矮個子柴蕪堆著笑便把吉日的話擋了回去。
「吉少爺,您只要把事兒辦了,餘下如何便與我等無關。」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吉日嘆了口氣,只得被兩個家丁鞍前馬後地送往各大茶樓飯館。
幾個時辰過後,長平城內大大小小的茶樓飯館都已知曉柴琳要重開擂台的消息,門口紛紛張貼上了吉日留下的話。
紅衣素雪走馬蹄,北望東尋無虎跡。
漫載年月空自許,長纓重問男兒心!
詩是給那些喜歡高談闊論的文人看的,而真正牽動長平城內眾人的則是詩下的內容。
「冬至之時,柴府門外重修武擂,再尋良婿。凡與擂之人,過十合者賜錢百文;過三十合者賜銀五錢;過五十合者得虎牙槍尖;勝過柴琳者,可為柴府贅婿!」
張貼出去的布告被人瞧在眼裡,卻無人議論入贅柴府的事情,幾乎都把精神放在那些銀錢之上。偶有幾個浸Yin武道的痴人,也只想拿虎牙槍尖把玩一二。
吉日辦完了事,便坐在最後一家茶樓,與柴蕪柴菁二人飲茶歇腳。
「你們大小姐的威望可以呀,幾欲令人聞之色變了。」
柴蕪只是低頭喝茶,不敢搭話。而柴菁卻出言維護自己的主子。
「那不過是無人能勝得過我們小姐,就按我們老爺現在官居太子太傅,飛黃騰達指日可待,怎麼會沒人來?」
「若是你能勝過柴琳半分,可敢登擂一戰?」
聽見這話,柴菁一時間不知該接什麼話茬遮掩過去,反倒是柴蕪的手抖了一下,碗中的茶水灑得桌子上到處都是。
二人頓覺尷尬,但吉日畢竟是柴府貴客,臨出門的時候柴傑有所交代。柴蕪柴菁只好借口回去復命,飛奔離開了茶樓。
吉日搖了搖頭,自己獨佔一張桌子,窗外飄雪未停,熱騰騰的茶水冒出的蒸汽氤氳在方寸之間。如此自斟自酌時,卻引起了掌柜注意。
「這位爺,我來幫您擦下桌子,莫饒了您的興緻。小店的燒鴨不錯,長平城裡的高門大戶隔段日子便要來吃,您要不要嘗一嘗?」
吉日端著茶碗看著街景,一場雪讓路上行乞的災民退避三舍。僅有幾個衣著還算完好的傢伙也蜷縮在對面的屋檐之下,只怕雪打到衣衫,難以禦寒。
「燒鴨是吧,來十隻,八隻斬碎了帶一盆饅頭出去,給那些可憐人添些油水。」
掌柜本來十分高興,只要有生意,哪怕十隻鴨子擺桌子上吃一隻看九隻都不妨事。只是饅頭二字叫他有些不明就裡。
「爺,恕小的孤陋寡聞,這饅頭是什麼東西?」
吉日正要解釋,不禁啞然失笑。自己把籠屜搞出來之後並未大肆宣揚,哪怕只隔了幾十里路,這吃食也是獲澤獨有。
「說了你也不明白,帶我去廚房,見著東西你就懂了。」
掌柜倒無所謂,吉日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個脾氣古怪的公子哥。能與柴府攪到一處,攬下如此差事,絕非常人可為。能叫柴府上下常來自家茶樓光顧,這才是掌柜想要的。
二人來到廚房后,面點師傅正坐在凳子上擀麵。聽到外面有腳步,他也不回頭。
「煎餅還得一刻鐘,現在過來做什麼?」
掌柜咳嗽了一聲,面點師傅回頭一瞧,才發現到廚房來的不是跑堂的夥計,而是掌柜與一位客人。
「掌柜的,你帶人到我廚房來作甚?」
掌柜並未細說,只是要面點師傅配合。吉日並未注意到面點師傅已然有些不高興,自顧自地問起話來。
「炸油條的長筷子有幾根?」
面點師傅不禁氣結,做面點十幾年了,沒聽說過在茶樓吃飯跑到后廚要炸油條筷子的。
「哪怕專門炸油條的鋪子也不過備上兩雙,我這兒就一對,多了沒有。」
面點師傅說話瓮聲瓮氣,藏著三分火在裡面。吉日聞言也不當回事,開始在廚房之內四處打量起來。
「掌柜的,這簸箕給我用用怎麼樣?」
一個簸箕能值幾個錢?掌柜雖有些好奇,但還是忍住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復,吉日拿過刀來先將簸箕的三邊削去,又照著鐵鍋一比,細細地切成圓形,扣在鍋上正合適。
「你這廝做哪門子吃食,還要專門鋸個小鍋蓋是何道理?」
面點師傅瞧了半天,一頭霧水。自己這些年來做過的面點不計其數,即便是南方面點也略知一二,但吉日唱的這一出卻聞所未聞。
「一個饅頭罷了,不值一提。對了,去給我和一斤面,添五兩水。」
面點師傅一聽就覺得是個外行,不知要搞什麼名堂。他雙手抱胸,全然沒有聽從吩咐的打算。雖說他在茶樓幹活,但一大半的回頭客都賴著他的一口點心,掌柜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吉日一瞧掌柜為難的神色,不禁啞然失笑。
「行啦,不勞煩你來動手,瞧著便是了。」
找到麵缸,?出一斤麵粉到和面盆里,吉日又舀了一瓢涼水。左手加水,右手和面的架勢顯得極有章法,倒讓面點師傅高看了一眼。
「你這水少了一兩,煎與炸都不合適,出來的東西硬邦邦的,莫非是要煮麵?」
方才擺臉的是面點師傅,而今卻輪到吉日了。他只是一心和面,直到面光手光盆光方才作罷。吉日找了塊濕布蓋在面上,摸著爐子邊,挑了個不太熱的地方放下。
「餳上半柱香的工夫,想知道為啥,就給我坐水去。」
這句話面點師傅聽得分明。所謂事出無常必有妖,這一趟下來不是雜耍便是新招,雖說面子上撐著的是自己的手藝,但多少還有些虛心求教的心思。
眼見面點師傅坐好了水,吉日將簸箕改的籠屜放進鍋里,蓋上鍋蓋。
「想知道為何要等這半柱香的工夫嗎?」
面點師傅漲紅了臉,礙於面子又不好張口問。而掌柜卻精明得多,他瞧得出來這是一門新手藝。
「爺,您就別掖著藏著了!能到我們小店來傳授這門手藝是我們小店的福分。您把道理講明白,別說十隻燒鴨,就算是二十隻,我也給您出!」
吉日本來就沒打算賣關子,掌柜既然給了台階,也就不裝腔作勢了。
「燒鴨幹什麼?那東西又不能頓頓吃。今後會做這饅頭了,一籠裡面拿五兩饅頭來,路旁有那行乞的可憐人,見了便給一個,也算你積德行善了,如何?」
掌柜連連點頭,自己本來就不是計較吃食的人,有多出來的幾個燒餅也一樣會施捨過路的窮苦人。
「這叫餳發。給麵糰半柱香到一炷香的時間,活面時進去的水同麵粉圓融合一,自會美味許多。」
沒有酵母的大晉,吉日也不打算自己研發它出來。與掌柜解釋餳發過程和糖分轉化的知識無異於雞同鴨講,只需要給個由頭便可。
時間很快便過去,盆中的麵糰微微有些膨脹,許多氣孔冒出,吉日便知道發酵得差不多了。
「去,再和一遍面。」
面點師傅滿臉不開心,但挪向面盆的腳步已然出賣了他那顆蠢蠢欲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