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移花接木
這聲高喊讓草莽大漢猶豫了片刻,似乎在等朱谷發號施令。
「喲,饅頭郎啊。一千二百兩做個富家翁不好嗎?現在可不是論交情的時候了!」
眼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張敬芳提起峨眉刺攻向大漢持刀的右手。
驛館之內的空間不小,敵人又有防備,一柄環首大刀逼得張敬芳難以近身。
王小虎甩了甩髮麻的手,握緊亮銀槍直掃大漢的小腿。
「兀那賊子,五虎斷門槍何時有這般陰險套路?」
大漢回手擋住王小虎奔著下三路來的槍花,張敬芳瞅准機會縮身上步,甩出一把峨眉刺穩穩紮向他的肩胛。
兩人夾攻之下,縱然手上有千鈞的力氣,大漢也難免有疏漏的時候。左肩被峨眉刺嵌入骨縫,整條臂膀再難以動彈。
吃痛之下,大漢怒吼一聲,一腳將張敬芳踹翻在地,手上勢大力沉的揮砍竟然將王小虎的槍頭直接斬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王小虎毫無驚慌失措的反應。本來被刀壓在地上的槍桿順勢彈起,兩隻手往前一送,狠狠地釘在大漢的喉頭。
「誰說沒有槍頭就殺不死人!」
捂著自己的喉嚨,大漢的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王小虎。他退到門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只有血沫冒出,沒過多久便咽氣了。
「朱谷呢?」
幾個人追出門外,哪還有什麼人影?
「小虎,你這槍法進步神速啊!」
「行啦,不是說便宜話的時候。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撤吧!」
望著滿屋的金銀財寶,三人撿了些貴重又便攜的珠寶玉石塞進包袱裡面,門也不關便離開了。
「這麼多錢就放在那兒可惜了。要不一把火燒了吧?」
面對張敬芳的提議,吉日毫不猶豫地否決了。
「沒必要,錢不管在誰手裡,還有拿回來的一天。一把火燒了就什麼也不剩了。」
然而三人不知道的是,獲澤城調動了五十人的兵力到駿嶺來搜捕他們。
「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眼前慌不擇路的富商很難不引起官兵的注意。
「各位官爺,我乃朱栗,乃是紅谷錢莊朱谷朱老闆的胞弟。你們此行是來抓人的吧?我剛才遇到三個攜槍帶棒的傢伙,往那邊去了!」
朱栗順手一指,卻有意避開驛館的方向。裡面的財寶若是讓甘霖得知,真的一分也剩不下了。
「尤大尤二,你們護送朱老闆回城。其他人跟上了!」
朱栗不知這無心一指,卻正中吉日三人的路線。
駿嶺之所以叫駿嶺,正是因為形似駿馬。馬蹄坡所在位置乃是前蹄處,若是向馬頭走去,離獲澤城會越來越遠。
「馬尾坡那邊離得遠些,即便直直搜過來也要半天工夫,我們往那邊趕吧!」
吉日常年在馬尾坡放牛,若非馬蹄坡藏在樹蔭草叢之中,那驛館早被他放牛的時候發現了。
還沒走多遠,張敬芳就發現了異常。他俯下身子,嘈雜的腳步聲清晰地傳入耳中。
「有追兵!他們是怎麼發現的?」
「現在不是找緣由的時候,大概多少人?」
「約莫三五十個吧,腳步沉重,絕非一般的官差衙役!」
吉日當即解開包袱,將剛剛拿到的珠寶撒了一些。
「你這是幹什麼,生怕追兵不知道我們往這兒走了嗎?」
「小虎,槍頭借我。」
拿過亮銀槍頭,吉日將包袱系在馬鞍上,故意留出一個小口,然後調轉馬頭。
緊接著,吉日拿起槍頭狠狠地刺在馬屁股上面。馬兒吃痛之後一聲嘶鳴,朝著前面狂奔。
王小虎和張敬芳嘴巴都合不住,眼睜睜看著馬兒的鮮血與珠寶一路灑向旁邊。
「妙啊,吉日,這樣一來,他們肯定以為我們起了內訌,那點珠寶勾著,由不得他們找馬不找人!」
「你們兩個稍微過幾招,然後咱們躲到樹上瞧一瞧這幫官兵究竟如何動作。」
這等急智讓王小虎和張敬芳二人再無二話,做戲自然要做圈套。
幾招演練過後,凌亂的腳步布滿周遭。而後張敬芳與王小虎一東一北狂奔,跑了十幾丈,縱身上樹,幾個飛躍過後便在「內訌現場」的樹上準備瞧戲。
吉日沒有那種手段,老老實實地爬到樹上。剛剛坐穩,還沒來得及將氣喘勻,官兵一路狂奔而來。
「頭兒,這兒有血跡,還……還有鐲子!」
周遭凌亂的步伐與滿地的折枝,加上血跡和珠寶,百夫長也忍不住暗罵一聲。
「居然是個肥差!」
百夫長裝模作樣地勘察了現場以後,清了清嗓子,說道:
「賊人一共三個,劉四,你帶二十個兄弟往東追,馬五,你帶二十個兄弟往北找。剩下的五個人,跟我一起去尋這個受傷的傢伙!」
「老大,你不是見財起意吧?」
「混賬!什麼話!這夥人內訌卻沒拿走受傷傢伙的財寶,肯定是裝不下了!你們追上難道就不是錢了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兵丁還能說什麼?老大不過是給自己選了一條容易些的路子,自己這種泥腿子只能憑本事吃肉喝湯。
三隊人馬各自追去,吉日三人直到聽不見聲音方才下來。
「他們遲早會發現不對勁。官兵來勢洶洶,我們必須得想一個萬全之策了,否則只會疲於奔命。」
「我們還是回到驛館怎麼樣?官兵能被這點小財勾動心思,肯定沒發現驛館。」
「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先到驛館歇腳,想要不出紕漏,必須從長計議才行。」
三言兩語拍定了主意,幾個人沿著來路又走了回去。
「按說你與那朱谷無冤無仇,他給你銀子也是為了結個善緣。即便撞破了他的私產,只要叫幾個私奴搬走,一樣神不知鬼不覺,怎會到如此田地?」
「小虎兄,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啊!這麼多的銀子,又有贓物在內,這可是實打實的把柄!」
那大漢的屍首已經冰冷,三人跨過大漢進去查探財物,更加感嘆朱谷的身家豐厚。
「誒,好大一塊綢子啊,還綉著花兒!」
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綢緞被張敬芳從犄角旮旯抽出來,抖開以後,一條穿胸而過的黑蟒便現在眼前。
王小虎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這是前朝輔國將軍的朝服啊!」
「你咋認識?」
面對張敬芳的疑問,王小虎的神色黯淡下去。
「我爺爺就是前朝的輔國將軍。若不是拋得乾淨,王家大概已經絕後了。」
無論王小虎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吉日越來越看不透了。照這個關係來說,柴家與陳家不會不知道王小虎的過往。
「這事兒陳員外和柴榮知道么?」
王小虎輕輕點了點頭,三人如今說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已沒有隱瞞的必要。
有了肯定的答覆,吉日計從心頭起。
「那我們可以拿這件事做文章了。」
「做什麼文章?佔山為王也就是自己一條命的事,揭竿而起的罪過可就大了!」
張敬芳聽了,隱約有點明白吉日的意思了。
「蟒袍是現成的,山賊是現成的,金銀財寶也是現成的……」
「要嫁禍給余春風?」
吉日打量了打量蟒袍,清理出一張桌子,將蟒袍拿過來擺在上面。
「余春風可不夠這個分量。這是誰攏的財,就由誰來扛事兒吧!」
驛館之中有青瓷白玉製成的香爐燭台,吉日找過來擺好后,去外面抓了把土填了個底,又讓張敬芳上房樑上聚了一把灰塵,細細地鋪在香爐之上。
「可惜了,差幾根香,不然就更像了。」
王小虎看著像模像樣的供奉桌台,不禁感慨了一句。
「時間是不夠了,現在能糊弄個大概就好了。多些疑點,讓這幫兵丁以為摸到大魚以後自然會聽風就是雨。」
布置好這一切以後,三人退出驛館門外,將大漢抬到馬蹄坡的過道旁,方才匆匆離去。
吉日離開驛館半個多時辰后,那群官兵方才回到「內訌現場」。除了百夫長一行人多少有點收穫,餘下的四十多人腿都跑瘸了也沒聞到肉腥味。
「老大,這不對吧?弟兄們就差把駿嶺剷平了,沒瞧見人啊!」
百夫長跑過去只看到馬蹄,後面更是沒了珠寶,心裡大概也知道是調虎離山之計。
正是心中煩悶的時候,百夫長猛然瞧見自己的來路多了幾串逆行的腳印,心中更為窩火。
「王八羔子的,敢耍老子!弟兄們,給我認死這串腳印,搜他丫的!」
本以為盆滿缽滿的肥差一無所獲,這群官兵胸中的一腔怒火熊熊燃起,奔襲的速度更勝從前。
循著腳步一直看到馬蹄坡旁邊的大漢屍首,百夫長心中一驚,揮手止住行軍。
「老大,他脖子都給人開了個洞,這兒會不會是內訌的真正所在?」
百夫長自然看得出這是個武功不在他之下的練家子,虯筋暴起的臂膀絕非善與之輩。而手下人的一句話卻將他的思緒帶偏了。
「你小子都能看出來門道,那斷然不會是內訌了。大家四處找找看,別漏下什麼線索,那三個王八羔子可還沒抓住呢!」
剛散開沒多久,百夫長就把吉日三人完全拋在腦後了。
驛館滿屋的珠寶和青瓷白玉的香爐燭台供奉的蟒袍,讓他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發了,這下他娘的真要發了!」
彷彿有噬人的魔力一般,百夫長的目光盯著蟒袍,再也挪不開半點。
「李老八,去獲澤城向甘縣通稟一聲,有重大發現。要快,別吃X都趕不上熱乎的!」
將兩錠金元寶揣懷裡,李老八忙點了點頭,轉身就跑。
「老大,李老八手可賊了,揣著東西走的。」
「揣吧,你們能揣多少不被人發現就給我使勁揣,這麼多金銀珠寶,你們怎麼可能全揣完,這件蟒袍才是真正的寶貝啊!」
說著說著,百夫長的手忍不住抬了起來,正要摸到蟒袍時,卻被一聲稟報打斷。
「老大,那個死大漢,他身上有個刺青,是個「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