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暗潮洶湧
「阿日,不是讓你們去驛館躲著嗎,怎麼又回來了?」
走進朱天啟的院子里,仨人閉上院子門,終於鬆了口氣。
「別提了,驛館名花有主,被朱老闆佔了。對了,朱大叔,這個朱谷何許人也,你認識不?」
本來還以為吉日遇到了什麼事情,一提起朱谷,朱天啟的表情彷彿吃了二斤蒼蠅屎一樣難看。
「穀子啊,他又幹啥不地道的事情了?」
聽朱天啟的語氣,他與朱谷不光是認識,好像關係還不是一般的深。
「那個驛館裡面,金銀珠寶無數,還有前朝輔國將軍的蟒袍。」
然而這兩句話卻沒能在朱天啟心頭砸起浪花來。
「那應該不是穀子。穀子雖說偷奸耍滑,但也是想振興老朱家。他弟弟栗子倒是成天做夢都想回到楚朝啊……」
見吉日幾人愣著不接話茬,朱天啟背著手往屋裡面走去。
「楚歌奏,吳無憂。楚歌響,朱陳降。大楚不亡,天理何在啊!」
沒有打擾朱天啟,吉日等著王小虎給個解釋。
「看我幹什麼,我家雖然是前楚將門,也不是什麼都知道啊!再說了,他這兩句歌里也沒我王家的事兒啊!」
吉日忍不住撓了撓頭,這是自己活了十六年的獲澤郡么,怎麼感覺都快成前朝據點了?
「也就是說我們碰到的不是朱谷,而是朱栗?」
「你管他是朱谷還是朱栗,就算是朱谷栗,嚼吧嚼吧吃了就完了,反正每一個好人!」
還好朱天啟的院子夠大,再安頓三個人也不在話下。
「陳倩去哪兒了?」
「你剛走她就去干你交代的事兒了。這姑娘倒是熱心腸,我看你們倆歲數倒也般配,娶了人家添個大胖小子多好!」
朱天啟很快就從往事里解脫出來,甚至開始打趣起吉日來。
「就我現在這朝不保夕的狀態,你讓我去禍害人家小姑娘。朱大叔,可真有你的!對了,你在前楚是幹啥的?」
「我一個木匠,能幹啥?我們家老爺子以前是工部尚書,後來殉國了,就這麼簡單。」
面對朱天啟的雲淡風輕,吉日倒不淡定了起來。
「那朱陳降……」
朱天啟仍舊搗鼓手裡的活兒,卻不再張口。而吉日就靜靜地在一旁看著。
「去給我舀瓢水來。」
「誒,好嘞!」
將水瓢遞給朱天啟,如同長江吸水般一飲而盡,又擦了擦嘴巴,朱天啟方才開口。
「老爺子雖然殉國了,我大哥叛降到安王張生手下,獻上了城防圖。陳家,也就是陳庭靖,他本來是雁門都統,攻城的時候被射了一箭。人家安王連城防圖都到手了,他也沒轍,也跟著降了。」
朱天啟說到這裡,抿了抿嘴巴,似乎有些苦澀。
「雁門失手失守啊,大楚再無險可守,安王率兵長驅直入,跨過鰲背山,橫渡黃河,如同天兵一般直搗黃龍。聽說攻破京城的時候,楚帝吳道還在和宮女玩兒捉迷藏呢。」
原來陳庭靖的臂傷是這麼來的!吉日似乎看明白了些什麼東西。
「反正穀子和栗子不管做什麼,別管就是了。跟他們倆作對是找死,幫他們做事更是惹得一身騷。」
「朱大叔,您說晚了。這梁子估計是解不開了。」
「你們幹啥了?」
吉日一五一十地說出驛館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聽得朱天啟眉頭直皺。
「你但凡再等等,回來找我搞個牌位和檀香,不就成了么?」
「不是,朱大叔,你也盼著他們那啥呢?」
朱天啟嘆了口氣。
「不讓你和他們有來往,是怕你被玩兒死。這分明是一錘定音的機會,當初不是我打個,也就是他們爹叛降,老爺子也不至於以死明志……」
「有蟒袍,有手下,朱栗也到過現場。這怎麼可能死裡逃生呢?」
朱天啟搖搖頭,老氣橫秋的風範全然沒了木匠的粗獷。
「別忘了,你們也去過。栗子如果一口咬定是你栽贓呢?舍了一屋子的寶貝保一條命的賬,穀子會幫他算的。」
然而官兵已經將驛館團團圍住,想要做些手腳談何容易?
「剛才門口急匆匆的腳步聲,除了官兵去通稟情報還能是什麼情況?你們吶,真是百密一疏!」
話雖然這麼說了,但朱天啟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
「你們仨的臉,有誰見過?」
「那海了去了,也就張三爺露面少。」
「不是,我是說官兵有沒有瞧見過?」
「那肯定沒有啊,不然我們怎麼敢往你這裡跑?」
朱天啟上手捏了捏吉日的胳膊,不住地點頭。
「是個做木匠的好把式。」
「朱大叔,啥意思啊?」
「你扮得了說書先生,扮不了木匠學徒嗎?」
說著說著,朱天啟手提一把銼刀在股掌之間玩弄。
吉日倒沒有什麼顧忌,畢竟打心底沒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那一套陳腔濫調的規束。
但王小虎和張敬芳就不太一樣了,面對朱天啟玩轉在掌心的銼刀,二人如臨大敵。
「朱師傅,這個其實不剃頭也不是不能幹,我看還是算了吧?」
「難不成技法精深的木匠還要去當幾年和尚不成?」
不光老大不情願,口中還振振有詞。朱天啟不禁氣笑了。
「不聽我的就算了。若不是吉日,誰耐煩管你們兩個?」
眼見三人要起衝突,吉日趕忙前去勸解。
「小虎,張三爺,你們就聽朱大叔的吧!能冒著殺頭的危險收留我們已經不易了,若是真出去了,又能往哪裡跑呢?」
王小虎畢竟與朱天啟有過一槍之緣,但張敬芳仍舊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劫富戶!」
火是越拱越高,朱張二人劍拔弩張之際,門外傳來了官兵的叫門聲。
「開門,快開門,奉甘縣之命,搜捕案犯,如有阻攔,視為同黨!」
這下幾個人都亂了陣腳。還是朱天啟先穩住了心神,口中高喊一聲「來了」,然後趕緊揮手示意吉日他們躲起來。
正準備要開門,短短几步路的工夫,官兵已經等不得了。百夫長一腳踹在門上,耳聽得「吱呀」一聲,那門卻並未如期倒下。
「別踹,別踹!我這可是上號的棗木門,我這就開門啦!」
快步走到門后,回頭一看院子里已經沒了人影,朱天啟這才拔掉門閂。
官兵來勢洶洶,一聽到門閂響動,立馬推開門就散到院子里。
「給我仔細地搜,里裡外外全都不要放過!在底下就掘地三尺,在房頂就給我揭了房梁!」
朱天啟哪裡不明白這話其實是說給他聽的,自己本就是官宦之後,其中的門道一清二楚。
「官爺,您這是幹什麼,我是本分人家啊!一輩子老老實實地做木匠活兒,經不起您折騰啊!」
「本分人?本分人你大白天關什麼門吶?」
眼前的百夫長不為所動,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查問,朱天啟心知這就是有商量的餘地。
「官爺,我這屋子裡都是給各位老爺打造的傢具物件,這不是怕有叫花子手不幹凈嘛!」
「官爺,我這屋子裡的東西實在是經不起各位當差的這麼重的手。我請各位弟兄們喝茶,勞駕您吩咐一聲,哪怕讓大家稍微注意著點兒也好啊!」
朱天啟不露聲色地掏出一張銀票,而百夫長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他微微側過身,瞟了一眼上面的「一百兩」三個字,不露痕迹地駝了下背,前襟順勢露出一條縫。
朱天啟就著手往裡面一塞,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百夫長終於下令收兵。
「好了好了,沒有可疑人員就回來,別打擾了鄉親,回頭再找你賠,老子可管不著!」
說完這句,百夫長又扭過臉望著朱天啟。
「你還挺上道。那個蒸饅頭的吉日,你也認識吧?要是有了他的消息,可別掖著藏著,你遞給我多少,若是抓住了,保不齊能十倍奉還吶!」
朱天啟連忙低頭拱手。
「小人省得,若是有那混小子的消息,必當告知官老爺!」
百夫長滿意地點了點頭,見官兵集合得差不多了,又換上一臉嚴肅的面孔。
「今天要把駿嶺查個底朝天,事關前朝餘孽,所有人不可大意!」
直到官兵開拔,沒入彎道之後,朱天啟方才關上門,插上門閂。
「一百兩銀子就打發了?看來吉日不是主犯啊……」
將三人叫回前堂,一起坐了下來,朱天啟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這麼說,我們眼下已經不是甘霖的首要目標?」
朱天啟肯定地點了點頭。如果甘霖現在還把吉日當做案犯,那麼自己這所木匠屋子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去。
「那又是什麼理由還繼續追緝我,難不成以為我是扛反旗的?」
「你管那些幹什麼,老老實實在我這兒貓著。等幾天抓不到你,自然會出布告,到時候不就知道給你羅織的什麼罪名了嗎?」
「為今之計,也只好如此了。也不知道陳倩把事情辦得咋樣了……」
說者有心,聽者無意,朱天啟還以為吉日在關心饑民的生死。
「這有啥可擔心的,她好歹也挨過餓受過飢,總不至於自己得了勢扭臉就忘了,放心吧!」
「但願她真的是一心為民吧!」
剃髮做木匠學徒的事情也不提了,而王小虎和張敬芳卻又折騰起吉日來。
「吉日,你想學槍還是學刺?」
「可惜你這身子板已經結實了,否則學個縮骨功,天下之大哪也去得!」
張敬芳吹得神乎其技,但說的都是沒用的廢話。
「你們倆打算幹啥啊,怎麼突然就想教我武功了?」
「本事終究還要在自己身上才好,忘記上次我們去長平的路上被剪徑強賊攔路的事情了嗎?」
「那……要不你倆打一架,誰厲害我學誰的?」
張敬芳冷笑一聲,從腰間抽出分水峨嵋刺,看著王小虎,步子卻朝吉日衝來。
王小虎哪裡不懂他的意思,早就攥在手裡的亮銀槍桿順勢一插,將峨眉刺打偏。
「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別朝我來啊!」
「你不是要我倆打一架嗎?誰搶到人就算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