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從外人的角度來看,這些天傅宵燭堪稱是性情大變,就如同孝子賢孫一樣守候在病床前,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楚傾。
別說是擦手擦臉,就算是更換尿袋這樣的事都不曾假手於人,下屬之間紛紛在傳,傅董這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真愛了。
真愛么?
易言作為這一切的旁觀者,每每站在門縫外,看著病房內的景象,總是悲從中來。
總有那麼一瞬,他希望病床上的楚傾就此不要清醒過來,否則這場波及海城三大家族的鬧劇不知還會有怎樣的轉折。
其實就連傅宵燭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他按照醫生所說,拿一些故事繪本放在膝頭,讀給昏迷的楚傾聽,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刺激他的自我意識,「傾傾,今天給你講個童話故事……」
他手中是安徒生的童話書,一隻手翻著書頁,另一隻手的修長手指撐著額角,昏黃暖光落在臉上,竟也讓這時光有了幾分歲月靜好的模樣,「天冷了,下著雪,又快黑了,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大年夜。在這樣的寒冬臘月,夜晚差不多都要被凍僵了。……」
《賣火柴的小女孩》可謂是家喻戶曉,耳熟能詳,但是這樣的童話故事卻不曾出現在傅宵燭的童年當中,他只是讀了幾句,就嗤笑著放下了手中的童話書,嘖嘖兩聲,「真是太愚蠢了……」
大概是這樣的故事讓他感覺到新鮮,此刻腦中盤旋著無數將火柴賣出去的方案,小女孩凍死街頭的結局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呵呵,要是我就算是挨家挨戶敲門,也要將火柴兜售出去,豈能這樣白白在風雪裡等死,這樣的書簡直就是誤人子弟……」
他剛剛將書放下,卻冷不丁對上一雙不知何時睜開的眼。
楚傾一雙瞳孔黑沉深邃,宛若一片深不見底的海,也不知道就這麼凝視了傅宵燭多久。
「你……」傅宵燭微微一怔,然而下一秒鐘他暴虐的脾氣又開始上頭,忍不住露出冷笑,「用這樣的眼神看老子?怎麼,不願意見到我?」
然而話剛一出口,傅宵燭頓時就開始後悔,楚傾現在還是重傷患,醫生千叮嚀萬囑咐萬萬不能再讓他情緒激動,否則腦中血管當中淤堵的血塊隨時隨刻都能引發腦卒中,從而要了他的性命。
傅宵燭的表情頓時變得僵硬,想和藹一笑卻又笑不出來,憋了半晌才好不容易說出來一句,「……我,我開玩笑呢。」
「你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么?」他又開始殷勤上了,伸手想要按呼叫鈴,「我叫醫生來,再給你檢查……」
楚傾的嗓子沙啞地宛若鐵片摩擦,「傅宵燭……」
傅宵燭眼神不由得陰翳下來,他生搬硬湊的善心實在是經不起什麼打擊,要是楚傾這時候罵他兩句,可能當場就要掀翻病床。
熟料,楚傾只是凝視他兩三秒鐘,又將眼睛閉上,發出長長一聲嘆息,「……算了。」
這一聲「算了」究竟是什麼含義,實在是讓人無從猜想,但是傅宵燭的心裡,卻自始至終都有個地方疙疙瘩瘩的不舒服。
他按下呼叫鈴,醫生團隊立刻魚貫而入,圍繞著楚傾進行檢查。
注射安定之後,楚傾再一次陷入了昏睡當中,他瓷白的後頸在燈光之下展現出脆弱而又精緻的弧度,看上去讓人簡直是愛不釋手。
傅宵燭醒過神來的時候,他的手正在撫摸著楚傾的臉頰,細膩光滑的皮膚好似能讓手指都陷進去,大概是趁著人還沒醒,他才嘆息著說出口,「楚傾,你愛一愛我好么……」
「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改……」
不知立於危牆之下,不得不認清形式,還是楚傾已經放棄了掙扎就此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總而言之從蘇醒之後,他變得沒有那麼抗拒傅宵燭了。
偶爾傅宵燭靠近跟他說話,他也能開口聊兩句,傅宵燭給他添衣,他也能說一聲多謝,而就是這樣的點滴細流,不知道給了傅宵燭多少鼓舞,對楚傾也就更加殷勤。
已經臨近年關,各大企業都彷彿開足了馬力,想要在這深冬臘月里再給今年的業績添上最後濃墨重彩的一筆,縱然是傅宵燭也有推脫不了的酒局,但是現在他卻有了擋酒的借口。
不管是誰來勸酒,他只要嘴角微妙翹著說上一句,「夫人不讓。」
就如同禁令一般,都能讓那些大老闆退避三舍。
畢竟整個海城都知道他傅宵燭的夫人眼下是哪一位。
一場酒將近凌晨才最終散場,傅宵燭連軸轉了足足半月,精力未免有些不濟,走出來的時候有點深一腳淺一腳,而易言拿著外套大衣緊隨其上,附在他的耳邊,「傅董,今天老宅又來了七個電話,老夫人讓您務必回去一趟。」
「不去。」傅宵燭揮了揮手嫌煩,「電話再打來不許接。」
「這……」易言眼中滿是難言之色,但也實在是無可奈何了,「最後一通電話是老夫人親自打來的,給您下達了最後通知,要是大年三十再不出現,就……」
這一句話幾乎是瞬間就點燃了傅宵燭的怒火,表情看起來磨牙吮血像是要吃人,「嘖。」
然而這怒火沒能持續多久,等他到達別館,一推開門,霎時間就被溫暖而充盈的氣息給包裹住,空氣當中漂浮著一股老火靚湯的清甜香氣,就如同一隻看不見的手撫平了他心坎上的褶皺。
傅宵燭走進廚房,看見了灶上小火燉煮著的砂鍋,不由得心頭一喜。
緊接著他便輕手輕腳走進卧室,只見楚傾披蓋著毛毯蜷縮在躺椅上,手中攤開一本閑書,熟睡的模樣靜謐而又美好,讓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他瓷白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