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轉眼已經到了八月十五,
今晚中秋,按例便是進宮赴宴加賞月了,只是在裴湛眼裡,這些大大小小的宴會根本沒有什麼區別就是了。
也就他的母后喜歡這樣的熱鬧。
只是說來說去,也都是那麼些老生常談,今日甚至讓那個太傅的孫女也留在了家宴上,話里話外間,都像是他的婚事被定下來了一般。
最後還拉著他,讓他不要將她之前的話放在心上,然後便又伏在椅榻上開始流淚,痛訴自己這些年的不易,可如果連他母后都算過得不容易的話。
誰又說得上一句容易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了那個女子,明明也是愛哭哭啼啼得很,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來她的眼神,總覺著裡面帶著三分倔強和頑強。
等裴湛回到府中已經亥時,這麼一晚上下來,總是有些乏了。
加上難免飲了些酒,回到府上之後便些頭疼。
看著桌上端上來給他的醒酒湯,他想起來,今日他看到阿姊從北地寄給鄭家的家書。
信上說她已經有孕三月,今年便不回京守歲了,提到了她的父親,兄弟,獨獨沒有他。
裴湛心中難免有些苦澀,雖然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卻還是覺著這些字有些刺眼,灼著他的眼睛生疼一般。
眼前閃過一張臉。
那樣一個女子,怎麼就這麼容易讓他想起那個人。
也不知究竟是討厭她的長相還是怨她又不夠像。
...
不知是想起了今日家書的事情,還是因為在宮宴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裴湛執起酒杯又多喝了好些。
裴湛的酒量其實很好,淺醉容易,大醉卻是不易。
酒喝到後面,只覺著屋內實在是悶熱,裴湛便起身打算出去吹吹風。
走著走著,他便來到了桂山院。
卻見原本關著的木門,竟然開了一條縫隙。
鬼使神差,又許是那烈酒作祟,他只當這在一場夢中。
推開沉重的木門,只見一個身著一條熟悉的淡綠色襦裙的女子正背對著他,抬手湊近桂枝。
許是壓抑得太久,回想他回到汴京之後,便沒有一日過得自在。
他想念在北地的日子,那裡沒有汴京的繁華,甚至風雪漫沙,但是他還是很想念,想念那裡的事,也想念那裡的人。
他還是放縱著自己走向了那個他腦海中身影,從背後擁住了她。
阿顏自裴湛還沒推門之前,便知道他來了,雖然不確定他會不會進來,也還是賭了一把。
聽說,月圓總是能激起人潛藏在心中慾望,她就想著,等到中秋,不知道裴湛會不會來到這裡,畢竟他這麼在乎這裡。
果然她猜對了,反正她今日無事可做,同杏兒用了晚飯後,便來這邊試試。畢竟自從那日後,她一直未曾見過裴湛。
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直接地抱了自己,等他靠近了,聞著這麼濃厚的味道,才知道裴湛這是喝醉了。
「我很想你。」
裴湛的左手圈住她的腰身,帶著厚重酒氣的氣息吞吐在她耳廓,酒味混著桂花香,突然,她也很想來上一口桂花酒。
說來,她著實很久沒喝上一杯了,想想都有些饞了。
裴湛後面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單單這麼抱著她。
別的也還好,就是有些熱,特別是如今天氣還沒轉涼,尤其是他這喝了酒的身子要比平時燙上不少。
這麼貼著她,也難免不太舒服。
「殿下,您醉了。」
她不太想繼續這個姿勢了。
這聲音,喚得裴湛有些恍惚,恰好一陣涼風吹過,才使得裴湛清醒了一些。
意識到了什麼,立馬抽回了自己的手,後退一步,拉開了與這女子的距離。
阿顏這才感覺到了自在,果然後背爽利了很多,剛轉過身來,接下來便聽見了裴湛那帶著審視的話:
「誰讓你進來的?」
「本王前幾日同你說的話,你是當作耳旁風了?」
為什麼,她可以這麼不聽話?
阿顏今天第一次看向裴湛,只見他的頭髮沒有完全束起,而是有一縷發遮在他的額前,比起以往,今日多了些閑散的味道。
不過她得承認,她還是道行不夠,聽到這種帶著質問的語氣,她還是不太喜歡。
算了,這個時候低下頭就是了。
「喵~」正巧一聲貓叫,
裴湛順著看去,一隻狸花貓正行著貓步,向著她走來。
阿顏彎腰抱起了蹭到她腳邊的貓,將它抱在懷裡,捋了捋它的毛髮,才抬起頭看向裴湛。
「殿下恕罪。」
「奴婢前幾日出門時,看見了這隻貓和狗打架受傷了,一時心軟就帶了回來給它上藥,今天不知道怎麼就跑了出去。」
「奴婢找了好久,才在這院子外面聽到了貓叫,怕它弄壞裡面的物件,才闖了進來,望殿下恕罪。」
「還有,奴婢剛才不是要動這桂花的,奴婢知道這對殿下很重要,剛才小狸碰到了這枝椏,奴婢只是看看這樹傷到了哪裡,是萬不敢摘了這桂花的。」
她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麼多了,越想喝上一口酒了。
裴湛看著眼前的場景,一個女人抱著一隻貓,心頭一熱。
順著看向她的臉,他屬實有些恍惚,特別是這個女人不說話的時候,確實很像。
此時一輪滿月從烏雲後面冒頭,月光傾斜在阿顏臉上,裴湛才發現,她眼角那顆紅痣竟然看不見了,心弦更像是被揪住了一般,手不自覺地抬起。
阿顏只見裴湛的手撫向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摸了一下她的眼底。
裴湛的手心很熱,因為長期習武,他的手上還有一層薄繭,貼上臉上肌膚時很是明顯,她不由得戰慄了一下。
她還是不太習慣這般親密的接觸。
對上他的眼,卻又望不到深處,像是透著她在看別人。
裴湛有些恍惚,面前沒有痣的面龐。
「這樣比以前好看。」
他以前總有千般的話想說,但真的晃神間,也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阿顏知道,她眼角側有一輕點紅痣,小半顆芝麻大小,零星一點,平常人並不會刻意注意到她這上面,畢竟,她其他地方長得更能吸引人。
「真的嗎?殿下。」
「今日是杏兒妹妹替我上的妝,她也說這樣好看。」
這話半真半假,妝是別人上的,可痣是她要求遮住的,杏兒還表示不理解,說她有這顆痣更好看。
阿顏眉眼彎下,眼波淺笑,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裴湛,隨後又低下頭去。
這個動作,她對著鏡子練過很多次,但多少還是有些扭捏,也幸好這是在夜裡。
裴湛畢竟喝了酒,眼中還有些許朦朧的醉意,並未察覺她笑中有什麼奇怪。
只當她是因為被誇了她好看而高興。
裴湛慢慢地靠近她,走近時,懷著的狸花貓許是被酒氣嚇著了,腿一蹬,從阿顏懷裡跳了下去,爬到了樹上。
阿顏剛想轉身去捉它,腰上一緊被帶進了一個懷裡。
「不要管它。」
借著醉意,借著月光,裴湛摟上了阿顏的腰,手指微微用力,隔著夏日衣衫,捏住了她腰間的軟肉。
人家夫妻和睦,琴瑟和鳴,他又為什麼要受這些相思之苦。
眼前明明就有一個替代品,不管是長相還是性情,他帶她回來,不就是因為她的臉嗎?
大方承認又有什麼問題。
「喜歡本王?」
剛才這個女子這樣的神情,分明就是中意他的。
這次是面對著面,靠得有些近,裴湛帶來的強烈的男性氣息圍攏了她。
阿顏忽然間覺著,這也不失為一個好借口,比起我覺著你是一個好人,想報恩這些,情愛不應該才是最好的借口嗎?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故作含羞下,阿顏手肘在她與裴湛的胸前掙扎,低下頭,又搖搖頭。
像極了訴情的女子,熱烈卻又含羞。
真累,也不知道裴湛今天抽了什麼風,還是受了什麼刺激,她真的好想回去睡覺。
落在裴湛眼裡,便是一副想承認有不敢的模樣,也是,憑她的身份,又怎麼敢承認。
「這裡,你喜歡嗎?」
裴湛將手從她腰上鬆開,拉開與她的距離,又背過身去,只幽幽望著那漆黑的屋子。
她喜歡桂花,他們那時便種下了好多桂花樹,但是邊關苦寒,桂花樹不易存活,最後只活下來幾株,他回京的時候,便帶上了這兩棵,將它們種在這裡。
只是後來覺著荒唐,也一直只將這裡關著,偶爾讓人打掃一下而已。
而如今,他想這裡也有些人氣。
她真的很像,尤其是今日的模樣。
阿顏在他背後應了一聲,點了點頭,如今正值桂花飄香季節,這裡的桂花品種這麼好,若是能釀上兩壺酒,也不算糟蹋了
想是這般想的。
「喜歡,喜歡的,殿下,這裡只是許久未曾住人了,收拾收拾,肯定很是別緻的,殿下眼光真好。」
隨後更是輕輕地嘆下一口氣,剛好夠傳入裴湛耳里罷了。
其實寧王府很大,畢竟都是親王規格下,先帝給的,但寧王府人卻不多,所以空著的院落不算少。
阿顏這麼說也不過是揀著他喜歡的話而已。
「喜歡的話,你就將這裡收拾出來吧。」
既然今夜已經夠荒唐了,便索性再荒唐一些。
阿顏一副不太懂的模樣,隨後才做出剛反應過來的模樣,跪下謝恩,又抬起頭看著裴湛說道:「多謝殿下。」
「殿下,這是准我留在王府嗎?」
「阿顏真的很開心,能遇見殿下,阿顏真的很幸運。」
她想著,這別是他酒後胡言,等明日再反悔吧,畢竟他都幫她找好下家了。
裴湛將阿顏扶了起來,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
「你想留下來嗎?」
裴湛反問她。
「想。」
她老實回答道,不然她為什麼要做這麼多。又是幫他查案,又是在長公主府偶遇,又是送他香囊什麼的。
「為什麼?」
「因為本王?」
阿顏還沒想好怎麼說,她怕直接說喜歡他之類的,太過突然,這些事有時候行動表達比話語更重要。
便只是專註地望向他,看一會又躲開。
她之前見一個小姐就是這麼看她的心上人的。
「你乖一些,本王就答應你。」
語氣中帶著些許繾綣,裴湛驀然靠近了她,扶上她的腰。
氣息吞吐在她鼻尖,氣息變得急促起來,呼吸糾纏下,眼看他越靠越近,阿顏的嘴唇微微顫動,閉上了眼睛。
月光灑在二人身上,不知情的,必然會覺著這是兩個有情人在月桂下訴請。
「喵~」
眼看就要吻上之際,這聲貓叫,使得裴湛迷離的眼神里多了一絲清明。
沒有吻下去,而只是將她納入懷中。
女子身態看著單薄,真正靠近卻又帶著蠱惑人心的綿軟。
漸漸的,阿顏察覺他的手在她的腰間更是用力,好像她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疼...殿下,好疼。」
她能忍疼,不代表阿顏可以。
她窩在他的胸前,一顆淚浸濕他的衣衫。
聽到女子的低訴,裴湛慢慢松下自己的手勁,卻不鬆開。
周圍除了那一聲貓叫,便只有風吹過樹杈發出的窸窣聲,很安靜,很久沒未曾感到這般靜謐了。
而最可笑的是,此時陪在他身邊的,竟然是這麼一個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