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饃饃

「王二哥，我恐怕走不到上京了。」

沈芙雖然有點誇大其詞，但她也沒有全然說謊，她突然覺得心煩意亂，額頭上不停的冒著虛汗，又累又渴，又困又乏，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語氣虛弱，「大哥們咱們往大路走走，看能不能要一些吃的，有口水喝也好啊。」

此時的她很是狼狽，一身灰撲撲的，髮髻散亂，髮絲都粘著汗水貼在臉上，她的皮膚因為過於白皙，此刻就顯得有些蒼白，嘴唇也因為缺水有了死皮，神情懨懨的沒有了剛才的精神，看起來真就像快不行了一般。

幾人也都知道有錢人家的小姐平日里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身體嬌弱得很，不吃不喝走這麼多路還真有可能直接給累死了。

李三心腸軟一點，看得有點不忍心，對張大道：「大哥，要不就走官道，看看能不能找點吃的，咱們也能墊墊肚子。」

「老三，你糊塗，咱們走官道萬一碰到官兵，沒有路引作何解釋，私渡官津可是要砍頭的，娘們就是麻煩，快走，哪有那麼多屁事。」王二對沈芙沒有什麼憐憫之心，依舊兇巴巴的，他總覺得這小娘皮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上肯定不是個好人。

幾人能安全的從徽州府跑來這裡，可能大概率都因為這王二的性格謹慎，可是沈芙現在好想宰了這個王二。

她強打起精神，泫然欲泣的看向能做主的張大，更咽著，「張大哥，如果我死在半路，你們什麼都得不到，還會被連累，不就是路引嘛，大哥們放心好了，到了上京家父定會幫三位大哥都辦好。」

「哼，小丫頭你老子到底是在皇帝老兒手底下做什麼的，這麼大口氣！你以為路引那麼好拿的？」王二在一旁冷哼。

沈芙：「王二哥，到了上京家父少不了你們的銀子和美人，若是做不到你們再賣我也不遲。」

「老子要當官。」瘦高個李三在一旁接話，惡狠狠的道：「老子要風風光光的回村，嚇死那些狗日的，不就仗著遠房親戚在皇帝老兒手下當差嗎！把老子的婆娘搶了，還把老子的地搶了，老子飛黃騰達了就回鄉……」

他說著就開始眉飛色舞，好像自己已經當上大官了一般，胡亂的擦著流出來的口水，又問沈芙，「小丫頭，你爹那麼厲害，不會是哪位王爺吧。」

王二頓時懟他，「老三，你想屁吃呢？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王爺的女兒丟到荒郊野外，我看這丫頭她爹最多是個四五品的京官，搞得神秘兮兮的，也就你會信她。」

哼，沈芙壓抑著心裡的煩躁，吞了一口唾液，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幾人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不然也不會被她幾句話就說得動了心，雖然沒有對她造成實質性傷害，可是他們冒犯了自己，等她到了上京就將他們大卸八塊，方解心頭之恨。

她現在有些心浮氣躁，特別想發火，還是耐著性子道：「只要大哥們讓我安全到了上京，官位、錢財、美人，都不會缺了各位的，咱們不去官道也可以，能不能找地方喝口水也好。」

說完沈芙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她隱隱的覺得不對勁，好好的為什麼開始冒虛汗，一開始她還以為是熱的，可現在嘴裡不停的分泌著唾液，總想吃點什麼，但她並不覺得餓，就是覺得困頓乏力，精神不濟，打著哈欠卻又並不想睡覺，心裡痒痒的讓人抓狂，煩躁得讓她特別想做點什麼發泄出來，譬如殺了眼前這三人！

「大哥，咱們往官道走吧，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

李三的聲音將沈芙驚醒，她情不自禁的打個了哆嗦，腦子這才清醒了一些，心下更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李三還做著升官發財的夢，沈芙就成了他的金主，此刻瞧見她的樣子實在可憐，就開始著急了，又喊了一聲張大，「大哥……」

「你閉嘴！」張大瞪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他一路都在暗暗的觀察這丫頭，越觀察越心驚，這絕對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可他現在騎虎難下，只能賭一把先把她帶到上京在說。

張大沒同意，李三也就不說了。

沈芙也沒有再說話，她現在精神不濟，不想再耗費更多的精力和他們拉扯，總不至於真的讓自己死在了路上。

卻不成想走著走著還真到了官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張大刻意往官道帶，王二嘀咕了兩句也就沒有再反對。

明顯寬闊的道路上能看到零星的行人，還都是步行的人，趕牛車的都沒見到，看穿著也都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還都只有往上京城方向去的，沒有出城的行人。

上京是大晉的都城，作為大晉最繁華的城市，幾條去往城裡的官道上，平時來來往往都是客商行人，絡繹不絕，就算這裡離上京還有一些路程，也不該這麼少的人才對，除非上京出了大事，城門被封，官道被卡點了，沈芙心中一喜，父王已經發現她失蹤了，找到她也是遲早的事。

她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讓自己儘力保持清醒，安靜的跟著幾人繼續走，問了幾撥行人也沒要到一點水喝，吃的干饃饃倒是討到一小塊，三人商量了片刻最終決定把那一塊饃饃給她，其實沈芙只是嘴裡想咀嚼東西，她並不覺得餓，但是這三人的舉動無疑是讓他們逃過了一劫。

接過饃饃她也顧不上嫌棄，趕緊咬了一口，通過咀嚼，粗糙的饃饃稍稍安撫了她焦躁的情緒，細細咀嚼過後她很艱難的才吞咽了下去，食物入腹的感覺讓她百感交集。

十六歲出閣之前她都活在金尊玉貴的日子裡，何時吃過這種下等的食物，見都不會讓她見到。

可她如今並不是真正的十六歲，她前世活到了二十六歲，在臨死前的幾年裡，英國公世子夫人連吃饃饃都吃不飽。

那時候只要康蘭澤不在上京，她就只能三天兩頭吃個饃饃或者殘羹剩飯，反正那些人不會將她餓死，在她餓得奄奄一息之際就會送來食物，然後周而復始。後來事發她們卻對外說世子夫人辟穀為死去的南王祈福。

是的，她為自己的父王祈福是應該的，前世的她苟延殘喘就如她們所言，從心底將所有別人加註在她身上的苦難都當成為父兄贖罪祈福，而如今……呵！

沈芙低頭啃著干饃饃，垂下的長睫掩蓋了她眸子里的殺意，那些傷害過南王府，傷害過自己的人，呵呵……不會讓他們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