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姨母
「怎麼就讓妍小姐摔倒了,還破了皮,你們這些小蹄子都是怎麼照看主子的?你們倆今兒個就給本夫人跪這裡。」
「嗚嗚嗚——娘,妍兒痛。」
「妍兒,不哭了,不哭了。」
「琉璃,你死了嗎?還不趕緊去叫太醫來給妍姐兒看看。」
「夫人,郡主屋裡沒人侍……」
「叫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一陣呵斥聲傳來,聲音又尖又細,聽起來格外的刺耳。
沈芙睜開眼,入眼的是芙蓉鮫紗帳,她有一瞬間的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緩緩的坐起身來,才發現此時已經是清晨,晨光氤氳里滿屋熟悉的傢具擺設,讓她的記憶在慢慢的回籠,昨日她哭倒在父王的懷裡,如今這是回王府了,這分明是她出閣前的閨房,沈芙好想仰天大笑。
原來真的不是夢!她是真的重生了!
哈哈哈……
「這些小蹄子,一個比一個懶,吩咐她們做什麼事都做不好。」
「夫人彆氣了,大不了都發賣了。」
「……」
外面煞風景的聲音依舊在不停的訓斥著丫鬟,而她的內室,一名侍候的丫鬟都沒有!呵呵……
姚秀,真是她的好姨母!
她剛回來,此時心情還很愉悅,非得要現在來給她添堵嗎?
沈芙唇角微勾,帶了幾分譏誚,起身下了床,打開內室的門。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穿著淺紫色貢緞料子衣裙的年輕女人,梳著婦人髮髻帶著一套貴重的東珠頭面,坐在正屋的羅漢榻上,神色傲慢,懷裡抱著一名正在抽泣的八九歲女童。
她旁邊一左一右的站了一名丫鬟和長相精明的婆子,身前的地上跪了兩名年約十七八歲的丫鬟,那是自己的大丫鬟玲瓏和翡翠。
沈芙打開房門的時候婦人和她的丫鬟婆子愣是都沒發現,跪在地上的玲瓏和翡翠倒是發現了,喚了一聲,「郡主。」
起身就要來迎她。
那婦人卻厲聲呵道:「跪下,郡主也是你們能伺候的嗎?讓你們照顧一下妍姐兒,不過一刻鐘就讓她摔破了皮,就你們這樣不會伺候人的丫鬟,還怎麼伺候郡主。」
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說完后才推開她懷裡的女童,吩咐道:「春桃,把妍姐兒帶去廂房等陳御醫。」
陳妍不情不願的跟著春桃走了,連招呼都不與她打。
在這屋子裡她的身份無疑是最尊貴的,哪怕是整個大晉比她身份還尊貴的也只有家中各位長輩,她來了其他人就應該馬上行禮問安,可是這些人依舊我行我素,連那站著的丫鬟和老婆子都紋絲不動,可見對她有多怠慢,呵呵……
婦人走到沈芙跟前道:「芙兒醒了多久了?怎的沒叫一聲姨母,剛才她們讓妍姐兒摔倒了,姨母出來看一看怎麼回事,沒想到你醒了,走,姨母服侍你洗漱。」
說著就要去拉她的手。
這是要讓她一品嫡郡主,扯著喉嚨喊人伺候?沈芙心中嗤笑,挪開手沒讓她拉,穿一身中衣繞過她走到羅漢榻上坐了,全程毫無表情。
見她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樣,姚秀不屑的勾了勾嘴角,走到她跟前笑道:「哎喲,姨母的芙兒這是生氣了?都怪姨母,都怪姨母……」
這是當她耍小孩子脾氣了?
沈芙淡淡的看向她,姚秀那一身貴重的打扮堪比世家大族的當家主母,可她僅僅是一個出身不高,母妃的遠房親戚家一位表妹而已。
當年母妃念及舊情將六歲的姚秀接至王府撫養,那時候自己都還未出生,姚秀一住就是十年,十六歲才從安南王府出嫁,嫁給了她表哥臨安知縣陳柏川生了一個女兒,但是沒兩年陳柏川就因病早逝。
陳家罵她是喪門星剋死了陳柏川,她帶著一歲的女兒跑回王府請求母妃收留,母妃心軟將她們留了下來,那年自己八歲,母妃懷著弟弟即將臨產,結果母妃難產去世,姚秀以母妃遺言要她照顧自己為由留了下來,這幾年把她照顧得的確很「有心」了。
她的吃穿住行姚秀幾乎都要插手,在別人看來,她這位遠房姨母為她操碎了心,事事為她親力親為,可謂是大義之極。
實際上姚秀仗著自己的信任,在王府過得風生水起,一開始也是真的盡心儘力,這些年在府里作威作福成了習慣,連掩飾都懶得掩飾了,明目張胆的慢待她,然後大義凜然的扣在丫鬟頭上也成了常事。
從小她幾乎是被姚秀看著長大,從骨子裡就信任她,她說什麼自己就信什麼,若不是重活一世,她根本不會去想姚秀有沒有問題,現在想來前世怎麼看都是自己在作死,可誰能慫恿自己去作死的呢?除了姚秀能也沒有別人了,姚秀是誰的人呢?安平王嗎?
「芙兒……芙兒?」姚秀見沈芙一直盯著她,又不說話,神色平淡看不出到底什麼意思,可一直被盯著還是會覺得心虛。
沈芙突然道:「姨母,妍姐兒沒丫鬟嗎?」
姚秀沒跟上她的節奏,吃驚的「啊」了一聲,才道:「有啊,你問這做什麼?」
沈芙偏頭看她,依舊神色淡淡,語氣淡淡,「那為何要讓我的丫鬟去照顧她?」
姚秀總覺得此刻的沈芙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皮膚太過白皙,又如細瓷一般光滑,而那一雙大眼睛黑比白多,給人感覺深不見底,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麼靈魂附身了的瓷娃娃。
她忍不住脊背有些發涼,情不自禁的就趕緊解釋道:「這不是因為妍姐兒的丫鬟被姨母叫去做別的事了嗎,平日里你的衣食都是姨母在操持,這丫鬟也沒怎麼用,姨母今日就讓她們照看一下妍姐兒,你看,就這麼一會兒她們都照顧不好,姨母怎麼放心讓她們照顧你,你的事情姨母須得親力親為才行。」
沈芙「哦」了一聲,「姨母真辛苦。」
姚秀一聲嘆,「唉,可不是,芙兒能體諒姨母,姨母就很開心了,但是為了姐姐的在天之靈能多一些安慰,姨母辛苦也是值得的,不然以後去了地下見到你母妃,姨母都沒法子交代。」
「也是,要不姨母現在就去地下給母妃說一聲?」
「……」
姚秀一瞬間沒太明白,等她明白過來的時候,頓時一聲尖叫,「芙兒,你!你什麼意思?」
沈芙聳了聳肩,雙手一攤,無辜道:「我就是看姨母太思念母妃了,提了個建議,我相信母妃也很樂意見到姨母的。」
「你!你……」姚秀氣得指著她,多年的作威作福,頤指氣使讓她深覺自己就是長輩,所以絲毫不顧忌的罵道:「沈芙,你瘋了嗎?我是你姨母,是你的長輩,你怎可詛咒自己的長輩!」
「郡主,容老婆子說句逾矩的話,夫人好歹是你姨母,辛苦將你養這麼大,你怎麼能這樣說她呢?這事兒要傳出去,只怕別人只會說郡主不孝,不懂規矩。」一旁的婆子也一臉正氣的訓斥她。
「呵呵……」沈芙只覺得甚是好笑,一個八竿子都快打不著的遠房親戚,母妃心善收留了她,她不但不感恩,反而開始以主人自居,鳩佔鵲巢她是沒那個本事,人心不足蛇吞象倒是可以送給她!
她笑著正待嘲諷,就發現昨日那種心煩意亂的感覺又來了,額頭上隱隱又冒出了冷汗,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腦子裡電光石火的閃過一個念頭,她衝口而出,「姨母,福壽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