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信或不信
「我可是紅楓會的少主!!你別亂來!!」金佑泯吼道。
可話剛出口,他立即反應了過來,用此話來威脅別人絕對可行,可威脅眼前這個男人?
絲毫無用!!
他可是曾孤身覆滅了白虎堂的血修羅!
此人既然可以覆滅白虎堂,那麼,就一定可以也將紅楓會滅門!
所以說,用自己的宗門來威脅他,反而是個置宗門於絕境的危險舉動。
可笑且愚蠢的舉動!!
「我…明白了。」金佑泯垂下了頭。
「這就是你的遺言?」蘇望亭冷冷道。
金佑泯的喘息聲越來越大,沉默了片刻后,以顫聲問道:「可否……放過紅楓會?」
「我若不放過,此時紅楓會上下已無活口。」
金佑泯聞言一怔:「你…已去過紅楓會?」
蘇望亭點頭:「已見過你弟弟,也已殺了血刀十二衛中殺害元青之人。」
金佑泯似乎是鬆了口氣,苦笑道:「你血修羅為了報仇,只殺了我紅楓會一人,的確算是仁慈。」
蘇望亭淡淡道:「那是因為,江湖中已再沒有什麼血修羅。」
「哦??你不會再那般暴戾?」
蘇望亭冷笑道:「對,我不會再那般濫殺。但你,我必殺。」
金佑泯仰天長吁一聲,微微頷首:「我明白、我明白,因為我的確是殺害你摯友的仇人。」
頓了頓,金佑泯突然躬身一拜:「死前,我可否求你一事?」
「你說。」
「殺了我,放過我表妹和姑媽。」
蘇望亭瞥了一眼大氣不敢出的那對母女,點頭:「雖說她們母女倆是始作俑者,但她們是為報殺夫和殺父之仇而暗算霜花宮,也算得上事出有因。我承認,當年我一怒之下的確是殺了許多不該殺之人,所以,只要她們保證今後安分,我可以放過她們。」
金佑泯雙眼泛紅,再次拜道:「多謝。」
「遺言,就這些?」
金佑泯深吸一口氣,點頭。
「拔出你的雙刀。」
金佑泯緊閉雙眼,搖頭:「不必。能死在你血修羅的刀下,不失體面!」
「很好。」
「咚!」
一記沉重的悶響傳來。
蘇望亭左手單掌,重重的拍在了金佑泯的腹部。
丹田,潰散!
「嗚哇!」
一大口鮮血,自其口中噴濺而出。
蘇望亭緩緩收回手,輕聲道:「我不使刀,是為讓你的遺體完整。我堅持給你多一些的體面。」
「多…多謝……」
「撲通!」
金佑泯一頭栽倒,身亡。
此時白泰興大步走了過來,朗聲道:「你的確已變的仁慈了許多。」
蘇望亭苦笑,盯著金佑泯的遺體,久久無語。
「你接著處置。」
「好。」蘇望亭扭頭,望向裴敏,「可能保證今後安分,不再生事?」
裴敏淚眼婆娑,連連點頭。
蘇望亭輕揮了揮手:「那便…將金佑泯的屍首送回紅楓會吧,只當給他們一個警告,今後切莫再打霜花宮的主意。」
母女二人如獲大赦,連聲道謝,抬起金佑泯的屍首快步離去。
蘇望亭瞥了眼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的白景興,輕嗤了一聲,對白泰興拱手道:「接下來該如何處置,就該聽宮主的了。畢竟這外患已除,況且在下如今已算不得霜花宮的門人,所以,不便再插手。」
白泰興微微頷首,望著癱坐在牆角的潘在興說道:「老夫實未料到,這廝竟然還存活於人世。望亭,你自去處理,接下來由老夫來處置。」
隨即白泰興命白葵和尹成梁將蘇醒過來的幫眾鬆開了鐵鏈,然後將白景興及一眾受過紅楓會賄賂的高層押往了刑堂。
想必經此一事,霜花宮是要被肅清一大批人了。
潘在興癱坐在地上,呆望著蘇望亭。
而蘇望亭立於其身前,雙眼也是直勾勾的望著他。
二人久久無語。
「你可知,白虎堂覆滅,全是因你所累。」
沉默了半晌,蘇望亭率先開了口。
令潘在興大感意外的是,他的語氣,竟然很平靜。
潘在興垂下了頭:「我…知道。」
「你又可知,你的替身死狀有多慘?」
「可以想象的到。」
蘇望亭輕嘆一聲,扶住了腰間的刀柄,仍是平靜的說道:「你得多謝我如今已不是血修羅,否則,你今日的死相,必定比你的替身更慘。」
「一刀乾脆的解決我?」
蘇望亭點頭:「你多活了三年,已是大幸。」
潘在興聞言連連擺頭,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欲言又止。
那柄黑刀,緩緩出鞘,蘇望亭冷眼俯視著他:「你該學學金佑泯,坦然赴死,倒也能留些尊嚴。」
潘在興慘笑道:「金佑泯是死得其所,他又如何能不坦然。」
「哦?」蘇望亭眉頭一挑,執刀的手背青筋跳動,「那你的意思是,你當年做出了那等齷齪之事,卻不該死??」
「我沒有!!!」潘在興突然雙手猛拍地面,聲嘶力竭的吼道,「我沒有玷污過秦若薇!!!沒有!!!你叫我如何坦然赴死!!!當年你只聽她一面之詞便不問青紅皂白的提刀殺來,你瘋了!!!」
蘇望亭大喝道:「荒謬!!若不是你趁機玷污了她,她又為何會跳崖自盡??當年我於崖頂昏過去之前,明明看見你這畜生撲向了她!!」
「我如何得知她為何會跳崖!!!莫名其妙!!!那個秦若薇有古怪!!我當時也險些死於她手下!!!」
蘇望亭聞言倒吸了口氣,忙在其身前蹲下,急問道:「古怪?你此話何意?」
「不要廢話了!!既是要殺,你就快些動手!!!當年已有三百餘人死於你的刀下,不在乎再多造這麼點孽!!!動手吧!!」
「轟!!」
石渣飛濺!
潘在興身前的地面陷下去了一個坑。
一隻白皙的拳頭,摁於坑中央。
鮮血,自那拳頭的指間縫隙滲出。
「你若不說個明白,老子生生砸爛你的頭!!」蘇望亭緩緩抬起那隻血拳,怒目而視。
潘在興抬起那雙生無可戀的眼,愣愣的盯著蘇望亭那張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的臉。
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可知你當年…是完全的在造孽?」
蘇望亭聞言緩緩放下帶血的拳頭,「哐當」一聲,將黑刀隨手扔在一旁,竟在潘在興的身旁也靠牆坐了下去。
「說吧。」
他的語氣,再次平緩了下來。
鎖骨斷裂的劇痛讓潘在興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強壓痛感調整了下坐姿后,潘在興低聲道:「不錯,我當年是喜歡秦若薇的。雖苦求不得,但我也一直未放棄。你知道的,那世所罕見的容貌和氣質,作為正常的男子,我哪裡會輕言放棄。」
蘇望亭默默的聽著,那道倩影,在他眼前浮起。
「那日,我正於斷腸崖東邊的琉璃湖旁呆坐,只因她也時常去那湖邊賞景,於是我也常在那處等著,若是運氣好碰著她,還能遠遠看一眼。呵,雖她每一次都對我熟視無睹,可我只要能見著她,便已覺很滿足。」
蘇望亭微微頷首,沉吟道:「她的確是讓人難以忘卻的女子。」
「何止是難以忘卻,實是一眼誤終身。」潘在興苦笑著說道,「可那日在湖邊,她竟破天荒的主動上前與我說話,並讓我明日辰時去斷腸崖頂尋她,說是有事相商。我怎會不去?僅她肯與我說話一事,我當時激動的便幾乎瘋掉,更別提主動相約了。」
「她說…約你去崖頂有事相商?」
潘在興點頭:「對。」
「說下去。」
「既是她說辰時,第二日我不敢早也不敢晚,恰好辰時上了斷腸崖崖頂。可剛上崖頂,我便見著你二人盤腿而坐,似是在練何功法。我不敢相擾,便遠遠的看著,可不多時你卻突然倒了下去。」
「不錯,我當時暈了過去。可我倒地失去意識之前,看見你撲向了她。」
潘在興仰天長吁一聲,搖頭道:「你剛倒地,她便朝我招了招手,彷彿一早便知我藏於一旁。我正要開口問你為何會倒地,只見她只輕輕一揮手,一道沒由來的彩光突然撲向我的臉,我頓覺精神恍惚、四肢無法動彈,接下來,你猜怎麼著?」
蘇望亭眉頭一擰:「怎麼?」
「她只一招手,我便跟被鬼推了似的沖向了她,似乎她那隻手有強大的吸力!我當時哪裡動彈的了,只能任由這股無形的力量操控著我撞向了她。這,便是你所說的看見我撲倒她的真相了。」
蘇望亭眉頭越擰越深:「後來呢?」
「剛將她撲倒,頓覺一股恐怖的力道自她周身發出!!那力道,絕不是內息外放的那種迸發而出的感覺,是一種沒由來的、我從未見過的…那感覺,嘖,怎麼說呢……令人很絕望……」
「威壓?」蘇望亭突然問道。
「對!對對對!!」潘在興連連拍手,「差不多就這意思!我當時被這股力道足掀起了有五丈來高,摔下來,便立即雙眼一抹黑,暈過去了。可當我醒來時,你猜我在何處?」
「何處?」
「琉璃湖旁!!當時我強忍渾身的疼痛,再次上了斷腸崖欲找秦若薇一問究竟,可哪裡還有她的身影,上來我便見你跪在崖邊大哭。當時我便隱約感覺到了有些不妙,便悄悄的下了崖,回白虎堂養傷去了。」
說完,潘在興捂著斷骨處劇烈的咳嗽。
每咳一下,他便要承受鎖骨斷裂帶來的錐心劇痛,幾聲咳下來,是疼的他眼角掛淚。
「這…便是我說秦若薇有古怪的原因了,咳…咳……」
蘇望亭起身,雙手負於身後,來回踱步。
其實潘在興的話還未說完,他便已經相信了他。
只因經歷了三位奇人及大漠中那方石碑之後,又結合尹成梁所述的崖底所見,他已隱隱察覺到秦若薇的來歷,怕是不那麼簡單。應該是讓常人難以理解的。
「這麼說,秦若薇是有意讓我看見你撲向她的那一幕?」蘇望亭突然問道。
潘在興思索了片刻,微微頷首:「如今細想起來,她如此做的目的,也只有讓你誤會我玷污了她這一種可能性。可…她又為何要讓你誤會我?之前我與你或是她,皆無過節,我實是不明她這麼做的目的。更令我費解的時,既然我並未玷污她,她…她又為何會真的跳崖!?」
頓了頓,潘在興垂下了頭,無精打採的說道:「我所說的,俱是事實。你若不信,殺了我便是!反正拜你所賜,我如今在世上已無親無故,死便死了。」
蘇望亭停止了踱步,背身說道:「若我說…我相信了呢?」
潘在興猛的抬頭,怒視著那道曾令他感到無比恐懼的身影。
「若你相信,便是承認當年對我們白虎堂犯下的罪!!便是承認你當年是造了天大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