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切的結局
他大抵是早便料到我會鋌而走險,選擇此法,才誆騙我喝了那一盞下了葯的酒水。我伸手想要捕捉他的身影,但卻連他的一縷氣息都抓不到。他的白衣拂過寒冬,帶走春深,我哽咽著,淚乾涸在眼角,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夢裡不覺風冷,只是前塵往事,都像走馬觀花一般在腦中重現。
「你想要本尊帶你走?」
我貪念他掌心的溫暖,更貪念他懷中的清香,我喜歡他,從第一眼看見,便甚是喜歡。
「染染,師父是你唯一的親人。」
「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染染,師父要。」
「染染,我是雲清,是你的雲清。」
我的雲清,可我的雲清現在已經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體內兩股靈力流竄,逼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強行想要破開束縛,可試了多少次都無濟於事。難道,老天真的要這麼殘忍么……
直到第三日,子梨上神倉促趕下凡間,才解了我身上的藥效。
我來不及與他細說,踩了祥雲便追上了九重天,一路上不曉得差些從雲頭跌落多少次,到九曜宮門前,我一個趔趄從祥雲上摔了下去。搖光星君早早候在了九曜宮外,見我摔了下去,惶恐的過來攙扶,我握住他的胳膊,啞著聲問道:「雲清呢,雲清呢!」
搖光星君的臉,一瞬間白了不少,遲鈍道:「神尊,他已經去了星淵,現在大抵,已經到了。」
「我去找他!」我抬步要走,搖光星君卻是突然領著眾位仙官跪倒在我面前,「鬼君三思,星淵之地,不是鬼君能去的地方,小神等奉神尊之命,在此,不許鬼君進入九曜宮一步。」
「鬼君三思。」
我踉蹌了一步,苦笑道:「你們要攔我?雲清快要死了,你們卻在此處攔我?讓開!」
搖光星君猶豫道:「神尊大人有命,我等不得不從。」
「你們不要我進去?好,本君不不介意再打進去一次!」我抬手祭出紫玉笛,提力欲要打進去,抬手時胳膊卻被某神給握住,一道清涼的聲音漫進耳中:「讓她進去。」
「上神……」
子梨上神寒著臉道:「出什麼事情,本神擔待。」
「……是。」
見一眾人總算是讓開了道,我拋卻一切,倉皇跑進了九曜宮……可今日的九曜宮,太過安靜。我一路摔倒無數次,也爬起了無數次,瘋了一般的尋找著他。星淵,星淵……
「雲清。」
我終於星淵外看見了他的身影,彼時的他半跪在星海深處,手裡一柄靈淵劍插進雲靄,肩上的血,染透白袍。
「雲清,雲清。」我賣力的拍打著那層淡紫色的結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嗓音嘶啞的哭道:「雲清,你放我進去,雲清,你讓我陪著你啊。」
九重星淵里流光萬千,漫天流星劃過頭頂,他的靈力從體內溢出,絲絲銀光攜著微微的紅,血在他的背上綻放開來,比冥界的彼岸花,還要紅上甚多。他單手握劍,此時似在竭力養著精神,他不轉身看我,我卻能感應到他此時定然痛苦萬分,他需要我,可我卻只能被擋在結界外,眼睜睜的看著他受苦,我心痛啊,真的好心痛。
一道靈力徜徉而來,他飛身去接住了一顆隕落星辰,匡扶星月,白衣飄然,皓皓勝仙。星淵此時四下迸起了血紅色的光芒,流星隕落如雨,結界內的血光在紫光上凝出大片大片的花色,天被氤氳籠罩著,我含淚抬掌劈在了結界上,可結界凝聚了他半身的仙力,饒是我如何去拍打都無用。掌心紅色越發凝重,我的血混著他的血,一同在紫光上開出了絢麗花盞。
一顆流星隕落,砸在了他的身上,他身子一震,握緊劍柄的那隻手攀滿血紅,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起身幻化出了紫玉劍,集了自己畢生靈力,一劍朝著結界上劈了下去,結界震動,他總算肯轉身看我一眼,唇角微動,我看的到,他是在說:染染不要。
但生死關頭,我已全然不顧自己的身體,執意再凝起第二次,劍光劈下,結界猛然一顫,一道裂紋出現在眼前,仿若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音,綿長不絕,結界破損,狂風驟雨從星淵處襲來,撕扯著我墨色衣衫。我運起功力,一掌徹底擊碎了淡紫色結界。飛身落在了雲清的身邊,抬劍擋開了一枚隕落的星石。
「染染……」
我紅著眼睛道:「你是九曜宮之主,肩負蒼生,你要犧牲自己,我不攔著你。但我是你夫人,無論發生了什麼,我都要陪著你,你要守護天下,我陪你一同守護,雲清,我是你夫人,這輩子是,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
我集起自己畢生的靈力,飛身用靈力幫一顆星石複位,伸手還要去引第二顆時,雲清抓住了我的手腕,面色疲憊的摟住了我的腰身,薄唇附在我的耳畔,纏綿繾倦道:「我教你。」
手上靈力驟然增加了不少,一顆星石受靈力的牽引緩緩回歸本位,紫玉劍從我手中脫鞘而出,飛至眼前,散發著渾身的靈力凝聚出一道結界,隕石從結界外擦過,暫時不能靠近我們半分,只是星辰的力量太強大,憑它的力量,也只能替我們扛上半刻鐘。
雲清執著我的手,教會了我穩固星辰的口訣,我凝起精神每送一顆星辰歸位,便會覺得心口刺痛幾分,不多時,肩上便也濕成一片,你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施展匡扶術,血從他的額角混著汗水滴在了我的墨衣上,他施法的手越發顫抖,袖口的血花開始肆意綻放,手上靈力一抖,他悶哼了聲,星石瞬間便墜下雲空,我趕忙施法替他穩住那顆星石,胸口有股燥熱瞬息便要湧上喉頭,我生生將燥熱咽了下去,餘光瞥見他被血染透的衣袖,如鯁在喉……
「染染!」
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讓自己隨心所願些。
我收回了紫玉劍,踮腳飛起,紫玉幻化成笛,驟風掀起我的墨衣,我將笛子橫在唇邊,懸在半空中,輕輕吹笛……
隕落的星石被穩住,在天邊葳蕤開出一朵花開,紫光從我體中溢出,散向八方,強大的靈力托動著漫天花盞,縈繞在星盤四下。
花從隕石的縫隙中探出頭,綻放在石頭上,我吹著笛子,本就頹廢的身子更加羸弱了,僅能靠著所剩無幾的靈力支撐著,腳下流雲拂過,頭頂的陰霾也被這縷笛聲穿透。
子梨上神攜著九曜宮眾神官紛紛趕來,淚水濕了我的臉頰,元神徐徐從體中抽出,雲清虛弱凝聲道:「染染,停下來!」
「染染!」
我視若無睹,繼續閉上眼睛,更凝神用心的吹著笛子,墜落下界的星石受到了笛聲的牽引,亦是穿透雲層,回歸正位,他腳下生出大片月錦花,花境徑直鋪出星淵。血順著我的唇角滑落,弄髒了紫玉笛,我彷彿聽到了自己的骨頭,在根根崩斷,這樣的痛楚,我原本是受不住的,是他的眼神,一直在支撐著我。
雲清,你為了我做這樣多,就讓我也為你做些什麼吧。
「這究竟是什麼術法,白染鬼君她,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子梨上神斂眉沉沉道:「這不是什麼術法,這是她在燃盡自己的元神,召喚星石歸位。她本就是星淵所衍化的靈,生來便有這種能力,只是,一旦燃盡元神,她……」
體中神骨根根斷裂,我一舉凝起全力,漫天星花重歸漫漫天際,巨大的靈力掀起了和風細雨,九重天,竟然也會下雨……
「啊——」
支撐著我的力量消失,我心頭猶如千針扎入,痛的令人窒息,靈力消失,我也從半空中墜落了下來。雲清提起靈力飛過來抱住我,本是清澈的眸子,此時竟血紅不堪,堂堂尊神,卻將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染染。」他眼眶裡有淚水,我看的清晰,顫巍巍的伸出自己染血的手,我喘息著喚他,「夫君……夫君,我們回家,回家……」
他將頭埋進我的懷中,肩頭倏地一陣濡濕,他啞著嗓音,低聲道:「染兒,你想要我如何,要我怎樣,為什麼要過來,你讓本尊如何捨得離開你……」
指尖拂過他的玉冠,撫過他的亂髮,我笑的無力:「不捨得,就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滾燙的淚敷在肩頭,他抬起頹廢的容顏,在滿天紫光縈繞下,玉指托住了我的下巴,薄唇擦過我的鼻樑,落在我的唇上……
「染染,本尊沒能好好保護你,染染,本尊,捨不得你。」
他的吻亢長纏綿,舌尖撬開我的唇齒,與我相融以沫,握在我肩頭的手陡然收緊,唇擦過我的下頜,他手上用力,將我丟出了星淵……
子梨上神接住了我柔弱的身軀,我在他懷中瘋了般掙扎著,喊破嗓子聲聲喚著他:「雲清,雲清你不能走,雲清,啊——」
星淵倏然自行凝起了一道銀色結界,結界里下著漫天月錦花雨,白的像一場雪,他負手立在結界中,身形欣長,白衣繾倦,袖間血色仿若沾落了誰家的梅花。疲倦的眉眼裡攜著一縷光,唇角上揚,合上鳳眸。他在等著離開,等著這遍地的月錦花,隨他一起離開……
「阿曄,阿曄……」我哭著嘶吼著,子梨上神緊緊將我鎖在懷中,墨眉擰成一團,「晚了,已經晚了,你去,也只能陪他一起死,白染,你冷靜些!冷靜些!」
「阿曄!」我昂頭痛哭,銀光漸漸吞噬了他的衣袖,他滿是柔情的眸里,映出了我的輪廓,薄唇動了動,沉吟聲隔世傳來:「等我三……」
三……
我淚目,嘶聲回應著他:「阿曄,我等你,不管是三千年,三萬年,還是三生三世,阿曄,我都等你——」
「無論多少年,我都等你,都等你。」
銀光驟然迸濺徜徉開來,眾神君紛紛退後數丈,子梨上神強行板著我的身子後退幾步,那陣光澤后,諸天星辰恢復如初,斗轉星移,銀光熠熠。可星海深處,卻再也尋不到白衣尊神的影子……
他走了,像九萬年前一樣,走了……
子梨上神放開了我,我頓時癱倒在地,渾身戰慄的一寸寸爬向他消失的地方,光透過指縫,灑在我的臉上,我爬了甚久,才爬到他消失的那片雲靄,雙手捧起一片白雲,緊貼胸口,我失聲大哭,忘卻了天地,忘卻了日月星辰,亦忘卻了數萬年來,我是頭一次這樣狼狽,這樣,痛苦無助……
白染會永遠等著雲清,我也會永遠等著你,從此後,山崩地裂,海枯石爛,都與我們再無干係。你只是我的雲清,屬於我一個人的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