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冰夜

夜幕籠罩著整座城市。

寒風呼嘯著在樓宇房屋間肆虐而過，間或會聽到一聲咔嚓的聲音，那是樹枝被折斷的聲音，似乎在表達著這夜的某種怒氣，又或者是不甘。

等到晚間八點的時候，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不期而至，密密麻麻打著捲兒在天空中飛舞著落下來。

廣播里已經發布了橙色預警，道路上的車輛幾乎少了一大半。

再這樣寒冷的夜裡，大家寧願躲在自己的家裡，享受著美食，暖氣，還有家人的陪伴。

生活忙碌平庸，卻又充滿了切實的滿足感。

李深深喜歡把這些稱為人間的煙火氣。

此時，她靜靜的坐在窗邊，身上還是之前穿的淺紫色連衣裙，已經皺皺巴巴的不像樣子了。

回到金家之後，她沉默的面對著所有人的關心和疑問，將自己鎖在了房間里。

她急需要靜一靜，理一理自己腦子裡那紛雜的情緒。

百里春的性命應該是保住了，只要好好的養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所以她並沒有跟去。

因為，在她心裡，她突然有些不確定，他還想看見她嗎？他還會需要她媽？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已經遠遠的超出了她的想象。

就算是延世也來到這個世界，她原本是不必怕他的。

她怕的是，如果百里春知道了真相，他能接受嗎？他能接受今生的自己，同時接受曾經有著那樣一世記憶和糾葛的李申嗎？

一個作為他人手中的棋子，殺害了很多無辜的人，並且曾經出賣色相，運用魅惑之力，遊走在諸王世子間的間諜女人，他會怎麼想怎麼看？

其實，那一世的李申，在老百姓的眼裡，是頗具傳奇色彩的一個女人，就算她死後，也被人津津樂道了很久。

於她自己而言，也曾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挺了不起的，從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在亂世中不僅活了下來，竟然還有機會跨越門第，成了延鳳的正妃。

再後來，延鳳竟然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置，誰也沒想到最後皇帝遺詔上的名字竟然是他。

所以，延世才迫不及待的想要她出手結果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

在那一世里，給過她溫暖且不求任何回報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她那個邋裡邋遢神出鬼沒的師傅，一個就是延鳳。

她欠延世一條命，一開始為了報恩什麼都願意做，到後來漸漸的麻木了被擺布的命運……

庭院里的樹木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暴雪肆虐，但是因為房間的密封性極好，從窗戶里望去，就像在上演著一場無聲嘶吼的啞劇。

連那在風中飛舞著裹挾著你我的片片雪花，在李深深的眼裡，都變成了一種無法抗拒命運的悲哀。

她的眼前閃過一張臉，是那樣的絕美，可是那眼眸中的神色，刺痛了她的心。

李深深瑟縮了一下，似乎房間里的暖氣已經不能驅散她身上的冷意。

混混沌沌之間，她似乎聽到了媽媽韓菲飛在門外喊她，那聲音是那樣的急切，那樣的擔憂。

似乎還有其他人在門外，亂鬨哄的，她沒有心思分辯。

「深深？深深？你把門打開，先吃點東西好不好？」韓菲飛被人攙扶著，站在門外，空著的一隻手在門上敲著。

她想起睿哥死的那會兒，李深深的眼中就曾經出現過那樣的神色，彷彿是一片死寂般。

但是那個時候，她自己驚痛交加，連自己的顧不到，也就沒有精神去照顧自己的閨女。

到頭來，還是她閨女一路照顧著她來到京都。

每每想起來，韓菲飛就覺得愧對自己的孩子，特別的自責。

想著那曾經清冷的不怎麼與人交往的閨女，最近變得越來越好，臉上也時常掛著甜美的笑容，跟身邊的人交流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她心裡甭提多欣慰了。

這眼見著高考就剩下半年時間了，未來的准女婿也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

發生的事情，她也聽金荷說了，但是就算她閨女在國外那段時間談了一個男朋友又怎麼樣？怎麼就鬧得百里春從樓上摔下來了？怎麼深深這麼大反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韓菲飛急死了，卻無能為力。

其他金家姐妹在一旁也勸說這，但是都無濟於事。

這時，金燦分開眾人走到了門邊，對這屋裡說道：「小深深，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了？麻溜的給我滾出來，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人家百里春為了救你都摔成那樣了，你不得上門去瞧瞧？就算分手那也光明正大有始有終的嘛！你知道的，我最討厭無疾而終突然消失的感覺了。」

邊上的金月和金荷面色動容，她們家大姐連這種掏心窩子的話都說出來了，天哪，她們到底錯過了什麼？

金燦的話音剛落，房門就打開了，露出李深深有些蒼白的小臉。

韓菲飛突然掙開攙扶著自己的人，一把將李深深抱住，聲音竟然有些更咽：「傻孩子，你要嚇死媽媽啊……」

想要安慰的話，想要詢問的話，最後都化成了韓菲飛嘴裡長長的一聲嘆息。

「媽，我餓了。」李深深低聲說了一句。

從早上到現在，她沒有吃過一點東西，雖然說她的身體遠比常人能夠忍受饑寒，此刻的她卻很想吃點什麼。

「好，媽帶你去吃。」韓菲飛牽著她的手，轉頭朝金家眾人投入感激的目光。

「都準備著呢，我讓人端上來。」金月笑吟吟的說道。

……………

一碗溫熱的甜湯入腹，李深深有些不自然的抬頭，看著圍觀著自己的人。

金月笑了，結果她手裡的空碗，說：「我再給你盛一碗。」

金家二小姐親自盛飯，放別人眼裡那可是天大的榮幸，李深深卻只是笑了笑，回了一句：「謝謝二姐。」

一直緊張的坐在旁邊的韓菲飛，終於鬆了一口氣。

看著大家一臉想問不敢問的表情，李深深長出了一口氣，又見羅沫不再，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是因為崔衡躲著自己嗎？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麼，金荷飛快的說道：「羅小沫去看望eric了，剛走……」

靠，我為什麼要這麼好心的告訴她？金荷有些懊惱的在心裡罵了一句。

這個時間，去看望eric……李深深思索著，眼神冰冷陰沉，彷彿變了個人一般。

金荷暗暗心驚，這李深深身上怎麼會有如此濃重的殺氣，就像踩過地獄鬼門關的人一樣，透著一種讓她都覺得恐懼戰慄的氣息。

不過也就是那麼一瞬，那恐怖的氣息就消失了，繼而又是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樣。

金月又端了一碗甜湯過來，李深深接過慢吞吞的吃著。

金荷卻猛然驚覺，這竟然是第一次看見李深深在吃飯的時候說了一句話，太稀奇了。

面前這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就像一團迷霧，讓人看不懂。

但是想問又不敢問，唉，金荷無語望天，這是招了怎麼樣一尊大佛啊。

金燦捧著一個平板，一邊翻看著走了進來，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不過這回帶著明顯的嘲諷：「喲，這姓崔的藏得挺深啊，明面上的資料做的太完美了！不過呢……還是給我找出了幾個破綻哦。」

「大姐威武！」金荷喊了一句。

金燦摔了一個鋒利的眼神過去，「你最近是不是很閑？學不上，功課不練，你是想回家打理生意還是去營裡帶隊？」

金荷一臉幽怨，大姐，我才是你親妹子好吧！再說，以前你不是都隨我瞎玩的么？

金蓮將金荷拉到邊上低聲安慰了幾句，金荷這才心情好了些。

只聽那邊金燦問李深深：「你跟這姓崔的到底什麼關係？不如給透露點信息，省的我這費時費力的查。」

別人不敢問，金燦敢。

她眯著一雙笑眼，目光落在李深深的臉上。

後者，輕輕的放下手中的碗，抬頭看著金燦，沒有什麼表情的說了一句：「我說我不認識這個叫崔衡的人，你信嗎？」

她並沒有說謊，她認識的是延世，至於這個崔衡，她是一無所知。

金燦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噗嗤一笑，「呵，行吧，我的祖宗，我繼續查。」

「查一查這幾個人。」李深深報了一連串的車牌號，又補充了一句：「尤其是他們身邊最近有沒有新面孔。」

金燦又笑，卻又不拆穿李深深。

韓菲飛有些懵圈，半天才喃喃的問：「閨女，這是？」

「媽，您別管。反正天塌了，有金燦。」李深深安撫她。

韓菲飛就更懵了，眼神複雜的看了自家閨女一眼，又帶著歉意的看了金燦一眼。

金燦看到韓菲飛的神色，知道她的擔憂，笑著說：「別擔心，您這閨女本事大著呢。就算金家倒了她都不會倒。」

韓菲飛一時間摸不準這話的真實性，只當是金燦為了安慰自己，才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