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頭
池晝送完蛋糕就火速鑽回了宿舍,明明是去送東西的,卻做賊心虛似的。
回來之後他就坐在椅子上,時不時往門口看兩眼。
像陸深這樣的潔癖直男,被咬過一口的蛋糕尚且接受不了,更何況這一口還是他池晝咬的。
……雖然他也沒有真的咬就是了。
可惜隔著兩扇宿舍門,他無法近距離觀賞陸深被他整到的表情。
池晝轉過頭,又將目光落在手機上。
——陸深怎麼還不來微信找他?
他這樣想著,順手給陸深發了個貓貓探頭的表情包試探他。
但陸深這次沒有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狠了不想理他。
池晝等了一晚上也沒如願看見陸深吃癟的模樣,像極了咬了鉤卻沒吃到餌的魚。
第二天他見到陸深本尊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以去洗手間為由從教室後門溜了出去。
他們在洗手池前一左一右地相遇了,是池晝刻意製造的「偶遇」。
池晝在洗手的時候故作不經意地問:「昨天怎麼樣?」
陸深關掉水龍頭,從一旁抽出一張擦手紙,慢悠悠地擦拭著手指上的水珠。
「蛋糕,」陸深終於開了口,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挑的?」
池晝斜眼看著陸深,挑釁問道:「如果不是我挑的,你就能好受點?」
陸深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就靜靜地看著他。
「不好意思。」池晝一字一頓地說,「就是我挑的。」
他秉持著氣死陸深的理念,又補充道:「而且還是我咬的。」
說完,他關上水龍頭,抽出紙巾擦了擦手。在如願以償地見到陸深臉上那一絲裂縫后,他哼著小曲兒邁著勝利的步伐離開了。
當天晚上,陸深終於回了池晝微信。
男朋友:【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約會?】
池晝猜測陸深是坐不住了,被他整了個這麼狠的,不整回來那還是陸深嗎。
但池晝偏就不遂他意,裝聽不懂:【地下情約什麼會,你不怕被發現?】
於是陸深換了個問法:【那什麼時候偷.情?】
白天睡覺:【看我心情】
陸深又發過來一句:【你怕了?】
池晝在對話框里打下一句「誰怕了」,還沒發送,陸深下一句又過來了。
男朋友:【你不是喜歡刺激?】
男朋友:【還是說,你已經不喜歡刺激了?】
池晝一看就知道陸深又在給他下套。
他輕哼一聲,一個字一個字打過去:【明天,老地方。】
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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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專門挑的是王知宇他們不在的時間去「約會」,確保萬無一失。
他抱著十二分的警惕出了門,陸深剛被他整了一遭,想必今天會是一場硬仗。
路上,池晝打開手機,想先下手為強,給陸深發幾句話gay一下他再說。
一打開微信,滿屏的感嘆號強勢地闖進了他的視野。
王知宇:【晝兒!!!】
王知宇:【他媽的出大事了!!!】
王知宇:【翊寶好像要和那個傻逼打起來了!!!】
池晝腳步一頓。
白天睡覺:【在哪】
王知宇:【元元打工的那個酒吧】
王知宇:【他們有好幾個人】
王知宇:【3=1,急急急】
池晝給陸深發了句「有事,下次」,把手機往兜里一揣,腳步一轉,往反方向走了。
趕到的時候,張嘉翊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是劍拔弩張了。
起因是張嘉翊和前男友狹路相逢,本來張嘉翊沒想做什麼,是對面先行挑釁,後面又扯出裝gay的這位前男友早前有過女友,張嘉翊忍無可忍,事態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池晝從小就有暈血的毛病,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都暈,所以他不愛打架。
但不愛打不是不會打,從小到大他都愛為朋友兩肋插刀,遇到事的時候也會上去比劃兩下,一般都是速戰速決,盡量在三招之內結束戰局。
他們都是些歪瓜裂棗,戰力不算高,奈何他們深諳人海戰術,勝在人多,打起來戰況很是膠著。
途中不知是誰先流了血,燈光一照,血的紅色恰好就撞進池晝視線里。
池晝頓時難受起來,偏偏此人還用這隻手來鎖他喉,霎時間視覺嗅覺雙重衝擊,他有些頂不住。
池晝強忍著飛出一腳把人踹遠了,才勉強將那血腥味驅散了些。
「胖子!我他媽……」池晝一陣眩暈,倒下去之前還說了句,「我要暈了!」
王知宇一聽這話,屁股一懟把旁邊那人撞開,趕緊跑到池晝這邊來。
「晝兒你沒事吧?!」
張嘉翊也清醒了點,顧不上這些傻逼了,徑直跑到池晝身邊。
場面亂成了一鍋粥。對面那幫人一看有人暈了,直覺事態不妙,被人報上去挨個處分就不好了,趕緊溜之大吉。
王知宇大驚失色,一手緊緊地箍著池晝防止他倒地上。
「胖……」池晝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晝兒?」王知宇演苦情劇似的,箍著池晝的手臂又緊了緊,耳朵湊近了去聽,「晝兒你說什麼?」
「我說……你他媽把手拿開……!」
王知宇低頭一看,原來他的手剛剛被尖銳物劃到了,這會兒正在流血,傷口不深,但看起來多少有點嚇人。
池晝強撐了一下,到底還是沒成功,頭一歪就徹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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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晝醒來時聞到一股消毒水味,得知自己在哪裡之後,他又迅速把眼睛閉了回去。
「晝兒?」王知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池晝,好不容易看見他睜眼,結果下一秒又看見他閉眼了,「晝兒!」
「晝兒你怎麼了?別嚇我啊。」王知宇慌忙站起來,打算去找醫生。
池晝只好重新睜開眼:「……沒事。」
他只是覺得太他媽丟人了。
這才過了多久,他就因為同樣的理由二進宮了。
「沒事就好,你可嚇死我了。」王知宇說,「你早說你這毛病這麼嚴重……下回你還是在邊上當啦啦隊吧。」
池晝:「……沒我你們能贏?」
王知宇默然片刻,問:「我們那叫贏嗎?」
「你管呢?」池晝理直氣壯地說,「反正是他們先跑的。」
雖然那幫人是看見他暈了,怕攤上事才跑的。
「……有道理。」王知宇誇了一句,「牛逼。」
池晝不客氣地收下這聲誇獎:「那必須。」
「哦對了,你有咱弟妹聯繫方式不,」王知宇想起來這茬,「跟她說一聲,讓她來看看你?」
「……不用。」
這副丟人樣給舍友看看就行了,給陸深看?他豈不是會被嘲笑到死。
「怎麼不用?」王知宇慫恿他,「這是個好機會啊,可以增進感情。」
「沒必要,」池晝坐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繳費沒,差不多可以走了。」
他剛一沾地,門口就走進來一個人。
池晝還沒完全站起來,看見來人之後又有點僵硬地坐了回去。
靠,他那「女朋友」還真來了。
王知宇看見陸深,倒是沒往別處想。他第一反應是先倒吸一口涼氣,張大嘴不敢置信地說:「輔導員已經知道了?這麼快?」
「他不知道。」陸深回答著王知宇,目光卻落在池晝身上,「我是路過。」
池晝也抬起頭看他,他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陸深的眼神猶如一潭深湖,表面看似平靜,下面卻不知道有多深。
王知宇鬆了一口氣,又警惕地說:「你想幹嗎?雖然晝兒現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步三喘氣——但他胖哥我還在這呢。」
池晝聽王知宇說的那一串形容詞,說得他像林黛玉一樣。他用力咳了兩聲,然後說:「胖哥,你先去幫我繳費,等會兒我們回去。」
王知宇不怎麼放心:「真能行?」
「沒事。」池晝堅持說,「你去吧。」
「行吧,」王知宇撇撇嘴,又補充一句,「不行你就暈啊。」
「……」
真把這當成他的必殺技了嗎。
王知宇出去后,池晝才轉向陸深,挑眉問:「你怎麼在這?」
陸深將這個問題反問回去:「你又為什麼在這?」
陸深本來不知道池晝突然有事是要去幹什麼,他是聽見有人說校外有學生打起來了,還暈了一個,而且跟上回那個被卡車撞的好像是同一個。
他的目光緩慢移動著,將池晝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跟人打架?」陸深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打到進醫院?」
池晝死要面子,嘴硬不承認:「——我能這麼菜?我是太久沒比劃,累到了。」
陸深抬眼看他:「他們也進醫院了?」
「他們——」池晝心說陸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信口扯謊,「他們是沒來得及。」
「畢竟我一出手他們就全跑了,」池晝不想讓自己顯得太弱,專門強調道,「落荒而逃。」
「跟別人就這麼能耐。」陸深的聲音有點低,卻聽不出什麼情緒,「你怎麼不跟我打架?」
池晝聽著奇怪,反問道:「我為什麼要跟你打架?」
他是幫朋友撐場面,又不是打架狂。
他是討厭陸深沒錯,但他也從來沒想過跟陸深打一架。
「再說了,你不是我男朋友嗎?」池晝順手給陸深挖了個坑,「難道說我們以前會打架?」
陸深的視線直直望進他眼睛里,緩慢地道:「還沒想起來?」
池晝警惕一切陸深發起的誘導認輸行為,當即說道:「當然沒有,失憶哪有這麼快好。」
陸深點點頭:「行。」
「你怎樣?」
池晝不明所以。
難道說陸深現在是準備跟他攤牌然後打一架?
池晝捉摸不透陸深的心思,他們針鋒相對的時間很長,但陸深也從來沒跟他打過架。
不過陸深想攤牌是件好事,說明陸深終於忍不了了要認輸了!
「不怎樣。」
「我不會跟你打架。」陸深下一句話就無情打破了池晝的幻想,「因為我是你男朋友。」
池晝皮笑肉不笑:「那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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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架打得不明不白,恩怨也沒有徹底了結。
王知宇在宿舍練了一晚上的拳,說是下次一定以一當十,弄得聲勢浩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進軍少林寺。
可惜他這拳第一式都沒練完,堪堪半天過去,事情就迎來了轉機。
「絕了,要不怎麼說天道好輪迴風水輪流轉惡人自有惡人磨啊。」王知宇特別有文化地說了一串風牛馬不相及的俗語,他一屁股坐下來,跟說相聲似的,「你們猜怎麼著?那傻逼出門被人揍了!」
池晝隨口問道:「被誰?」
「不知道誰,可能他們學校的吧。」王知宇哼了一聲,「這傻逼一看就是到處惹事的,結多幾個仇家不奇怪。」
「那兄弟真是個神人,」王知宇已經單方面跟那位不知名的勇士稱兄道弟了,「上回那些傻逼跑得太快了,賠償金還是咱們翊寶出的,這兄弟一出手,直接讓他們把錢都吐出來了。」
池晝跟著拍了拍手,稱讚道:「厲害。」
張嘉翊有氣無力地問:「那傻逼怎麼樣了?」
「翊寶,你還關心他?」
張嘉翊「呸」了一聲,「我想知道他死了沒。」
「那不至於,應該還是個能喘氣的活物。」王知宇拍了拍張嘉翊的肩膀,點了幾下手機,往他眼前一豎,「不過那兄弟是個狠人,專門給他留了張照片出道。剛傳出來的,還很新鮮,你看看。」
張嘉翊湊過去看了一眼,樂了:「行啊,有兩下子。」
照片在他們幾個人當中傳閱點評了一番,像神丹妙藥一樣,讓昨天參與戰鬥的每個人的身心都舒暢了不少。
尤其是池晝,打個架還暈進醫院了,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而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傻逼。
現在一看照片,池晝從內到外都舒爽了。
王知宇說的沒錯,這兄弟真是個神人。
過了一會兒,陸深他們走進教室。
陸深還是往常那副模樣,周身氣質卻好像比平常更冷一些,他像一尊冰冷的瓷器,刷上一層不平易近人的釉質,折射出的光澤都透著冷意。
陸深自顧自地坐在了池晝前面。
鑒於他們「地下情」的關係,池晝不會跟陸深打招呼,同樣的陸深也不會。
雖然平時也這樣,但池晝莫名覺得陸深今天有點不一樣。
他那生人勿近的氣場幾乎開到了十米遠,連舍友都不太敢跟他搭話。
開始上課後,嬉鬧的教室安靜下來。老師的聲音通過麥克風穿透教室的每個角落,同學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講台之上,沒有人注意他們這個角落。
陸深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著一支筆,靈巧而隨意地轉著,凸出的腕骨恰好在燈下,將他的手襯得冷白,宛若藝術品。
他似乎沒在聽課,卻也不知在想什麼。
池晝習慣性地注視著他的手腕,突然發現哪裡不太對。
……好像少了點什麼。
池晝定睛一看。
不是錯覺,陸深手腕上的紅繩真的不見了。
陸深把紅繩摘下來了?
池晝忍不住在課間的時候又製造了一個「洗手間偶遇」。
「你這個,」池晝抬起自己的手腕,指了指上面那條紅繩,「去哪了?」
陸深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說呢?」
池晝莫名其妙,說:「我怎麼知道?」
陸深言簡意賅地說:「斷了。」
「斷了?」池晝扯了扯自己手上那根,細是細了點,但也不至於那麼容易斷。
他狐疑地問:「怎麼斷的?」
陸深撩起眼皮看了池晝一眼。
「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