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註定溺斃之人
天空在太陽尚未升起的凌晨時刻,還鋪著一層冰冷的霧藍色。
即使是節假日也鮮少有人踏足的墓園裡一片寂靜,連洒掃的工作人員都尚未打著哈欠慢吞吞工作,卻已經有人踩著晨露前來拜訪了。
說是拜訪或許不太恰當,因為來者雖然衣裝得體,可手中並沒有拿著任何用於祭拜的工具。
甚至連一捧花也未曾攜帶,倒是提著一隻上班族慣常使用的黑色手提包,腳步沉穩目的明確地走向了某處墓碑前。
那是一座灰白的墓碑,貢品雖然已不太新鮮,但沒有腐爛壞掉,墓碑周圍也沒有成團的蛛絲和大片的灰塵。
由此看出,這座墓碑還活著的親友仍保持著間隔不長的頻率來看望他。
「如此打擾死者的安眠,死後鐵定會下地獄了吧。」
一身西裝的男人凝視著墓碑上青年和煦的笑容,腦海中短暫滑過這樣的念頭。
不過很快,男人便自嘲地扯動了一下嘴角。
——難道在做著這樣危險,稱不上道德的工作的他,竟還期盼著死後能得到上帝的赦免嗎?
下不下地獄,他根本無所謂。事到如今,唯一讓他掛心擔憂的,只有追隨著他腳步而同樣踏入危險之路的女兒而已。
想到這裡,站在墓碑前的男人——來自美國CIA的卧底,黑衣組織中代號「瑪爾戈」的伊森·本堂不再猶豫。
取出黑色手提包里的小方盒,伊森·本堂又接著掏出一支摺疊起來的工兵鏟,三兩下展開,趁著此刻無人,抬手對著面前墓碑旁的土地就是一鍬。
「沙沙」地掘土聲宛如風拂過樹葉,在這無人的墓園之中,除了靜默在墓碑上定格了的逝者面容,再沒有誰目睹伊森·本堂的所作所為。
當第一縷日出時的晨光披上墓園中林立的墓碑,伊森·本堂已在那特別的墓碑旁挖出了一個驚人整齊的方形土坑。
隨後,男人慎重地將黑色方盒放進土坑裡,填好土。
為了掩蓋真正埋著東西位置處明顯的挖掘痕迹,伊森本堂又額外花了一些功夫,在周圍幾個墓碑的對應位置,重複了挖出土坑,再次掩埋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伊森本堂小心謹慎地抹除了自己可能留下線索的行動痕迹,沒有半分猶豫留戀地走出了墓園。
而此時,負責墓園日常維護洒掃的工作人員,才剛剛睡眼惺忪,提著掃帚走進墓園中。
電話響起,面無表情的男人隨手接聽。
「瑪爾戈,你跑到哪裡去了?」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是前段時間建立了聯繫的成員龍舌蘭。
「任務。」伊森本堂言簡意賅道,「怎麼?又要喝酒?」
與代號成員建立聯繫,根本目的是為了獲取情報。而龍舌蘭恰好是一個有著喝了酒之後管不住嘴的人。
所以即便本身不偏好飲酒,為了獲取信息,伊森本堂依然耐心十足地回應了他很多次一起喝酒的邀請。
這次或許也不例外。
「不是!」出乎意料伊森本堂意料的是,這一次龍舌蘭不需要喝酒,也給他帶來了足夠的信息,「是想說,你應該聽說過最近組織里人員變動的事了吧?」
「CR」抽調組織成員組成日本合法會社「卡拉斯」的事,恐怕在黑衣組織里沒有幾個有代號的成員不知道這件事。
於是伊森本堂不動聲色地回答:「聽說過了。」
龍舌蘭一聽到這樣的回答,當即猶如國王理髮師找到了樹那樣大倒苦水道:
「我真不明白CR選人的標準,明明像你我這樣的成員都在日本不是嗎?卻偏偏要從其他地方調人來!最近更是連組織內的任務都一併攬走……真是的,難道日本沒有其他可以活動的成員了嗎?」
黑衣組織中成員們的收入來源大部分都是任務的賞金,完成率暫且不提,但是連接都接不到新任務的話,毫無疑問就等於是失去了收入來源。
龍舌蘭基於這樣的情況而抱怨,無可厚非。
但是……抽調的成員都是其他地方的人……伊森本堂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消息。
「居然是從其他地方找來的人手嗎……怪不得我已經很久沒有新任務了。或許CR先生是看中了那些成員的能力吧。」
他故意這樣說道。
「什麼啊!那群人!」
龍舌蘭雖然沒邀請伊森本堂喝酒,但顯然只有他自己也會繼續喝。
隨著男人不滿的抱怨,伊森本堂清楚地聽到龍舌蘭嘟嘟囔囔的聲音里,還夾雜著酒杯被大力敲在吧台上或是桌面上的聲音。
「司陶特……威士蓮……我可是打聽過的,他們的代號和我們不一樣啊,只是在沒有人手的地方完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幸運得到了代號而已。其實根本就沒什麼真本事。」
伊森本堂:「……」
儘管得到「卡拉斯」中兩位成員的準確代號,於他而言是有利的發展。但是龍舌蘭總是如此輕易就吐露出情報的樣子,還是令伊森本堂不禁有些沉默。
接下來伊森本堂又耐著性子聽龍舌蘭嘟嘟囔囔地抱怨了一陣子,確認對方沒有更多的情報信息可以說了,才敷衍著約定回去之後再一起喝酒掛斷了電話。
「司陶特、威士蓮。」
心中重複默念了一遍這兩個陌生的代號,伊森本堂沒有猶豫,直接將這兩個代號發給自己CIA之中的上級。
敲下第一行字,向來果斷決絕,乃至於作風讓親生女兒都覺得有些冷酷的醫伊森本堂卻罕見猶豫了片刻。
接著,他緩緩地又敲下了第二行字——
「CR特地從其他國家抽調黑衣組織成員成立卡拉斯,疑似對在日人員身份起疑,請求撤離在日人員。」
發是這麼發送出去了,但伊森本堂很清楚——如今局面還沒危險到需要撤回人員的時候,他的請求百分之一百不會被上級列入考慮。
然而與此同時,長期徘徊在危險邊緣,生死往往只是一個念頭之差伊森本堂,直覺又在不停發出警告。
他確信「CR」的目的絕非表面行動看起來那樣簡單,可直覺卻不能作為取信上級,做出新行動計劃的證據。
所以,他必須另闢蹊徑。
至少,要在自己徹底暴露身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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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先生」本人對發生在神奈川的事情,以及某個他只是為了方便,隨手抓來當工具人牽制安室透的卧底先生下定的決定一無所知。
經歷過紅方莫名濾鏡加持,花了不少時間敲濾鏡。緊接著又是被擬真的公司運營工作淹沒。
好不容易終於把計劃好的行動提上日程一項項進行,如今的神優葵已經完全沉浸在即將一波bo打出成就的喜悅之中,哪裡還有多餘的精力關注一個存在感極低的工具人。
琴酒在不對上主線劇情人物時,能力毋庸置疑。
神優葵沒有等待太久,琴酒便帶來了他需要的好消息。
「下一個。」
銀色長發散在身後,琴酒邊走向坐在沙發上的神優葵,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輕飄飄地丟在後者面前。
神優葵只掃了一眼,立刻辨認出照片上的男人是山口組中一名頗受器重的新晉幹部。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不過神優葵還是有些訝異和好奇琴酒是如何在這麼短時間內做到的:「他們會以為是櫻組?」
好奇疑問著的同時,他也半點沒有耽誤的給琴酒發去下一個目標——最近一段時間,活動範圍恰好在關東的櫻組某位中層幹部。
琴酒沉默著看了一會兒發來的情報,以一種慣於解釋的平淡口吻說道:「這兩個組織一直在港口城市的控制權上有摩擦。這傢伙最近的行程就在關西附近。」
這些多少屬於遊戲中的隱藏背景故事,神優葵此前不了解情有可原。
聽琴酒簡單解釋過後,神優葵頓時明白了男人採取的是何等簡單粗暴的手法——比他用的方法還要更簡單粗暴那種!
「所以,你在櫻組的底盤殺了山口組的人,然後再在山口組的地盤上殺了櫻組的人。」
相比神優葵的做法,這同樣是一種令人咬牙的陽謀。就算山口組和櫻組的首領都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懷疑是在被挑撥離間。
可他們難道能抓到琴酒作為證據,給出「這是其他組織在居心叵測的挑撥我們兩個組織」的交待嗎?
顯然不能——要是琴酒能如此輕易地就被日本極.道組織抓到,各國的政府機構就不用那麼頭疼這位「清道夫」了。
所以,即便兩邊組織首領都心中清楚是有第三方在攪混水,可在必須從對方手中爭得的利益驅使,以及雙方長久的摩擦矛盾之下,他們也只能認了,更加激烈的對抗起來。
快速記下下一個目標的關鍵信息,琴酒大約是將此刻當做了任務間隙的小憩時刻,隨手掏出香煙銜在嘴邊點燃。
看到琴酒頗為悠閑放鬆的樣子,神優葵忽然開口道:「不過,你這麼做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做得太直白他們也不會上當。」
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任務,可神優葵這麼一反問,倒好像是在隱隱把引發麻煩的責任推給琴酒似的。
聽到他這麼說,琴酒點煙的動作頓時一頓,冷冷瞥來一眼。
神優葵差點笑出聲。
他覺得自己和琴酒兩個人現在完全是標標準準的反派行動模式,如果放在漫畫里,接下來就該在陰謀即將達成之時,由正義的代表裁決。
嗯……這麼說來,正義的裁決毫無疑問就是提供紅方成就的卧底先生安室透和他的朋友諸伏景光了。
神優葵又想,按照這個思路,潛伏在山口組裡的雙線卧底諸伏景光拿得應該是孤膽英雄劇本,正在被他壓榨勞動力兢兢業業搞企劃案的安室透先生則是深入敵營。
就不知道故事最後,是孤膽英雄突破萬險,終結掉反派大魔王的陰謀。
還是深入敵營能搶佔先機,在反派大魔王鑄成一切不可挽回的後果之前,力挽狂瀾?
神優葵越想越是覺得有趣。
畢竟以往的遊戲經驗里,他從來都是扮演「勇者」那一方的人,這還是他第一次站在「魔王」的視角。
——不過真是不好意思了,他當「魔王」的時候,可不會給「勇者」擊敗他的機會。
銀髮的少年垂眸淺笑,似乎正想著什麼十分令他愉悅的事情。那副神情,是琴酒幾乎不曾見過的景象。
琴酒心念微轉,冷不丁問:「你在想什麼?」
「啊?」神優葵抬起頭,脫口而出:「我在想安室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