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煩擾的白髮少女

圖書館內沒什麼人，偌大的閱覽室內的那幾十個供人閱讀書籍的座位被擦得乾乾淨淨，即使如此這裡也無人問津，只有個百般聊賴的女性，在那裡懶洋洋地趴著。

看得出來，就連普羅迪斯科這樣的高等學府，也沒多少人願意在開港節的時候願意坐在一堆難聞的印刷品之中。

而和大眾背道而馳的，孤零零地坐在的人，正處於桃李年華的艾略特，在她的內心，其實還是蠻中意這個名為「開港節」的節日，這座名為赫里的城市獨有的喜慶習俗，每天春天舉辦，據說是為了慶賀冰雪消融而延續下來的傳統。

在這樣的日子裡，艾略特卻只能待在這裡，將光陰白耗在件麻煩事上。

她為之煩擾的事情，正來自她所待著的圖書館，這裡進了賊。

這個事件被起了個富有魔幻色彩的名字——「公爵書庫的幽靈」。

之所以這樣起名，只是因為他們根本抓不到這個賊。

這個「幽靈」在幾天前被不遠處，那個坐在櫃檯後面的圖書管理員偶然發現，她的的名字叫廖莎，是個不起眼的學生。當時的廖莎在不經意間，於公爵書庫的門窗外依稀看見一個類似人形的影子。

那個影子出現在上鎖的書庫之內，把這位膽小怕事的圖書管理員嚇得不輕。再然後經歷各種輾轉，這種荒誕而魔幻的，與老套驚悚小說情節一樣的委託，就落到了艾略特的肩膀上。

完全封閉的書庫，當時的門並沒有打開的痕迹，裡面也沒有其他可供人類出入的通道，據稱，當時的人影也在覺察到圖書管理員的瞬間便消失了。

「沒有痕迹，就是沒有線索。這裡甚至沒有丟失任何東西。所以這件事情到底要從哪裡入手好呢？倒不如請個神棍來跳大神更靠譜一些。」

艾略特前身靠在桌子上，輕聲地嘆著氣，咕咕噥噥地小聲碎碎叨叨著。

她正為這毫無頭緒的委託而心中煩躁著，雖然沒有將不滿浮現在表面上，但她被困擾得額頭髮抖，今天她在這裡足足耗費了一整天，卻毫無進展。

她撩開頭髮，揉搓著自己的太陽穴，隨後站起身來，走到圖書館內的立鍾前，看著鐘錶下面底座上用來展示鐘擺的玻璃，這些玻璃被擦得鋥亮，甚至反光得能當鏡子用。看著自己的倒影，艾略特隱約發現自己那一頭潔白的銀髮有點凌亂。便自顧自地梳理與自我賞析起來。

估計是想打破這尷尬的場面，或是純粹為了排遣無聊，艾略特向那個一直靜坐在櫃檯旁邊的圖書管理員廖莎搭話：

「廖莎，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啊……恩，好，你問吧。」這個人的應允顯得怯生生的，艾略特知道這是因為她的性格使然，但她也並不以此為意，也沒有這個理由去介意別人的語言習慣。

艾略特直接問了個奇怪的問題：：「你在看見那個人影的時候，有什麼感覺。」

「感覺？」廖莎想了一會，說：「說來慚愧，我膽子太小了，當我看見那個鬼影的時候，我想都沒想便丟下手頭上的活，慌慌張張地就關掉圖書館跑掉了，連燈都忘記關了。那時候我除了逃走之外，腦子裡什麼也沒有。」

艾略特聽了廖莎的回答之後，突然意識到什麼。

「不只是嚇了一跳，而且動身還逃跑了嗎。」

廖莎聽了這話，只得尷尬地把視線從艾略特的身上別到其他地方去，吭吧地重複了一句：「對不起，我膽子太小了，

對不起……」

「我可不是在諷刺你，你不要誤會了。」艾略特直起腰來，她看著廖莎的臉，先是帶著歉意地笑了一下，隨後又扭頭看向面前的鐘錶，一言不發地思考著。

「正常人都會這樣吧……」廖莎打斷了艾略特的思考。

「正常人的確會『嚇一跳』，但並不會害怕到逃走。你做出這樣的行為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認為那個人影會對你的生命產生威脅，所以你才馬上選擇逃離圖書館。」

在艾略特的設想中，會不會逃跑和有沒有膽量之間雖然有一定程度上的因果關係，但是其中還有一項決定性因素，就是判斷標準。是什麼讓廖莎直接做出了出現在書庫內的人影一定是危險因素，讓她直接作出逃跑的判斷的。

她向廖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並且還追問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關於這個書庫，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廖莎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沒有告知艾略特這些信息，雖然她先前認為這和案子沒有太大關係，但是自己其實應該告訴艾略特。

「公爵書庫，是負責管轄帝國北方格羅地區的萊特家族的公爵——老萊特所寄存在學院的，公爵無償將一批珍貴的古文獻借用給學院的圖書館。這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據梅爾女士所說，萊特家族最近不太平，老萊特公爵病逝，他的大兒子卻在剛繼任沒多久就自盡了。正因如此，當我看見那個詭異人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萊特家族的那些貴族的死，一時間還以為那是哪個萊特家死者的鬼魂在裡頭遊盪……」

但接著，廖莎意識到自己在說事情可能比較蠢，於是改口道：「但這世上哪有鬼魂一說呢，也許真的是我看錯了，更可能在當時，確實是哪個人被允許進入了，只是我沒有得到消息而已。艾略特你也不用為這個委託這麼上心嘛……」

本來廖莎似乎還想多說一些，但看見艾略特依舊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看著鐘錶。便停下了溜到嘴邊的話，靜靜地等著艾略特的回應。

她發現艾略特的表情出現了一種微妙的變化，從一整天的昏昏欲睡逐漸演變為稍微有點精氣神的狀態。

但廖莎已經不知道怎麼和她繼續交談下去，於是說道：「艾略特，你怎麼看，如果實在想不出來，你就先回去吧，圖書館也要關門了，你最好去休息……」

艾略特這才側過頭，解釋道：「就如你先前所說，你也覺得根本沒有賊進來，因為他到底沒有偷到什麼東西，我之前也是這麼覺得的，但現在不是了。既然和遠在天邊的貴族的家事扯上關係，還曲折地聯繫上了死亡事件，那就證明這件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被證明……」

「什麼？」

「書庫進過賊，這是絕對發生過的事情，也就是說，『幽靈』存在。」

「不過嘛，既然你都說要關門了。」艾略特突然改口道「我也不必繼續耗在這裡，我回去努力想想辦法吧。回見！」

一提到休息，艾略特的臉上甚至有一點無法掩蓋的笑容，對於可以離開這個無聊的地方，她有種說不出的解脫。

然而，就算離開了圖書館，問題依舊沒有得到解決，那麼既然「幽靈」』是真實存在的，那麼「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手段進入書庫內的。

艾略特突發奇想，她要在回家之前，嘗試尋找靈感。

她要通過某種方法，來證明一個正常人會用到怎樣的隱蔽與逃脫的手段。

為此，她在街上尋找一個看起來就不正經，並且腦子看起來還頗為靈光的傢伙。

去跟蹤他。

沒錯，艾略特這時候那奇特的腦迴路促使她想出了這個歪主意。一個看起來聰明並且不普通的人，無疑是和犯罪者最接近的群體。她選擇這個群體中的某個目標去進行跟蹤，來為自己的破案提供點靈感。

她甚至打算要讓那個人覺察到自己在跟蹤他。這樣才能逼迫這個人做出某些手段，最好的就是那個人嘗試擺脫自己的追蹤。

但如果那個人直接轉過身來臭罵自己一頓，尷尬的不就是自己了么？

面對這個可能存在的問題，艾略特不是沒有想過，這才是她必須要去找那些「不怎麼正經」傢伙的原因，畢竟，人如其表，做賊必心虛嘛。

但如果一切都不如自己設想的那樣，那到底該如何是好呢。

「那需要逃跑的可能就是我自己嘍。」

這個女孩撇了撇嘴，笑了一下，開始在街道上尋覓自己的目標。隨之，她立馬就在一個賣小裝飾品的攤位前看到了一個非常適合自己目標的人物。

那是個戴著圍巾，穿著北方風格衣服的男人，呢子褲搭配一條有點老舊過膝灰土色長衣。奇怪的是，天氣雖然沒有冷到那裡去，這個傢伙竟然還戴著條圍脖，將他的頸部包得嚴嚴實實的。最主要的是，這個黑頭髮的男青年臉上的那股傳達給人的感覺就不是非常的友善，艾略特能遠遠地從側面隱約的感受到他的警惕。

「獵物出現了！雖然是假想中的。」

她臉上開始浮現出無法掩飾的笑意，她打心裡為自己這麼快就找到靈感目標而感到高興。不過對她來說更多的可能是……

樂子。

只聽她輕聲咳嗽了一下子，這樣子做是為了試圖引起那個人的注意，故意讓他發現自己。隨即，艾略特做了一個更加大膽的舉動，她徑直也走到那個商攤前面，就站在那個人的身邊。

艾略特看著眼前這堆不知道從哪裡來，自己也不是很認識的土特產，心猿意馬地試圖去看那個男人的表情。那個男人已經注意到自己了，並且似乎多看了自己一會，這大概是自己那頭比較特殊而稍微有點顯眼的白髮所引起的吸睛效果。

不過這也算正常的事情，也許在這個人的眼裡，自己確實算得上是個值得人留存目光的對象。試想一下，你便扭過頭來，映入眼帘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穿著春裝，搭配得讓人看起來就很舒適，一身淺色的織造長衣，內襯著偏銀灰色的直裙，手臂上戴著臂章。除此以外沒有更多的裝飾，最重要的其實是她的發色，她的頭髮是純白色的，像沒有工廠的冬天所降下的雪。

這樣一個色彩簡明的人，最重要的是看起來並不顯眼，而且令人感到一種和諧色彩的美感，如果你親眼見到這個白色長發的女人，你會由衷感慨她那股子自內而外的美麗怡人。

但就在這時候，這個人在艾略特沒有集中注意力的時候悄然站起身來，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要不是艾略特的餘光稍微發現自己身邊的光線忽然變得明亮了些，她壓根沒有發現這個人離開了商攤。

艾略特扭過頭去看著那個人的背影，為了防止自己的意圖被覺察到，她隨後便把頭扭了回來，繼續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商攤上的一個泥制玩偶。

但這時候艾略特沒有任何波瀾的表情的背後，她臉皮子底下的牙齒卻是死死的，正因她負面的情緒而不住地發抖發顫。

她的內心猛地湧出股子無名怒火。她感受到被戲弄的反而成了她自己。她要跟蹤的人差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這無疑是一次對她能力的打擊與諷刺。

「我這算是……馬失前蹄么？」

她笑了一下，心想著如果兩個路人自己都會跟丟的話，更別說那個書庫里的幽靈了，那樣的話自己還不如趕快回家吃飯。

艾略特等那個人走出五十米的距離的時候，自己立即站起身來，隨後開始捯飭好自己的頭髮和衣角。隨後她將自己的目光緊盯著那個人的背影。

「齊活，到咱上場的時候了。我倒要看看，就算你腳底抹油，你能有什麼辦法能從我眼皮子溜走。」

艾略特低聲嘟噥著。

隨後她連忙加快了腳步追了上去，在距離剛才那個人的二十米的時候她放緩了腳步，保持著距離，艾略特已經決定在接下來的時間內死，自己要死死地咬住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