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篇：布洛姆斯特福

6月27號

（午夜前不久）

有時，你會禁不住發問：他們是怎樣戰勝了人口過剩和空間匱乏？那些在如此擁擠空間繁衍的一代又一代人，是如何搭積木般地建造起摩天大樓？又是誰發明了人工光合設備，在實驗室為全世界生產大量食物？

我問斯特凡，人們為什麼會選擇聚集在人口過多的城市？鄉村有那麼多的自然資源可以容納他們，提供更舒適和安靜的生活。他回答說，人們更喜歡以一種理性的方式密集地居住在城市裡。在我看來，離開舒適的田園和自然，聚集在擁擠的城市，是不太成熟和理智的，甚至感覺有點瘋狂。

為此，他們把城市向空中發展。在高聳的摩天大樓上，寬闊的空中橋樑向四面伸展，他們稱之為「魯姆」。技師在修理時，甚至會像鞭子一樣搖晃它們！如果你抬頭，它們就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一樣懸挂在你的頭頂！

在我看來，這些現代化大都市就是一個奇迹！我還沒有完全適應它們。今天早上，一個接一個不斷飛過的無數巨型飛碟，震懾了我。它們中間厚，外圍薄。我原本悠閑地坐在一張長椅上，突然覺得太陽不見了。於是我抬起頭來，巨大的飛碟在我的頭頂掠過，在河面和房舍上撒下了大片可怕的陰影！

「為什麼害怕？」斯特凡問我，「無人陪伴就被嚇到，可真奇怪」。隨後，他向我解釋說，這些飛碟是去遙遠外太空的人造衛星，那裡是他們的科學基地，距離地球幾千公里，科技人員乘坐它們輪班工作。午飯過後，斯特凡給了我一個特製的雙筒望遠鏡，通過它，我看到了不少這樣的人造「月亮」，它們坐落在布洛姆斯特福上空的高空。有遠有近，有大有小，它們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6月28號

感覺像個陌生人

我在布洛姆斯特福中央大道的周邊，作了一次短暫的遊覽，留下了與昨天完全不同的印象。我應該修改昨晚草草寫下的東西，沒有深入了解，就對人們熱衷大都市生活的行為妄下結論，是輕浮的。在這些巨大的建築陰影下，在這擁擠和忙碌的數百萬人群中，初來乍到的我，如果沒有斯特凡的幫助，可能會眩暈的無法行走。

在整個上午的散步中，斯特凡儘可能地站在我身邊，不讓希爾達和西爾維婭看到我的不安。在這個大都市的中心區，在托普利茨1812廣場的中央，我幾乎暴露了自己，以至於後來他們關心地問我，是否生病了。我抱著斯特凡的胳膊，勉強穿過廣場。眩暈的起因，並不是往來穿梭的無聲敏特車（它類似於我們的有軌電車，它們當時是停著的），而是因為這突然開闊的廣場，在剎那間使我暈頭轉向。它平整而廣闊，正中央巍峨地聳立著一尊青銅巨像。

我慢慢恢復了鎮靜。我想，這暫時性的心理崩潰，更多是神經方面的，而不是生理上的。我在樹蔭下坐了一會兒，冷靜下來，喝了一口別人給我的橙汁。當我們再次開始散步時，我懇求斯特凡不要再讓我穿過那巨大的廣場。

與我在遊覽中看到的那些美麗而莊嚴的藝術相比，我經歷的那些精神緊張都不值一提。但這也僅是視覺的震撼，並沒有更深的心靈感悟...再一次，我倍感靈魂空虛駑鈍，無力對它們作出更深層次的感知、欣賞與解讀。

我知道自己內心貧乏，也知道自己文字膚淺，既不是因為我對這些偉大事物缺乏興趣，也不是出於懈怠，更不是因為痴迷於西爾維婭的戀情而無暇思考，

而是我自知無此能力。

你看，這世界所有東西的本質和靈魂，並不是對任何人都毫無保留。一個陌生人，一個局外人，一個像我這樣的臨時訪客，有時就無法一窺究竟。我缺乏應有的知識儲備，我們時代的遊客，至少對他們去過的地方有所了解。而我呢，一無所有。我雖有完美的視覺和求知的渴望，但造化弄人，讓我對這裡的一切都只能淺嘗輒止。對於這個世界，我無法徹底消化，更無法將之化為己用。我屢次嘗試，但每次都失敗…

我看到的，是一個反映漫長歷史和深刻現實的抽象藝術，表達的內涵，外人難以觸及，那是我無緣參與的美麗歷史和社會生活的合成形象。一個有著數百年歷史傳統的文化，在意義、制度、生活和組織上都已經成熟。巨大的時代間隔，阻斷了我們探索的觸鬚，並將我們與他們分開。這些世紀知道如何保守他們的秘密…

我每前進一步，教育和知識欠缺的痛苦意識，就加深一步。幾個小時前，我坐在河邊，發現碼頭邊上龐大建築的巨型鐵門，似乎是精心製作的，非常注重細節，就像蕾絲。在我的頭頂，林森器和維吉奧扎斯按照設定的軌跡靜靜地行走著，而我正試圖弄清楚，自己到底屬於哪個世界…

6月29號

花卉裝飾及其運輸網路

這個大都市，現在是萊茵河沿岸各州中人口最多的城市，除了其非凡的技術和精神文化外，它還以愛花而聞名。宮殿的正面，街道上，中心廣場上，到處都是鮮花的瀑布。唐菖蒲，康乃馨，紫丁香，天竺葵，展示著奇妙的新色彩，還有那些爬滿攀緣玫瑰和長春花的牆壁。在那些保護它們的拱廊里，宛若置身於博物館***廊夢幻般的天花板上，裝飾著人們最喜歡的粉彩和鍍金的框架。在歐洲中部的三千萬人口中，就有兩千萬人青睞有藝術裝飾的拱廊。有條七車道的大道，叫做「上帝的恩賜」。我不知道布隆斯特福是否還有其他大道，如果斯特凡讓我來這裡，是為了讓我吃驚，他成功了！

晚上，我和斯特凡談起了他們龐大城邦，怎麼能如此不計成本的建設這些難以置信的昂貴道路。他笑著告訴我，他們沒有花任何錢，成千上萬的年輕藝術家自己要建造它們，為的是讓自己的名字與祖國的拱廊聯繫起來。這讓我想起了萊恩的例子，他從事教學工作，完全是出於情智的愛好和道德的滿足感。

斯特凡告訴我，對人力資源和人才的再分配，是新經濟和技術進步所實施的一項計劃，旨在解決大量過早複員公民的無聊情緒，如果他們在20歲之後沒有找到新的高尚目標，人們就會厭煩生命的平庸目標。

隨後，斯特凡向我介紹了這個城市的裝修程序：首先，市政管委會預估2到5年內需要的設計師和裝修師的數量。然後他們把玫瑰谷那些頂尖專家志願者的名字發給學院長老會。之後，在傑出藝術家代表的協助下，由偉大藝術家組成的委員會編製候選人名單，然後由藝術建設所在地常住居民通過網上投票確定入圍名單，通過市政設施中的電子計票器宣布。

另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這個林森器布滿天空的龐大城邦，雖然擁有巨大的航空運輸網路和空港基地。但他們仍然在各城邦之間建立了完善的地面交通網路，其中心地面站設在主要城區。這使得人們能夠方便地往來大歐洲和世界其他地區。現在只有丹納器的主要港口，位於首都外幾公里的地方。

所以，讓我給你描繪一幅畫面：行人和輪式車輛主宰著街道，而在高處，成千上萬的飛行車輛在高聳建築物的露台上穿梭降落。從那裡，使用高科技電梯，人們下降到地面，繼續他們的旅程。當然，所有的平台都比我們習慣的要大得多，以容納令人難以置信的遊客數量，方便他們頻繁地上升和下降。

經過布洛姆斯特福郊區的諾斯塔特中心車站，有許多條大型城際高速公路通往阿倫霍姆、新特隆赫姆、大卑爾根、特靈敦、瓦爾薩瓦、哈爾科沃、托博爾斯克，它們一直通往西伯利亞和太平洋沿岸。

在這裡，我第一次看到一輛停著的巨大拉吉奧扎車，那靈活輕巧移動的巨大身軀，讓我目瞪口呆。它行駛速度驚人，有許多樓層，遠遠望去就像一座放倒的摩天大樓。

如果你看到一輛如此巨大的城際輪式車輛，定會感到心靈震撼！在這巨大的移動城市裡，有餐廳、溫泉療養院、休息室。還有專門設計的停車場，他們稱之為「休息室」。在那裡，他們為大約500-1000名乘客存放小型林森器和各種各樣的獨立飛行車輛。這就解釋了那些連接葡萄牙、遠東大都會城邦和首都的多條交通大動脈，為什麼被建造得如此之寬。

6月30號

在我們的時代，有兩位電影導演拍攝了關於戰爭的電影，一部是聚焦於倫敦的《滑鐵盧》，另一部《最後的橋》則以巴爾幹半島為主線。如果他們知道，由於各種巧合，自己的作品在經歷了這麼多世紀之後，還能倖存下來，為人知曉，定會無比自豪！而其他數百萬部可能更好的、不那麼商業化的電影，早已失傳。

提到滑鐵盧，對拿破崙來說，是貶損。在拿破崙的軍隊幾乎完全被摧毀時，他曾說「只要一個晚上，法國婦女就足以重建偉大的軍隊」，他把人降格成了肉身。斯特凡告訴我：「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整的世界。別碰它，不要干涉它。首先，你不能，其次，你沒有權利！『人』的含義，是獨立於身體的存在，與他們的物質或生物屬性無關。它是由一個巨大的道德世界組成的，包含著夢想、理想、感人的生命故事、愛情、人文主義和神聖的人類苦難。拿破崙永遠、也無法摧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