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 索戰船龐統獻計 宴長江曹操抒懷 二

且說曹操一聽龐統計策，臉色突變：「一路拼殺至此，卻要不戰而退，豈不前功盡棄？」

龐統說：「剛才所說乃是保命之策。要想使南北水軍既無疾病，又能安穩成功，還有一策。」

曹操再三請問，龐統才說：「若以大船小船相互配搭，或三十或五十為一排，首尾用鐵環連鎖，上鋪闊板。再將各排用鐵索相連，成為一體，不但人可行，馬也可走。這樣，即可將船穩定水面，又可行動自如，減少顛簸，用陸戰之長補水戰所短，任憑風吹浪打，有何懼哉！」

曹操聞聽大喜，下席再謝：「先生此謀，確是破敵良策。」

龐統說：「愚淺之見，望丞相自裁。吾知避難江左豪傑，因周瑜度量狹窄而不被重用，多有抱怨者。願為丞相當說客，憑三寸之舌，或說其來降，或勸為內應。到時，周瑜孤立無援，必為丞相所擒，江東可破。」

曹操說：「若破江東，天下一統，先生功不可沒。吾定奏請天子，封為三公之列。」

龐統說：「吾非為富貴，只求一統天下，萬民太平。但望丞相過江，切莫濫殺無辜。」

曹操說：「吾替天行道，以民為本，安忍濫行殺戮。」

龐統拜請榜文，說是用此保全家人及說服內應者性命。

曹操即命寫榜文交付龐統，龐統拜謝說：「別後可速進兵，莫使周郎知覺。」

曹操送龐統回來，即時傳令，命軍中鐵匠，連夜打造連環大釘，鎖定船隻，鋪上闊板，鐵索相連。

再說龐統辭別曹操，來到江邊，正要下船，卻被獨在江邊閑步的徐庶一把扯住：「好你士元，竟然如此大膽歹毒。黃蓋用苦肉計，闞澤下詐降書，今你又來獻連環計，唯恐將曹軍燒不盡絕。這種歹毒計謀，只能瞞過功欲蓋世、急於求成的曹操，怎能瞞得過我？」

龐統見是徐庶：「果不出孔明所料。孔明與你我三人乃同窗契友，何能相瞞？孔明來時還教我為元直設脫身之計。」

徐庶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可惜這裡二十多萬軍馬，頃刻之間就要葬身火海。」

龐統說：「你我皆知，戰爭就是如此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非我等能夠阻擋得了的。只是元直還是早定脫身之計為好。」

徐庶說：「曹操求賢若渴，只是逼死我母，此恨難消，發誓不為其設一謀。吾既隨軍至此，兵敗之時，玉石不分，也難免此難。孔明既教士元為我設脫身之計，不知有何妙計？」

龐統說：「元直如此高見遠識，自有脫身之計，何必問我？」

徐庶佯怒：「事已至此，還賣關子。你我同見丞相，將事挑明便是。」

龐統急忙說：「元直休怪。曹操遠征，有何後顧之憂？」

徐庶頓悟：「多謝士元點撥。」遂辭別龐統回寨。

龐統別卻徐庶，下船自回。

徐庶回寨，當晚密使親近傳言各寨，說是西涼韓遂、馬騰謀反，乘虛殺奔許都。

次日，軍中三五成群，交頭接耳，相互傳說，驚慌不安。

早有探事人報知曹操，曹操大驚，急忙聚眾商議：「吾率軍南征，心中擔憂的就是韓遂、馬騰。衣帶詔案中，主謀董承雖然被殺，劉備被追逐至此，然外應馬騰虎踞西涼，終為心頭之患。軍中傳言，雖未辨虛實，卻不可不防。」

正議間，徐庶進見說：「元直承蒙丞相收錄，恨無寸功報效。聞傳西涼兵馬欲攻許都，請得三千人馬，前往散關把住隘口，如有緊急，再行告報。」

曹操大喜：「若元直肯去，吾無憂矣！散關之上，也有軍兵，通歸元直統領。今撥三千馬步軍，命臧霸為先鋒，星夜前去，不可遲誤。」

徐庶辭了曹操，與臧霸引三千兵馬星夜馳往散關（今陝西寶雞南）。

曹操自從派遣徐庶、臧霸去后，心中稍安，能夠靜下心來，一心一意圖謀江東。

這天是建安十三年（二零八年）十一月十五，天氣晴朗，風平浪靜，曹操上馬先看沿江旱寨，次看水寨，然後乘大船一隻於中央，上建「帥」字旗號，兩傍皆列水寨，船上埋伏弓弩千張。曹操立於船上四望，見戰船相互鎖定成排，各排鐵索連接，排合江上，旗幟號帶，皆有秩序，人馬在上行走如履平地，船上將士無不喜悅歡雀。曹操興起：「置酒設樂於大船之上，吾今夕欲會諸將。」

天色向晚，月照江上，皎皎如同白日。長江一帶，如橫素練。曹操坐在大船之上，左右侍御者數百人，皆錦衣綉襖，荷戈執戟。文武眾官，各依次而坐。

曹操東視柴桑之境，西觀夏口之江，南望樊山，北覷烏林，四顧空闊，山水如畫，心中歡喜：「吾自起義兵以來，除凶去害，替天行道，誓願掃清四海，削平天下，所未得者江南也。今擁百萬雄師，更賴諸公用命，何患不能統一天下！待收服江南之後，天下無事，百姓安居，當與諸公共享富貴，以樂太平。」

文武皆起謝曰：「願得早奏凱歌！我等終身皆賴丞相福蔭。」

王粲出列給曹操敬酒：「袁紹崛起河北時，倚仗兵多將廣，志在奪取天下，但雖愛惜賢才卻不能重用，因此那些奇士終歸離他而去。劉錶盤踞荊楚，從容不迫，坐觀時變，自以為可以仿效周文王。那些避難到荊州來的賢士，都是海內的俊傑，可劉表卻不善於任用他們，結果當危難之際卻無人輔佐他。明公平定冀州時，下車伊始就忙著整頓冀州的軍隊，收錄當地的豪傑各盡其用，因此能稱雄天下。等到平定了江、漢，又徵召這一帶的賢才各居其位，使天下歸心，望風歸附，文武並用，英雄儘力，這些都是夏、商、周三代開國國君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曹操大喜：「仲宣文才卓著，所作詩賦，敘事、描景、抒情，讀後似覺親身經歷，親臨其境，親切其情。《登樓賦》，由景入情，情景交融，膾炙人口。待天下定日，吾將聚天下文人才子於銅雀台，各顯才華，彰顯文學。」說罷一飲而盡，命左右行酒。

飲至半夜，曹操酒酣，遙指南岸：「周瑜、魯肅，妄想憑江險地利，裂疆割據，稱霸一方，實乃不識天時！」又指夏口：「劉備、諸葛亮，企圖藉助漢室宗親，假託人和，倒行逆施，妄想復辟早已被人民唾棄的劉氏天下，真是不知天下人心所向。」說罷大笑，乃取槊立於船頭，以酒奠於江中，滿飲三爵，橫槊對眾人說：「吾上應天時，下順民意，持此槊率義勇討董卓、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也。今對此景，甚有慷慨。吾當作歌，汝等和之。」眾皆歡呼。

曹操船頭橫槊，面對滾滾江水，仰望皎潔圓月，醉酒高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皎皎如月，何時可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曹操的這首代表作《短歌行》，先是抒發了對時光流逝、功業未成的深沉感嘆，接著通過對思念賢才飲宴嘉賓的描寫，抒發了愛才若渴的心情，繼而展現了搜攬人才以完成統一大業的宏偉抱負。

全詩經過幾個低昂迴旋，使人感覺到詩人在深沉的憂鬱之中激蕩著一種起伏不平的心情和一股慷慨激昂的情緒，淋漓盡致地展現了詩人對在混亂的現實中建功立業艱難的感慨，並通過較高的藝術成就表現出了自己統一天下的雄心和頑強的拼搏進取精神。正是：外定武功統天下，內興文學創新風。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