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第105章
邊南城東。
與城內的蕭條一相比,這裡熱鬧得簡直如同廟會。
原本雜草叢生的空地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此起彼伏,各色艷麗旗子迎風飛舞著。
興緻勃勃的羅方毅離得老遠就被這些旗子吸引,一行人還沒走到,就見他伸長脖頸眉開眼笑地念著布旗上的字。
「來福酒家,迎客茶館……」
幾人剛進城門就分成了兩撥,吳晗樰與寧靈芝舟車勞頓便先回府歇息,寧於泓本也想跟著回去,可人沒還動,就被精神頭十足的羅方毅拽來了此處。
對這位傳說中征戰沙場多年殺伐果斷的世子,寧於泓總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羅方毅喜歡說話,沒人搭理也能自顧自地說個沒完,且臉皮厚得能和城牆一較高下,大哥寧於墨在他面前也得甘拜下風。
寧於泓有時很好奇,如此一個人是如何做到給外人留下沉默寡言的印象多年。
看了半晌,羅方毅口中念出的名字幾乎涵蓋了各行各業商戶,他有些好奇地自言自語道:「今日難道是邊南的***?」
話音剛落,走在幾人身旁的白髮老者慢悠悠地轉頭給兩人解惑:「兩位公子有所不知,這邊南集市是寧大人剛建立的臨時……」
老者身穿青色寬袍,雖洗得發白陳舊,一張口卻能立刻能聽出此人讀書人的身份。
寥寥幾句他就將這些時日發生的事說了個清楚,說完笑眯眯地捋了捋鬍鬚就打算離開。
寧於泓觀他氣度不凡,心下猜測定不是普通人,就在老者轉身時突然瞥到其身後的書箱,忽然心念一動邊喊著:「留步」邊疾步追上了老者
「先生留步。」
「小友也是讀書人?」一聽寧於泓的稱呼,老者微楞,視線上下打量了一圈,搖頭笑道:「老夫還是頭回看到身子骨如此康健的書生。」
老者話說得委婉,可寧於泓也知幾年習武下來,他身形早比一般人魁梧許多。
「晚輩寧於泓師承白馬書院厲先生門下,家父乃是南陽侯寧妨。」寧於泓淡淡一笑,立即躬身回道。
在羅方毅錯愕的目光中寧於泓一句話就將老底揭了個乾乾淨淨,引得老者又是一頓,但很快就眉目舒展,捋著鬍鬚微微笑道:「原來是師弟的學生。」
「不知前輩是?」寧於泓心下震動,忙小心翼翼地問。
若方才只是書箱讓他有些猜測的話,此刻寧於泓萬分確定此人就是老師口中那個在外周遊列國多年的大師兄。
「既是師弟的學生,那你便可喚我一聲師伯。」老者捋著鬍鬚,笑得極其慈祥。
「大師伯。」寧於泓從善如流地立刻行禮,說完還將羅方毅介紹了一番。
厲先生一門共有師兄弟四人,大師兄秦翌心胸開闊志不在朝堂,大半生都遊走在山川美景之中,十幾年以來寧於泓從未見過這位大師伯。
兩位師叔一琴一畫,在各自領域中都能稱得一聲巨子,看淡名利后這些年雙雙隱居在半山之中逍遙度日。
「既遇到師侄,老夫想來能省許多麻煩。」秦翌笑,這才像是想起寧於泓方才所說的後半句話隨口問道:「寧大人是家父?」
「正是!」寧於泓拱手。
兩人寒暄中,完全被晾到一旁的羅方毅無聊地左看右看,眼中突然發現一抹緋色。
「是寧伯父。」
大掌啪啪兩下拍得寧於泓右肩一矮,忍著痛往左前方一瞅。果然見寧妨正在人堆中緩緩走動著,就是樣子瞧著有些狼狽。
官袍衣襟上一片綠色,髮髻掛著兩縷菜葉子,嘴角好像還有抹油光。
寧於泓何曾見過寧妨如此窘迫的樣,看著看著突然嘿嘿笑了兩聲,立刻引來一道疑惑的側目。
而此時走在寧妨身前開道的邱霜也瞧見了寧於泓。
「二爺!」
一聲高呼,終於讓堵住路的人群讓開了條路。
等寧妨一行從人群中奮力擠出時,寧於泓這才發現後邊還跟著一串同樣狼狽的人。
寧於墨與寧於岳滿懷的瓜果菜,寧於硯兩邊腋下各夾了個孩子,阿活和阿幸笑聲不停,好似覺著分外有趣。
辛未等侯府侍衛懷中同樣有綠菜瓜果,羅長鳴脖頸上還掛了兩雙鞋墊子。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百姓提了籃子正往寧妨身邊沖。
「大人,這是自家雞下的蛋,給府中幾位小少爺嘗嘗。」有婦人滿懷感激地將籃子往寧妨腳邊放,順便還提了一嘴剛選上捕快的兒子:「我兒子叫鐵柱。」
「我兒子叫鄭亮」
「我小女兒日後也要送到官學識字,多謝大人讓我們女子能識字。」
「我讓娃兒趕緊回來,到時也讓他來官學認幾個字。」
在一片嘈雜的感謝聲中,寧於泓終於知曉那些蔬果都是從何而來。
寧妨不接東西,百姓們就將籃子放到他腳邊,沒多久地上就堆放了十幾個裝滿東西的籃子。
寧妨無奈只得轉身致謝,好不容易將熱情的百姓們勸住后,這才得以走向寧於泓幾人。
「羅世子?」
走近第一句,寧妨先看向了羅方毅。
「寧伯父。」話癆面對寧妨立刻變得嚴肅起來,羅方毅端正地行了個禮后連忙交代是羅詢派他護送寧於泓一行的事。
「羅國公有心了。」寧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雖知道此話半真半假,倒也沒當場就揭穿。
護送為假,趁機回邊西軍營送信才是真。
「父親。」寧於泓激動出聲。
寧妨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淡淡點頭后目光朝秦翌一轉:「這位先生是?」
「這是我大師伯……」寧於泓收起笑意,悻悻地介紹道。
一年沒見,寧於泓總認為再見時他不會如孩童般喜笑盈腮,可等真見到了家人,卻如何都控制不了雀躍的笑意。
可父親那冷淡的一眼讓他心裡瞬間涼了大半,心底甚至升起抹小小的失落之情。
「秦先生久仰大名,在下聽厲先生提過您多次,先生高才……」寧妨拱手。
「大人過獎。」秦翌回。
兩位長輩寒暄起來就沒完沒了,寧於墨不知何時湊到寧於泓身側,擠眉弄眼地撞了他肩頭一下:「傷心了?」
寧於泓沒反駁,只悶悶不樂地轉頭伸手去抱阿幸。
「阿幸,你外祖父不搭理二舅,他不高興了,你快親親他。」寧於墨繼續調侃,說著還賤兮兮地朝兩個弟弟拋眼色。
意思很明顯——快來加入!
寧於岳撇臉,直接裝沒看到。
這會二哥佔下風,可等明日清醒過來,還不知會如何收拾他這個老幺,哥哥們的事還是看熱鬧就行。
至於寧於硯,在大哥和二哥間極其有眼力見地選了後者。
「若是父親一日不搭理大哥,想必咱們府中早聽見哭聲了。」
「哼!我知曉是父親手把手教我看賬本你嫉妒了!」寧於墨很肯定地說完,隨即低頭銜起片菜葉使勁一吹。
……菜葉子很不爭氣地落到腳邊。
「沒用!」寧於墨提腳輕踢,菜葉子紋絲不動。
「……」
眾人齊齊無語。
只有阿活使勁鼓掌,對大舅舅吹葉子的行徑表示捧場。
「阿活也要吹,呼——」
「……」
四個加起來百歲多的兒子幼稚得讓寧妨不知該跟秦翌如何解釋,難得地語塞半晌,而後才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朝身後一擺手。
「厲先生在官學中還未下學,不若由在下領著先生在這集市中隨意看看?」
「大人先請!」秦先生回。
他一大早就已進城,在城中轉了幾圈,好不容易才打聽出發生了何事。
本就是打算來此集市中走動走動,眼下寧妨主動邀他,秦翌哪有拒絕的必要。
「此乃西街市的鋪子……」
集市開了快個把月,被忽略的紕漏都被慢慢補上,凡是商戶們提出的合理問題官府都會及時處理。
首先是開客棧的幾位掌柜一同找到寧紡訴苦,他們跟其他鋪子不同,根本無法將移動宅子移動到集市上來。
於是幾家客棧都留在了城中,寧妨還專門先將那幾條街上的青磚先鋪設完成,還在城門前給客棧豎了幾塊牌子引路。
至於幾家酒樓,一開始也想留在城中。
可在集市中先勉強經營了幾日後,大家赫然發現酒樓生意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平日里畏懼闊氣建築從不進門的少民們見擺在路邊的桌椅和小攤販差不多,大多數都會選擇坐下點兩個菜嘗嘗。
而這些人的到來也讓酒樓掌柜們對少民們有了更多了解。
為了保證酒樓和吃食攤子的經營,寧妨還專門找人在附近打了兩口井用以滿足需求。
井邊此時坐滿了洗菜刷碗的婦人,手下沒停,各個喜笑顏開地聚在一起聊著小道消息,其中最多的就是誰家兒子進了官衙,誰家女兒竟然送去了讀書。
秦翌走過西街市時一路都能看到兩個言語不通的人用手比劃著,時不時還能看到完成交易后雙方的相視一笑。
融洽氣氛帶動了周遭所有鋪子,以往所見的分明界限在此處好像變得薄弱。
少見的艷麗布匹在集市上隨處可見,延人女子三三兩兩地圍在這些攤子前挑選著,而少民女子們則是對各類胭脂水粉愛不釋手。
「大人好計策啊!」
走了小半,秦翌突然由衷地感嘆了句。
這可比官府帖在板子上的布告來得有用,寧妨藉由這小小集市讓大家迫不得已湊到一起,用自己雙眼親自去分辨真假好壞。
不管是延人還是少民,大家都不過是為了柴米油鹽活下去的普通人而已。
這話寧妨可不敢當,他純粹只是想把地騰出來好儘快將青磚鋪好。
至於集市所帶來的意外好處……根本沒在他預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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