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阿獃在侯爵府的幸福生活似乎是到頭了。自從大小姐回來之後。
此刻,他正yīn沉的看著侯爵大人,臉上十分不好看。詭異的是,侯爵大人似乎並不敢同阿獃對視。目光躲躲閃閃,頗有一些尷尬。
「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直到小姐返回師門的這一段時間,我都要做小姐保鏢了?」阿獃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再次向侯爵大人確認了一遍。
「咳咳。」侯爵大人明顯有一點心虛:「不是保鏢。主要是考慮到你對dìdū不熟悉,所以讓萱萱帶你四處轉轉。考察一下dìdū的風土人情……」看到阿獃臉sè不對,侯爵大人又神秘兮兮的接著說:「你看,上次你答應要幫我做三件事情。等你熟悉了dìdū之後,有一件大事,非你不可!」
看起來,阿獃確實不應該被大小姐稱為「呆叔」的。他分明就是一個年輕人嘛。若論狡猾,他似乎遠遠不是老jian巨猾的侯爵大人的對手。
一連喝了三杯茶,阿獃才勉強壓下心中的火氣。「我誓,如果萬一你那寶貝女兒不小心愛上了我,我是絕不會娶她的。」阿獃撂下一句狠話,徑自離開了侯爵的書房。留下侯爺一個人在那裡納悶:「不可能啊。除非有秘術,否則不可能改變脈搏跳動的頻率。這小子的脈搏,今天為何跳得這麼快?」
比脈搏跳的更快的,是阿獃的心臟。
每次見到大小姐,他的心裡總是會泛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說來也怪,對於失憶這件事兒,阿獃似乎並不怎麼在乎。他並不需要依靠過去才能獲得某種東西。對於阿獃來說,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基本上都差不太多——他有信心,也有能力去掌控一切。
唯獨在面對大小姐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被動——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兒。大小姐也只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雖然她比阿獃以前見過的所有的女人都要漂亮。就算這個女人曾在一個神秘的門派內學過幾年武功,也絕無可能會比阿獃更厲害。為什麼要怕她呢?難道是僅僅就是因為她是侯爵大人最寵愛的掌上明珠的原因?阿獃自嘲的笑了笑:自己連侯爵本人都不怕,還能因為他而懼怕他的女兒?
可能還是因為她太好看了吧。好看的讓人心有餘悸。阿獃自己給出了一個答案。所以,在他去見大小姐的時候,他特意找了一條厚實的藍布,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巧的是,大小姐剛好正在洗澡。她舒服的躺在紫檀木做成的浴桶里,伸出一條光潔玉潤的藕臂漫不經心的撥弄著水面上漂浮的玫瑰花瓣。浴湯清澈,花瓣嬌紅,而大小姐那透過花瓣縫隙若有若無顯露出來的肌膚卻更加誘人。
阿獃對於這個香艷的場景卻無動於衷。因為他看不見。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討厭我就別來呀!」大小姐今天對阿獃的態度似乎並不好,她從鼻子里哼出了這句話。
阿獃懶得理她,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對旁邊侍候大小姐沐浴的丫鬟說:「給我泡杯茶,謝謝。」他突然覺得很渴,喉嚨都快冒煙了。眼前蒙著的藍布雖然足夠厚實密緻,卻也僅僅能夠阻擋住他的視線而已。他看不見,卻聽得見。他的耳朵似乎比眼睛更好使。
「你們都退下!」大小姐氣呼呼的嚷了起來:「慢著!不許倒茶。給他舀一杯洗澡水過去!」
兩名小丫頭頓時手足無措,面面相覷。「小姐,這……」她們不知道該不該照辦——眼前的可是蘇先生!侯爺說了,對蘇先生稍有不敬就得被杖責出府的。如果給他喝洗澡水……
看到平rì里百依百順的丫鬟遲遲沒有動作,大小姐的臉sè越來越不高興。「你們是想讓我親自去舀嗎?」她冷冷的說道。作勢yù從浴桶中起身。雪白的臂膀上掛著水珠,顯得那麼耀眼。
兩個小丫鬟急的快要哭了。一個戰戰兢兢的從大小姐浴桶中舀了一杯水,一個顫抖著手送到了阿獃面前。看著阿獃面無表情的臉,她們要死的心都有了。照這劇情展下去,大概會有三種結果:阿獃喝了小姐的洗澡水,小姐沒有穿衣服;阿獃生氣了,要去打小姐,小姐沒有穿衣服;阿獃不喝小姐的洗澡水,小姐生氣了,要去打阿獃,小姐沒有穿衣服。
小姐沒有穿衣服,小姐沒有穿衣服,小姐沒有穿衣服!毫無疑問,能夠成為侯府大小姐貼身侍女的人都是很聰明的。兩個丫鬟瞬間就找到了問題的嚴重xìng。相對而言,對蘇先生恭不恭敬簡直已經不是個事兒了。
「咳咳。」果然還是年紀稍微大一點的那個丫鬟比較老練,她拉了拉另外一下,輕聲說:「還磨蹭什麼呢?剛才小姐就讓咱們退下了……」
「甜嗎?獃獃。」看著兩個丫鬟忙不迭的逃了出去,大小姐若無其事的撩弄了幾下濕漉漉的頭,聲音裡帶有一股說不出的曖昧。
「不甜,香!」話剛一出口,阿獃心裡就猛然突了一下。他的腦門上迅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那杯浴湯就擺在阿獃面前,雖然看不見,但是他能清晰的嗅到杯子中透出來陣陣香味兒。除了玫瑰花香,還有一股大小姐身上所特有的體香。這體香味又和前幾天他在手帕上聞到的不同,聞的他心裡酥麻。更要命的是,這時候大小姐剛好伸了一下腿,嘩啦啦的水聲讓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隔著厚厚的藍布,他似乎看到了大小姐往身上撩水的模樣。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阿獃一向空明的靈台突然間無比混亂,一個魔xìng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徑自鑽進他的耳朵眼兒,他的腦海:「喝下去!喝下去吧。這浴湯比世間最好的酒還要醇香一萬倍!」
模模糊糊之中,大小姐似乎從浴桶中坐了起來,她的曲線是那麼曼妙,肌膚是那麼雪白,一雙修長纖細的手擋在胸前,半遮半掩。她舔了舔嘴唇,一雙媚眼望著阿獃,似乎會說話:「獃獃,我渴。」
短短的一瞬間,阿獃身上就已經大汗淋淋。這一杯大小姐每天都要用上幾次的浴湯,竟然勝過了世間所有的迷藥。他重重的吐出一股濁氣。眼耳鼻舌身意,聲sè香味觸法,層層剝離。阿獃自己強行封閉住了六覺六識,整個人變得如同一段槁木,坐在桌前,毫無生氣。
大小姐早已穿好衣服。她看到阿獃如同木偶一般坐著,覺得好玩,於是悄悄的繞道他背後,從背後環住他,一把揪下了阿獃蒙在眼前的那條藍布。她伏在阿獃肩上,吐氣如蘭:「獃獃,我不好看嗎?」
阿獃不敢睜眼。該死的,又是這股香味兒!他支支吾吾的應道:「唔。好……好看。」
「算你識相!」大小姐瞬間又換了一種口氣,伸指在阿獃額頭上狠狠的彈了一下:「就知道你道貌岸然,不是好人!哼,藍布蒙眼,擺明了就是想偷看人家!」
阿獃無語。他難道能說自己僅僅是因為討厭黑sè才專門找的藍布嗎?
好在大小姐並沒有準備和他計較這些。她捏著下巴沉吟了好一會,才說:「答應我三件事。我就原諒你。」「第一,做我的跟班兒,要乖。第二……」
沒等她說完,阿獃就擺手打斷了她:「很遺憾,我並不准備答應你。」
「偷窺本小姐洗澡,難道你想多一個『流氓』的稱呼嗎?」
「你覺得還有什麼稱呼比『呆叔』更可怕嗎?」
「喂,你還有沒有良心了?是我二哥救了你的。你忘恩負義,調戲他妹妹不好吧?」
「你又不醜,調戲你不算丟人。」
「你知道我師父是誰嗎?她可是……」
「再厲害能打得過你爹嗎?」
……
然而,到了最後,阿獃還是無可奈何的屈服了。他看著大小姐得意的模樣,心中感到無窮的恥辱。
本來,他是想以攻為守,寧死不屈,一舉改變他在面對大小姐時的劣勢與被動的。為此,他甚至準備了一著殺手鐧:如果這小娘們兒再無理取鬧,我就親她一口!
可惜的是,大小姐的后招似乎更為霸道了一點。她一把揪住阿獃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上去,一邊咬,還一邊嗚嗚的說:「你要再不答應,我以後就一直叫你呆叔!」
想象一下吧,「呆叔」這兩個字眼能夠傳達給人們一種什麼信息:這人是個白痴,一個老白痴。一個上了年紀的老白痴調戲了自己如花似玉的侄女兒。
白痴不可怕,老白痴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個突破了道德底線的白痴。阿獃雖然是一個洒脫的人,但是叔叔對侄女這種有噱頭的事兒,他是連想都不敢不敢想象的。所以只能屈服。
經過二人反覆的磋商,這個不平等的交易最終定為五件事。
「第一件,除了我,不許別人叫你獃獃!」
「第二件,如果你不乖,本小姐保留隨時叫你呆叔的權利!」
「第三件,把你那門可以封閉六識的功夫交給我。」
「后兩件事等我以後想起來再說。」
附註:本章回目剽竊自清袁枚《隨園詩話》,原詩是個應酬詩,比較一般,獨這兩句出彩,就不抄錄了。「遭遇未嘗非盛事,滯留或恐是前緣」與正文聯繫不大,好歹代表了失憶症患者阿獃的態度,與諸君共勉。
此外和喜歡詩詞的朋友分享一點心得:唐詩雖好,讀多了膩。倒是明清詩,雖然招牌不甚響亮,卻十分有看頭。俺已經被袁枚這廝征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