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輕騎過長洲
皇甫家長洲境。
靠著偽造的「皇甫淳親令」,身著司馬家軍服的輕騎隊順順利利進了長洲。靠近黔州方向的幾座城池,想必因皇甫與司馬的關係,查得並不嚴格;赫連恆都未將偽造的文書拿出來,只看他們是「司馬」的人,便輕輕鬆鬆地放了行。然而越靠近天都城,城門的布防便越嚴格,就連皇甫淳的手令他們都要細細查看好些時候。
即便如此,有龍城的那位玉匠手藝當真是不錯,蓋下來的紅印絲毫沒叫人看出破綻來。
現在,天已經大亮,但卻不見日頭。
遠處天都城的上空,放眼望去,全是大片的烏雲,似有一場豪雨蓄勢待發。
下一座城門近在咫尺,赫連恆還是按照先前的法子,隔著七八里便抬手示意緩行,輕騎隊頓時變成普通的馬隊,慢慢靠近城門。過了這座城,還剩下最後一處,他們便到天都城了。
按赫連恆的籌劃,待他們抵達天都城之時,要麼皇甫淳已將最後的兵馬調去湖東;要麼皇甫淳不做任何應對,白鹿弘所率的聯軍便能在湖東與秦州攪個翻天地覆。
也正是這時候,有人單槍匹馬地從側面的山林中沖了出來。
「赫……是我!」來人大喊著,奔向赫連恆。
「一切順利?」赫連恆不由地停了,在原地等著他。
眼下輕騎隊所有人穿著司馬家的軍服,唯獨來人仍是一身尉遲家的裝扮——來的正是本該在輕騎隊中的宗錦。
赫連恆並未欺騙司馬太芙,兩個孩子和乳娘,確實在馬車上,被送往軻州。
而自告奮勇護送他們先進御泉境內的,便是宗錦。他知道決戰在即,他若是趕不回來,定會出事;因而他一刻都不敢耽擱,送了馬車入境便折返,穿過皇甫家兩地,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長洲。倘若換了其他人,想在皇甫境內出入無人之境,必然是做不到的;但宗錦可以,他可是將整個呈延國的地形爛熟於心的人。況且現今,皇甫的兵力不是在秦關與赫連軍作戰,就是在天都城鎮守,根本沒有足夠多的崗哨掌握每一處的情況。
「自然順利!」宗錦道,「就是你穿這身,真是難看。」
「我倒是覺得雷雲紋也還不錯。」聽見他這麼說,赫連恆陡然放下心來。
——看見尉遲崇墜崖而亡時的宗錦,說不擔心是假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尉遲崇與宗錦的關係,可是一母同胞的親生兄弟,自小又是一起長大,即便兄弟間經歷過許多鬩牆禍事,也終究無法抹去血緣所帶來的手足之情。
宗錦飛快到了他身側,緊跟著赫連恆的騎兵頓時會意地讓出些位置,讓宗錦進了列隊中。輕騎隊再度啟程往前,宗錦又問:「我不也換一身司馬家的衣服?」
「不必,司馬與尉遲結親天下皆知;司馬的兵馬里有尉遲家的人在,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赫連恆道,「那兩個嬰孩……」「可愛極了!」宗錦搶話道,「尤其是女兒,粉粉嫩嫩……司馬太芙可真會生。」「我答應事成之後,將孩子還給她。」
宗錦一路趕來渴得厲害,一邊騎行一邊取了赫連恆馬鞍上掛著的水壺,一連將裡頭的水喝光了才停下:「……那是我尉遲家的孩子,憑什麼還給她?」
赫連恆不禁勾唇:「她可是孩子的母親。」
「司馬太芙心機深沉,不擇手段;有這樣的娘,只怕把我孩子教壞。」
「你孩子?」抓著宗錦的口誤,赫連恆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
「……我尉遲家的孩子,自然是我孩子。」宗錦強詞奪理道,「你管我?」
「既是你的孩子,那便是我的孩子。」赫連恆不清不楚道。
「什麼?」
宗錦卻壓根沒聽清,張口再問時,眼前已經是高聳的城牆。宗錦倏然收了聲,目光也銳利起來,聽著身旁赫連恆開口道:「我乃司馬家輕騎營將領司馬琮,奉司馬君與皇甫君之令前往天都城——」
城門原是開著的,那些城門看守見他們這架勢,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作揖道了句「我先起稟報,請在此等候」。
看著那些桃花紋的軍服,宗錦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很快此處守將便來了,赫連恆並不廢話,直接亮開偽造的書信:「我奉命去天都城,請將軍放行。」
「攝政王若是要人去天都城,也該讓我們長洲的兵馬先去。」那將領卻很是謹慎,在細看過文書上的紅章之後,又帶著疑心看向赫連恆,「司馬琮,我沒聽說過。」
「我確實不是什麼司馬家有名的將領,」赫連恆如是道,「我也覺得怪,怎麼突然之間要我們雋州的輕騎來天都城。……只是主君之令,我也不敢過問,不過是聽令行事罷了。」
聽見赫連恆的話,守將仍是一副心有疑惑的模樣。估計是皇甫淳與靠近天都城的幾座城邦早已經打過招呼,這幾日不可隨意放大批人馬出入。宗錦不動聲色地和赫連恆對視一眼,下一瞬他的手便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叢火的刀柄上,隨時準備拔刀而動。
就在這時,守將身邊的小兵低聲道:「可聽說湖東現在正戰亂……會不會……」
「閉嘴!」守將呵斥道,「只要君上的命令沒到我手上,哪一家的兵卒都不可能從我這裡通過!」
他說著,手中的長槍倏地往下一磕,重重砸在地面,震起不少塵石。
「這麼說,將軍不怕承擔後果了?」赫連恆道,「貽誤軍機的罪,你擔得起么?違抗上命的罪,你又擔得起么?」
「兄弟,大家都是戰場上提著腦袋活下來的,想拿這些屁話嚇我?」守將不為所動,「我說不放行,就不放行……來人,把拒馬挪過來,此路不通了!」
聽此一言,立刻有人去挪動兩旁原本斜擺著的拒馬,想將整體路橫斷,不許兵馬通行。
就在宗錦握緊了刀柄,要動手的瞬間,一個小小的黑影從赫連恆與宗錦的中間飛過,直直射向毫無準備的守將。那是箭頭,被掐斷了箭桿的箭頭,便和飛刀沒什麼兩樣,可以要人性命。那守將也不是什麼泛泛之輩,眼疾手快地一揮長槍,箭頭便被「叮」地彈開。
拿箭頭當暗器用的,是景昭——他望見宗錦的刀拔出了半寸,便先下手暗算,想起來個攻其不備。而在暗算失敗后,雙方也不必再多說任何,只憑手裡的刀說話。赫連恆與宗錦雙雙躍下馬,二人一左一右夾擊守將;他們身後輕騎隊中,魏之渭率先下馬,帶著人立時砍向正在騰挪拒馬的小卒。
即便此處全城的城防能有幾千人,一處城門之下也不過百餘人在鎮守。
眼見這些司馬軍果真有不臣之心,守將一揮長槍,擋下二人的攻勢,回頭大喊道:「關城門!鳴鑼!」
城樓上負責鳴鑼的小卒立刻就要敲響手裡的銅鑼,誰知城牆下景昭騎在馬上張了弓,第一聲啰音還未出來,羽箭便疾疾而去,準確無誤地插中了鳴鑼兵的喉嚨。景昭卻是看都不看,直接再上箭,一箭一人。他雖然沒跟赫連恆學過一手神乎其神的射術,但他卻跟了江意許久——江意不止會馴猛禽,還很擅長暗殺。
有了景昭做榜樣,後面善射的兵士也跟著清理城樓之上的人;城門看守們也不可能這般任人宰割,立時開始點著羽箭往下射。下面全是馬匹,一遇火便慌亂撩蹄,場面愈發變得混亂。拼殺之中魏之渭斬下數人,將一排排拒馬推至犄角旮旯里,替馬匹開出路來;可不斷有皇甫軍衝出城門外,與他們交戰。
就在城門口,那守將揮動著長槍,或是上挑或是突刺,不斷與二人交手,試圖將他們趕出去些。他若是持刀,恐怕打不過宗錦和赫連恆;但他手裡的是長槍,威懾力因距離而生,一番交手之後經逼得宗錦與赫連恆後退了幾步。也就趁著此時,守將再次高喊:「關城門!」
城樓上拉動機簧的人已經沒了,剩下的便是兵卒,兩兩一起用蠻力去推那厚重的城門。
「這傢伙好生煩人!這裡太窄了根本施展不開!」宗錦罵了聲,雙手握著叢火,重新擺好架勢,又準備再上。
他身旁不遠處,赫連恆也皺著眉,像是因被耽擱了時間而怒火中燒。
就在這時,上頭一個畏畏縮縮躲在牆后的弓手,忽地探出頭,對著正下方的赫連恆飛快出箭。
那一點破風之聲赫連恆也未曾忽略,動作極快地抬刀,倏地擋下那根箭矢。這等手段想傷到赫連恆,那也太天真了;可戰場上從來不是英雄對英雄的決鬥,只要能殺死敵人,什麼手段都可用,什麼機會都不能放過。赫連恆擋箭之勢那樣明顯,守將又怎會放過;他握著長槍,猛地朝赫連恆下盤刺去,那槍頭因他的手法而微微旋轉,一般人就是想躲、想擋,也會因看不清而失誤。
這時機抓得實在是精準,赫連恆即便是餘光看見了,也沒辦法立刻收勢躲開。
「他娘的……讓開!」
宗錦便在此時高喝一聲,直接用肩膀狠狠撞在赫連恆身上。
「宗錦!……」
赫連恆被他的撞得往側跑出幾步才穩住,立時狼狽地回過身,想去救宗錦。可他哪兒還能來得及,那守將手裡的槍勢頭如蛟龍出海,又凶又快,眨眼間已到了宗錦面前。
躲不過了。
不僅赫連恆覺得這一擊宗錦是躲不過了,就連那守將都自信滿滿,此一槍是傷不了對手的性命,但卻能廢了他的腿。
誰知就在那一瞬,宗錦側身一躲,一條腿跟著抬起,竟然硬生生躲過了。守將見刺空,下一擊便是側打,用槍桿抽在宗錦腰上;然而宗錦不止是躲過,更是完全將其招式看破,抬起的那條腿竟然在守將有下個動作之前狠狠踩了下去,準確踩在銳利的槍頭上。
守將哪知他會有如此厲害,一抽二抽都能沒抽動長槍,反倒讓自己失了平衡。往後抽不走,守將便牟足了勁兒往前,就想一槍把宗錦直接鏟倒。可那瘦弱的尉遲士兵,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將他這些想法看得透透的——宗錦就在他使勁兒往前的事,突然鬆開了腳。守將力量太過,想停也停不了,就踉蹌著往前沖了幾步。宗錦看準了時機,貼著守將的身側轉身,仿若起舞般地與守將驟然換了位置,二人由面對面,成了背對背。
守將是被動成這境況,宗錦卻佔據了主動。
他比守將僅僅快不過毫釐,叢火鋒利的刀刃便已經劃過守將的后腰。
赫連恆又豈會只在旁邊看著,這一系列的動作不過是眨眼時間,穩住了自己的架勢后,赫連恆亦是一刀過去,在守將的胸口斜斜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
兩處襲擊來得幾乎同時,守將不敵而倒地,接著便再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被宗錦一刀插穿了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