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楊天琪並沒有拘留很久,做完初審初錄就放了,從立案到掌握充分證據再採取拘留措施,中間有一個偵查階段。
放出來第二天他住了院,和梁曉燕一樣喊著頭疼臉疼哪兒都疼。讓爺奶聯繫郭長海,錢都是郭欣自願給的,如不撤案,他不但要繼續追究她的傷害責任,還要反訴她因愛生恨誹謗誣告。
這種遇事不面對面解決,你告我我告你,經第三方判定輸贏的方式,辛星已消化接受得差不多了。在通緝犯王義敦的促進下,她對法律和司法機關存在的意義有了一個大概了解;同時學會了放大縮小手機屏幕——用來查看照片和地圖。
幾次坐車在市區穿梭,辛星不敢確定這是不是她記憶中那個廢墟家鄉,直到看見城市地圖。抹盡繁華炫目,地圖上只有直白的布局和道路,她曾用腳步一米一米探索過的地界,又一次重現眼前。
槐城是個中大型城市,百度上說它有五個區,三個縣,總面積六千多平方公里,人口將近七百萬。懸賞通告帶來的雀躍,很快在準備工作里消退,她發現要在地域寬廣,充斥著七百萬人口的城市裡尋找王義敦,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藍星百分之八十地區不再適合生存,天災帶來的自然環境變動和油儲的日益緊張使得國與國,城與城之間交通聯繫艱難,很多城市早已被喪屍全盤佔領。普通平民脫離基地的可能性不大,最多從一個聚集地到不太遠的另一個聚集地。像辛星這樣的自由獵人,雖不接受基地的庇護與剝削,但也生活在安全區域附近。找個人,不算困難。
然而這裡不一樣,沒有百分之八十給她省略,到處都是人。更讓辛星蹙眉難展的是,槐城四通八達,有機場,有車站,火車居然可以跑到四百公里每小時,出城出省輕而易舉,而她現在已知線索只有一張照片和逃跑前的地址。怪不得要懸賞,滴水入海,蹤跡難尋啊。
繼而她又衍生出另一個思考,如果能跑,能藏,能逃脫追捕,人們為什麼還要畏懼法律?那些和王義敦一樣的人,難道都沒抓到嗎?
穿越的第二周,辛星就在學習中度過了,充電兩次后無師自通地開始連著充電線查資料。從國家憲法查到電動車上牌規定,從火車高鐵查到自來水能否飲用,有時只打一個字,搜索框下就出現多個問題;有時打一個問題,答案里還有真人演示講解,圖文並茂的,通俗易懂的,讓她這個只算擺脫文盲水平的人深感方便。她越查越入迷,每天一睜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
不僅查百度,土豆追文也沒忘了,繼《愛我你怕了嗎》之後,她又閱讀完一篇《少爺,今天和你說再見》。
周日清晨,她準備外出,恰好梁曉燕也從床上爬起來上廁所。生了一禮拜的病,她不但沒瘦,臉還浮腫一圈,臉色卻沒之前那麼難看了。見到辛星就是一愣:「你要出去?」
病生完了,氣好像也生完了,她不再提錢,說話口吻仍然尖酸:「一大清早又穿得不倫不類到哪兒去?」
辛星沒有穿的不倫不類,上身一件白色印花短袖T恤,下身一條卡其色五分褲,只不過衣服比較大,顯得松垮而已。
郭欣衣櫃擁擠,其中帶蕾絲花邊蝴蝶結的裙裝佔了大部分。她在某個深夜裡嘗試穿過一次,明明是衣服主人的身體和臉,鏡子里的人看起來就是無比彆扭。那誇張的蝴蝶結,罩白紗的裙擺,聳起的泡泡袖,讓有布裹身就好的辛星也真的裹不下去。
洗過澡后,肥皂的清香和原先那套黑衣上的羊肉串味兒對比強烈,她都拎起來了,又放下去了。
除了裙子,其他的都能穿。
「去跑步。」她說。
梁曉燕一臉一言難盡:「你爸明天帶你去醫院,今天就在家好好待著行不行,跑什麼步,你什麼時候跑過步,我看你是又想出幺蛾子了。」
辛星一本正經:「運動是治療抑鬱症的輔助手段之一,可以減緩負面壓力,我走了。」
「哎哎,我給你爸打電話了啊!」
梁曉燕叫得響,實際沒攔也沒追,她看著頭髮扎得歪歪扭扭的辛星開大門出去,抱起胳膊哼了一聲。
辛星真的是出來跑步的,運動也真的是治療抑鬱症的輔助手段——百度說的。她沒有抑鬱症,但無意間搜到了有關運動的問題,那一系列對人的良性影響,讓她想起了以前做過的練習。
沒人生來就會用刀用槍,攀牆撬鎖,追蹤搏擊,技能都是一點點積累的,一半靠實戰,一半靠練習,練速度,練力量,練靈敏。強悍的身體素質是戰鬥基礎,如果她能像現在這樣吃得飽吃得好,還可以更強悍一點。
所以郭欣這具瘦而鬆軟,弱且無力的身軀,想干懸賞的活兒,必須得練一練。
出門左轉向東,三百米外是一條南北街道,向北跑三公里,轉往另一條東西街道,向西再跑兩公里可達萬銳廣場。返回仍按原路,考慮到郭欣的身體狀況,第一天十公里差不多了。
六點鐘天已大亮,桐花街上幾個早點攤檔正在做生意,穿著橘馬甲的人清理著垃圾桶。辛星穿著郁薇送她的白球鞋,開始勻速跑動,路過六嬸包子鋪,卷閘門還沒有開。早飯吃點什麼呢?她望了望小攤,昨天郭長海買了雞蛋煎餅,今天也吃這個吧。
上周日郭長海的電話打不通,是梁曉燕去的派出所,昨晚他好像又一夜未歸。
忽略建築植物人群,地圖上的道路和現實中荒敗的槐城格局大致相同。她邊跑邊觀察,初始興緻盎然,十分鐘后,汗如雨下胸悶氣短,兩條腿像灌了鉛,心中那與她堅毅信念截然相反的情緒又開始鬧騰,腦中彷彿又出現幻音:不能跑了,要死了,再跑一步就要死了。
她停下腳步,彎腰按住膝蓋大口喘氣。十公里,終究是高估了郭欣。
憑著舊日記憶準確到達萬銳廣場大約用了四十分鐘,返程更是將近一小時,與她預計的時間相去甚遠。跑跑停停走走,衣服被汗浸透,口渴難耐,辛星沒回頭。定下的目標不能更改,爬也要爬完十公里。
幾乎虛脫地回到桐花街,太陽已高掛天空,賣雞蛋煎餅的攤子不見了,只有「延邊冷麵」和「夾肉大豆皮」還在。辛星舔了舔嘴唇不太甘心,一路想著煎餅堅持回來,冷麵豆皮壓根沒考慮過……沒想到自己也有挑三揀四的時候。
飯是一定要吃的,她準備回家拿手機。沒吃過夾肉大豆皮,不過既然有肉,味道應該不錯。一輛黑色大吉普從她身邊駛過,倏而停住又倒了回來,「叭叭」按了兩下喇叭。她沒在意,繼續往家走。
「郭欣。」
辛星轉頭,見吉普車窗里戴墨鏡的男人正朝她招手。
「臉這麼紅幹嘛去了。」
「有事?」
「沒……」話到嘴邊轉了個彎,男人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有點事,過來呀。」
辛星慢吞吞走過去:「說。」
男人食指勾開墨鏡看她,汗珠還在額頭上掛著,臉蛋紅撲撲的,嘴唇也能看出血色來了,比上次那副灰油灰油的形象好得多。他嘖了一聲:「你幹嘛去了一身汗,瘦了就買幾件新衣服穿,這都什麼呀,遠看跟個面口袋一樣。」
「你要沒事我就走了。」
「有事有事,」韓子君本來沒事,見到她突然就想起來了:「想問你上次為什麼撕那個通緝令。」
辛星抬手抹了把腦門,一張印著暗花的紙飛快遞了出來:「用這個。」
她看他一眼,接了過來:「謝謝,撕通緝令當然有用,不過那是我的事。還有別的事嗎?」
「你不會想抓通緝犯吧?」
辛星與他對視,道:「不行嗎?」
韓子君很想吸口涼氣再哈哈大笑挖苦她兩句,但是他忍住了。因為這人的黑眼睛里看不出一絲玩笑之意,而且自己之所以提起此事,正是隱約覺得她會給出這個答案。
多神奇,胖妞想抓通緝犯,她以前那人傻錢多的模樣,是通緝犯的目標才對。可是以前和現在不一樣,胖瘦不一樣,氣質不一樣,連說話的語氣都不一樣。胸有成竹,鎮靜篤定,好像她說到就能做到似的。
沉寂沒幾天的好奇再次湧上心頭,他眼珠一轉,話還沒說就想先為自己的隨機應變點個贊:「行啊,有什麼不行的,通緝令貼出來就是讓人民群眾舉報線索,協助抓捕的,我酒吧還有好幾張呢,你要不要,要就跟我去拿。」
「也是王義敦?」
「什麼王義敦?呃…不是,好幾個人,犯不同案子的。」韓子君心想,我這應變能力沒誰了!
「郭欣」的眼睛明顯發起光來,「要!」
「行,那你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等你。」
「不用了,走。」
「還是……洗一下吧,通緝令跑不了。」
大吉普堵在路中央,過路買菜的上班的都要送韓子君個白眼,他置之不理。十分鐘后駛離,副駕駛上坐了辛星。
她換了一件黑T恤,胸口印著粉色小豬,頭髮還在往下滴水。
「你也不用那麼著急吧,頭髮都不吹。」
辛星沒吭聲,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慢了。自從洗過一次澡,她特意搜索了水資源的問題,看了幾篇提倡節約用水的文章,明白只要做到合理用水,避免浪費,水資源是夠用的。這個禮拜她很認真地搞了個人衛生,郭欣留下的洗浴用品讓她身上也傳出了淡淡香味。
香味當然比餿味好。
昨晚洗得很乾凈,今早出汗,兩分鐘沖一下就行,主要在換衣服上耽誤了點時間,郭欣花里胡哨的風格令人頭痛。
「你打算怎麼找通緝犯。」
「我有我的辦法。」
「不能說?」韓子君笑道:「怕我搶你賞金?」
辛星搖頭:「懸賞是貼在外面的,人人都能看到,別人搶先一步不是沒可能。我只是試一下,未必成功。」
「明白了,只能意會不能言傳,那,你為什麼想抓通緝犯呢?」
「為了錢。」
韓子君挑了挑眉:「懸賞才多少錢,你家那麼多房子收租,楊天琪隨手就能騙走你六十萬,你會缺錢?」
辛星先按開手機點了一陣,轉頭看他:「我家多少房子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