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我難道沒有一躍成為這魔宮裡最大的黑馬嗎?
沉沉的夜籠罩在碎玉宮,青竹早已經識趣退下,林子揚卻宛如入定一般坐在高位上,因著那句「你冷嗎」閉眼沉思,孤燈流溢下,往昔如夢。
門外的雪如鵝毛滿天,半大的孩子跪在雪地里,連著棉衣都被人硬生生褪下,生生凍得臉色青灰。門裡是紅錦地衣,鶯歌燕舞,取暖的火盆將屋子的窗扉都映得通紅,絲竹和歌女的聲音彷彿從那緊閉的門裡流瀉出來,落在林子揚的耳朵里卻是顯得飄渺又遙遠。
嶧城陳家鐘鳴鼎食,赫赫有名。當然養得起一個孩子,可誰都知道那半大的孩子是個怪物。
林子揚知道自己凍不死,這樣的折磨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起初,那位後娘還會顧及門外的名聲,只用些不入流卻隱秘的伎倆。在發現自己寒冬臘月夜掉進池裡也無事之後,便開始變本加厲的磋磨自己。到了後來,連著自己那位慣常對他不管不問的爹也開始厭惡自己。
從他跟前經過的下人們來去匆匆,極少在他身邊停留,似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景象,即便有人想要憐憫他,也做不了什麼。
雪地里,跪在門外林子揚狠狠瞪著那被映照得通紅的屋子,凍得烏青的手一拳捶在堅硬的雪地里。雪下的石板驟然開裂,尖銳的疼帶著林子揚的鮮血里僅有的熱意將地面的雪化成骯髒泥濘的一灘。
不知道多久,他再也支撐不住沉重的身體,倒在了雪裡。身上又冷又疼,意識卻格外清晰了起來,他聽得見他爹肆意放蕩的笑,聽得見他那後娘諂媚的討好。屋裡賓主盡歡,聲音帶著他渴望著的熱意,卻從未為他沾上半點溫暖。
「果然不是一般的可憐,被生下來遭如此苛待,他們就不怕報應嗎?」靴子擠壓厚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終於有一個清渺的聲音停在自己面前。
一件厚厚的皮裘罩在自己的身上,暖烘烘的一團熱流湧向了自己的四肢百駭,讓自己下意識地蜷成一團。林子揚只記得自己迷濛著眼睛,望著那人一襲白衣,舉著劍,毅然朝那紅艷明亮的屋子裡走去。
然後是嘈雜慌亂的驚叫聲,厚實的房頂被人直直削去,那個被稱為自己爹的人狐裘錦衣被剝掉,像自己一樣衣不蔽體地跪在地上。朝白衣人拚命地磕著頭。
漫天的雪熄滅了火熱的炭盆,屋裡的人抖抖嗖嗖,沒一會兒便和他一樣,讓大雪覆蓋了滿身。白衣人這才轉身出了屋子,由著他的爹娘在那沒了房頂的屋下哭天搶地,任憑掙扎著也離不開那屋子半步,在料峭的風雪裡,逐漸沒了聲息,凍成了模糊的一團。
那人重新折了回來,白衣隨風飄蕩,落在自己眼前。「爹不親娘不愛,你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可想隨我踏上修仙一途,拋卻凡塵俗世。站在這天道之巔,再不受人欺負。我數三聲,你不應,我便當你默認了。」
「一二三!」白衣人數得極快,生怕自己不答應。
林子揚卻知道,當時的自己,在費力地張著唇,無聲地說:「願意。」
通往仙路的冰途三千里,比家門外的雪天還要冷。林子揚的手被洗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才被那人輕輕握住了一點。那人就這樣拉著他,帶他一起往前走去。滿天的飛雪,比什麼時候都難捱。在自己凍得瑟瑟的時候,手心上唯一的熱意傳遍全身,林子揚只記得在那白茫茫一片里,有人輕問他:「小孩,你冷嗎?」
林子揚沉思了良久才垂下頭來,白到幾近透明的掌心微動,似是隨著心在輕輕顫抖。像是又繼續走在那彷彿無盡的雪原上,有人云淡風輕的問他:「小孩,你冷嗎?」
..
林初在地上躺了一夜,等林子揚離開后才「悠悠」轉醒,利落甩了好幾個清潔術后挑起了眉。【我難道沒有一躍成為這魔宮裡最大的黑馬嗎?為何連個聲響都沒有。】
「您是說為何沒有人夾道歡迎您嗎?」系統知趣地出聲解惑道。【您的房間被林子揚安置在了他的寢宮裡,可以算是直接登堂入室了,沒有他的許可,沒有人能進來。】
【宿主,您已經站到了他們無法仰望的頂峰,不過高處不勝寒,所以要是想要享受那眾人奉承的熱鬧,還需要移步出去。】
「出去倒確實要出去,只卻不是為了顯擺,而是為了制定下一步行動策略。」林初邊抬步往外走,邊一絲不苟道。【我們的目標是超度林子揚,拯救世界。在一群替身里嶄露頭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人貴於名行,不能沉湎於這等被人奉承的低級趣味。】
系統:「..」可惡,被他裝到了!:лf
「你準備怎麼制定下一步的策略?在這魔宮,你舉目無親,即便想要做些什麼,怕也信息有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系統咳嗽了一聲,才繼續問道。
「那倒也不是。」林初沉吟了一聲才道:「遍地都是競爭者,就總有人會自以為是地擺弄手段,為咱們創造機會。還是先看看再說吧。」
玉碎宮外並無預想中的熱鬧,唯有各殿的魔君們虎視眈眈地站在門口。卻是一言不發,等著林初說話。能在這豺狼遍地的魔宮裡走動的人地位都不低,哪怕知道昨日的事情,想要對林初高看兩眼,也不會主動過去貼臉。
「各位魔君在此迎我,秋平誠惶誠恐。」林初報了小魅妖的名字,說著誠惶誠恐,面上倒是一絲忐忑都無。泠泠的大眼睛望著他們,帶著股無辜神色天真寒暄道。
「你能活著出來已然不一般。既然魔尊放過了你,我們自然會接受你。」領頭的青竹率先開了口,面色淡淡道。一番話不偏不倚,帶著股客氣的疏離。
倒是說得林初心頭一跳。【看看,來了。】
系統:「??」
青竹無疑是在這群魔君里最有話語權的,向來端莊大方的人,對著有資質的魔君們說話,向來都是讓人如沐春風。今日對這小魅妖如此客氣,眾人便有了底,知道這個小魅妖沒什麼威脅。
「左看右看都沒什麼特別的,和那位更是一絲相像的地方都無,他到底是怎麼出來的?」一位和他身形有幾分相像的人首先忿忿不平道。
「魔尊這次根本就沒讓他進冰獄,下一次可就不一樣了。看他還能猖狂多久!」
「就是..直接入住碎玉宮,除了離冰獄更近一些之外,還有什麼好處嗎?」
見青竹發了聲,早就酸了的其他魔君們才敢嘰嘰喳喳。
系統:「..」【他們為何如此光明正大地詆毀你?】
「當你站在他們中間,和他們有了共同的目標和渴望的時候,這些話才叫詆毀。可如果換個角度,難道你沒有發現,他們是在為我提供信息嗎?」林初心如止水道。
「再換個角度來說,宿主您的心態是真的好。」系統真摯道。
「謝謝誇獎。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一種心境。」林初和系統交流著。邊低垂著頭,讓中炫富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擺出一副被眾人欺負到惴惴不安,不敢說話的樣子。
青竹將這一切收在眼底暗中勾了勾唇,待到那群人說得差不多了才悠然笑笑,給林初解圍道:「秋平初來乍到,便進了玉碎宮自然是榮寵,諸位怎可如此奚落?」
一句話,似是定了音一般,將方才一直模糊的態度亮了出來。方才挖苦秋平的人聽到青竹的話皆變了臉,噤了聲意味不明地望著他們兩人。聰明的自然知道自己方才被當了槍使,回過神來更是臉色一白,再看到前面的兩個人,連著呼吸都輕了。
青竹倒是渾然不覺,兀自拿出個精緻的盒子,朝林初道:「你是這裡修為最淺的,若無法寶傍身,怕是不妥。這定魂盒有定魂之效,送給你再是好不過了,日後一起侍奉魔尊,可要互相照應。」
「看看,這一招借刀殺人用的多好!」林初在心裡嘖嘖道。【他是已經肯定了我會榮寵不衰,在他們中間獨佔鰲頭?想讓我記恨上這些說風涼話的,替他清除異己?】
【這其實是對您的肯定。】
「那又如何,我平生最恨別人利用我。」林初跟系統冷漠道。
【看開點,這滿目望去,誰不是居心叵測?宿主,你初來乍到,倒不至於處處樹敵。】
【那也要先把最礙眼的那個還回去。】
林初在青竹即將碰到自己的時候突然一怔,猛地抬起了頭來,似是被驚醒了一般,全身抖顫著打了一個激靈。
又呆愣了一瞬,才後撤著對青竹展顏笑笑,沒了方才對他們的無辜單純,反而帶著股渾然天成的孤傲和疏離。
林初不動神色地看著青竹遞過來的法寶,沉默了一瞬,這才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拿出一張帕子,咧著身子,微皺著眉接過青竹遞來的法寶,溫聲道:「承蒙青竹魔君關心,方才,我有些被魘住了,沒有注意到各位魔君說了什麼。原來青竹魔君是招呼眾人來迎接送見面禮的嗎?」
話說得漂亮,身子卻是僵硬又疏離的,全程不想和青竹有一絲一毫接觸的樣子,活像青竹是個不能沾的垃圾!
可不過一息之間,他的氣質抖變,似是換了個人一般,由不得不讓人相信現在的人和方才聽著一番挖苦的人不是同一個。
青竹那含著笑意的臉上一僵,抽動著眼角眼睜睜地看著林初矜持地將手裡的法寶拿走,再拿帕子包了好幾層后才勉為其難地收進了懷裡。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大!
只他還沒回過神來林初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後面的人已然動了。
「秋平魔君,我們自然也是過來送見面禮的,以您的天資,定然能在這裡風生水起,日後可要相互照應。」身在魔宮,危險重重,誰身上還沒幾個法寶。看到林初如此「平易近人」地既往不咎,還給了台階下。不管是方才說話不說話的,都不吝惜地奉上自己的法寶,蜂擁而來。
只剛走了三步便被林初眼神制止了。一位聰明的望見林初那擰成了一團的眉,瞬間明了,使了自己的清潔術,將手裡的法寶洗了好幾遍才凌空遞過去。
其他人眼睛一亮,沒一會兒,所有被洗凈了的法寶紛紛向著林初飛過去,帶著一串繽紛的靈光,極為耀眼。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