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深淵之凝
少年早已料得這散發劍客絕不會無緣無故出手相幫,卻也不曾料到對方竟會如此陡轉劍招,好在此前何家堡中就曾與水滄瀾交手,秋水掌與如水劍雖劍掌招式不同,但其武境內里卻是相通,走的皆是以柔克剛之理。
當日何家堡中,顧蕭就憑以力制巧之法應對,破開過水滄瀾的秋水掌,此時再對如水劍招,自然也不會慌亂,將青衣訣內力盡數灌注劍身之中,欲再以力破之...
不過同樣的招,在水無目施展開來,氣勢已是截然不同,少年月光劍勢剛猛出時,卻覺劍身划於水波之上,灌注其中的內力似陷柔軟之中,瞬間被卸去大半,沒了內力相輔,劍招再快,也無實力,當再觸及那閃爍粼粼劍光的軟劍之時,好似水中浮萍一般,被瞬間波開。
甚至來不及驚訝,少年中門大開,破綻立顯,散發劍客手腕微翻,軟劍如蛇,登時絞纏,將少年掌中斷月纏住的同時,左手秋水掌應時而出,直撫向青衫胸膛...比起水滄瀾,水無目倒將如水劍意與秋水掌之綿延施展得淋漓盡致,就連青衫少年也不得不設法暫避鋒芒。
正欲再展雙重劍境,以化眼前之威,卻有兩道凌厲劍意,直襲散發劍客后心,其勢大有將水無目並青衫少年一併刺穿之意。
佔得一時上風的水無目眼眸微移動,發現果是那兩神秘人再度出手,自己那蠢笨師弟早被他們出手
擊倒,歪於巷中,不知生死。
暗罵一聲,水無目只得撤去秋水掌以應對身後襲來劍氣,而得以脫纏的青衫少年月光長劍,亦是同樣揮劍,將襲來劍氣擋下...兩人自然不是只會拆招之人,御住兩個神秘人劍氣、站定身形之際,不忘揮劍反攻,將欲趁著短暫一瞬,從兩人交手身形之中穿身而過的神秘人再度逼回巷中。
糾纏數招,各自落定身形,四人、三方,互呈牽扯之勢,一時間,都無法破開腳行巷中亂局...
少年暗自運功,側耳聽去,幾已不聞曹行頭抱著臘八快步奔跑之聲,想來已經是出得腳行暗巷,正當心神稍定之時,卻見巷中兩人忽然分頭而行,一人向自己立身巷口疾躍而來,一人則反向而出,直撲腳行巷中昏厥的孩童與四輪車上的癱坐之人而去...
「糟!」少年無需細想,也知對方知短時間無法衝破自己阻擋的巷口,便想要以那群孤兒之命,逼自己就範。
如此狠辣之心,直讓少年暗呼卑鄙,如自己依舊守此巷口,那群腳行孤兒定遭毒手,可自己一旦出手相援,那另外一人定會追上曹行頭兩人...
短暫一刻,令少年頓陷兩難之地,一方乃是曹大哥與臘八性命,另一方則是腳行孤兒之命,無論哪一方,皆是無辜...正當顧蕭不知如何抉擇之時,卻見粼粼劍光一閃,那本該糾纏自己的如水軟劍,卻是調轉劍
鋒,迎上撲向自己的神秘人,耳中同傳散發劍客入密之聲。
「你我恩怨,容后再算,不可讓這兩人,傷了無辜。」
雖是詫異這如水劍宗弟子為何願幫自己,但此時形式已容不得思考他此言真假,少年青衫之影頓消,點水瞬出,踏巷青磚牆壁而起,騰空之際,手中斷月已同拋棄,撩起一掌,正中劍首,斷月就如夜中皎月之光,灑將而至,眨眼間就已追上神秘人之身影...
正如少年所料,這兩人陷入牽扯之勢中,交換眼神,定下分頭相攻之法,卻不料呢如水劍宗的散法劍客,竟會與少年聯手,欲搶入巷中追尋此前令詭『匕』閃爍紅芒孩童之人,被擋下一瞬,不禁沖著水無目怒道。
「你可知攔下我二人是何下場!」
「是何下場我並不知曉,不過你二人傷我同門,又想對孩子下手,已是壞了江湖規矩,此時你該是想想自己是何下場才是。」水無目口中說著,手中如水劍更不客氣...劍柔、招柔,但奪命之意,卻不柔,將其神秘人牢牢阻攔,劍勢招招奪命。
來人顯然不曾料到水無目手中軟劍如此犀利,三兩招后,竟被對方劍勢破開斗篷一角,露出內里錦衣些許...
瞧得此衣衫時,水無目眼中頓時凝重幾分,即便此前已是猜出幾分兩人身份,可眼見為實之時,卻仍不敢相信...如說齊雲江湖之中,誰堪劍道魁首,唯有錦袍
琉璃,對方斗篷之中錦衣,赫然就是那江湖歇語中之『錦袍』。
錦袍一現,琉璃自出,寬大斗篷之中,一併無形之劍趁著散發劍客失神一剎,悄然而出,劍勢兇猛,直刺咽喉。
自以為必得一劍,神秘人兜帽之下微微閃爍紅芒的目光,滿是狠辣,彷彿已能瞧見對方血濺當場之景,豈料劍鋒將近之際卻覺眼前景色瞬間扭曲,好似水波蕩漾,虛影散亂一般。
連呼大意,沒想到對方竟故意露出破綻,直待自己鑽入其中,眼下已入對方劍境之內...想抬手中無形之劍抵擋,為時已晚,只得眼睜睜看著對方柔軟劍光閃過眼帘...一如自己希望那般,血濺當場,不過噴涌而出,卻不是對方之血,而是自己胸膛熱血...
這一側慘呼之聲一出,直令施調虎離山之法的另一神秘人聽聲回首,同門跌落之景入目,還未來得及驚詫,卻瞧見那如月劍光已近身前,忙撩開斗篷,無形之劍頓出,橫劍仰首之際,月光劍鋒瞬時掠過。
劍鋒相交,迸出火星無數,幾是貼著神秘人面門而過,驚出其滿身冷汗。
而少年也趁這短短一刻,青衫越過此人身影,攔在前方,將腳行孤兒並那癱坐之人,牢牢護於身後。
原本三方糾纏之勢,隨青衫少年與散發劍客的暫時聯手,眼下卻成二對二的局面,顯然出乎兩個神秘人意料之外,被少年所阻的那人起身穩住身形
,無視同門中劍倒地之景,反將目光望向少年,兜帽之中微閃紅芒的目光,似在不停掃視著青衫身影。
顧蕭見散發劍客不僅如約幫自己攔下一人,更將其傷到,心神稍定,便準備全力應對眼前之敵,卻不料散發劍客卻向著被自己阻住的神秘人開口:「眼下你同門已傷,不如打個商量,我二人聯手,你幫我擒下這青衫小子,我讓開道來,讓你去追適才逃走的一大一小,如何?」
此一計端得精妙,就連顧蕭都不禁暗贊這如水劍宗的散發劍客借勢而為使得剛好,先借自己之力,重創兩神秘人中一人,而後再借他之力,向自己發難,如此一來,他無論如何,都立於不敗之地,虧得他先前還大義凌然說起不可傷及無辜。
水無目如意算盤確實精妙,尤是瞧見神秘人對待被自己重創的同伴,顯出冷漠之色,更是篤定自己提出的條件,他無法拒絕...胸有成竹之下,水無目向前踱步,跨過倒地不起的神秘人身軀,向前迫近幾分。
神秘人目光掃過青衫、散發兩人,亦知對方此舉正是想要迫使自己就範,如不答應,這如水劍宗弟子怕是會毫不猶豫同青衫少年同時出手,前後相攻。
奇怪的是,面對兩位高手,神秘人隱於兜帽之下的雙眸並無絲毫懼,反倒隱現的紅芒更盛,這一幕不僅令青衫少年心中疑惑更濃,也讓自以為計得的水無目緩下腳
步,暗自思忖。
「不對...這人倒地打得什麼算盤...」
一瞬猶豫,卻覺身後衣袂聲響起,本是胸前中劍,倒地不起的神秘人,竟翻身一躍而起...
「怎...怎會如此,中我一劍,竟還有餘力起身...」水無目臉色驟變,如此時神秘人出手相攻,即便取不了這位如水劍宗首徒性命,也會重創於他。
不過此人顯然意不在他,翻身躍起一瞬,已是沖著此前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消於巷中的方向躍去,短短數息,身形就已隱沒夜幕之中...
那倒地的神秘人遭受穿胸劍傷,竟還能施展輕功追去,這等變故,也已出乎顧蕭意料之外,可眼下自己身後尚有這麼多昏厥倒地的孤兒,即便自己能追上前去,身前這虎視眈眈之人也會對他們下手,眼下想要救下曹行頭與臘八二人,唯有一法。
月光長劍星光眸,青衫劍匣殺意稠...
少年震劍同時,另一手已撫向身後劍匣,古樸長劍脫匣而出,落其左掌之中,雙劍同出,意甚明顯,欲在最短時間,了結眼前攔路之人。
此前青衫月光長劍,已令巷中幾人刮目相看,如今又一柄神兵顯現,頓將兩人目光一併吸引,神秘人也不禁凝目,落於青衫另一柄劍上,饒有興緻開口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傍身之物,倒是不...」
話才出口,卻覺重壓頓滿暗巷,不必多想,也知是那少年施展劍境所
致。
汴京城中磚瓦,已歷百十年有餘,依舊屹立不倒,足見其堅韌,但在青衫劍境之下,短短一瞬,便已生出些許裂隙,如同蛛網般的細密裂紋順青衫靴底而出,延向巷中兩人...
此等視覺衝擊,與肩頭傳來的壓迫感,直令水無目面色再變,如說此前對這少年行兇尚存疑惑,此時已是篤定,殺了少宗主的兇手,就是此人。
不過此時水無目心中主意已改,此前是想抓住兇手,好令師父不會遷怒於己,此時心中已生退意,只要將這少年樣貌回稟師父,還有這兩個神秘人之身份一併稟明,想來師父再是震怒,自己也不會受得牽連。
心思定下,當即運功,趁著境之威壓不足纏身,勉力施展輕功,躍上牆頭,逃遁而去...
本以為要以一敵二,沒想到劍境才展,如水劍宗的散發劍客竟不戰而逃,青衫也好、神秘人也罷,皆在此舉之下,稍稍一怔。
顧蕭心意已決,無論兩人、一人,速分高下,好趕往救人為上,斷月、步光交疊展出雙重劍境一瞬,身形同出,欲趁神秘人短暫失神一招敗敵。
斷月在前,步光在後,兩劍同出,劍尖破開凝於半空,久久不墜的雨滴,直刺而至,卻不料對方看似破綻百出的失神之舉,在斷月先抵一瞬,斗篷自撩,劍氣先至,無形長劍緊隨而來。
許是受雙重劍境之壓,劍氣不強,甚至他的劍招每動分毫,皆
落青衫雙眸,但隨斷月將觸之時,卻讓顧蕭沒由來覺察一絲危機...但為救人,顧不得許多,況且在斷月、步光雙重劍境之下,即便對方有破境之法,也有足夠時間應對,故劍勢未收,依舊點刺而去。
一劍穿胸,鮮血乍現,神秘人雙臂頓時失力,就連掌中那柄無形之劍也握之不穩穩,倒墜而落...
青衫星眸稍怔,似也沒想到對方竟毫無抵抗,一劍得手...就當抽劍一瞬,腦中忽閃過適才那散發劍客同樣一劍掃落另一神秘人之景,對方同樣毫無抵抗之力,但卻在倒地之後,詭異起身,帶傷施展輕功而去,如此想來,二人同出一脈。
想到這點,少年不敢大意,暗凝戒備,恰也此時,對方頹然失立的手忽得抬起,如鐵箍一般匝住自己持斷月的手腕,而其寬大斗篷之中,詭『匕』驟顯...
一寸短、一寸險。
詭『匕』顯時,少年凝周身內力施展出的雙重劍境,竟不能阻,詭『匕』自下而上,斜撩而出,殺招驟現,近身之下,腕被鎖拿,青衫無論如何也無法避開這奪命變招。
好在步光尚在,感覺右腕被擒的顧蕭,左掌古樸長劍劍招同出,終在那詭『匕』划中胸膛一瞬,橫劍擋下詭『匕』劍招。
不同尋常兵刃亮劍相交,迸出火星,詭『匕』正中步光劍身,悄然無聲,但卻有一股強橫之力順延劍身,直傳青衫體內。
顧蕭只覺眼
前光景瞬間一閃,眼前出現一雙巨瞳,含睥睨之勢,靜靜凝視著自己。
只是雙瞳,已有丈余,閃爍著紅芒,僅是凝望,便令少年頓覺墮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