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鬼門關里走一遭
翌年秋收時節,蘭森帶著大隊人馬下鄉征糧。沒想半道遭了埋伏,被打的是人仰馬翻,潰不成軍。死的死,散的散。所幸蘭森滾下山崖,撿了條小命。涯下草木遮天蔽日,烏啼狼嚎。蘭森嚇得半死,又不知東西南北,只好順流而下,半天後終於瞧見條羊腸小道。蘭森上了道,瞧著周遭,荒無人煙,也不知在哪,只好順路而行。隨著道路越來越寬,蘭森內心也越來越平靜。額,突然,前面竟有隊國民黨穿著的行人。蘭森欣喜不已,想他們幫自己一把,也就喊道:「喂——」沒想腳下踩了個空,滾到旁邊水田裡去了。長官指使兩人下田將蘭森撈起,反背著手押著。蘭森大叫道:「搞錯了,自己人!」長官呸了一聲,一臉壞笑道:「沒一個探子一開始不說是自己人!」蘭森堅持道:「是自己人!不瞞您說,我還是五龍鄉的鄉長呢!」眾人一聽,立馬笑得人仰馬翻。長官一個眼神,示意眾人打住,回頭質疑蘭森道:「騙誰呢,鄉長有你這麼黑的嗎?」蘭森無語道:「剛滾落下田沾了泥巴給弄的!」長官氣道:「瞎說!還有,我問你,剛看見我們來了,為什麼要滾下田去逃走?不是探子是什麼?」蘭森感覺秀才遇到兵了,不過為了活命,還是解釋道:「我不是要逃,而是踩空了,掉下去了!」長官氣得甩了蘭森兩耳光,罵道:「狡辯!那請出示你的鄉長證!你給呀,慫了?」蘭森想死的心都有了,沒好氣道:「那你好歹把我放開呀,不然我怎麼給你呀?」那兩人也就放了手,蘭森甩甩胳膊,然後伸手進兜摸了起來。長官嚇壞了,一把跳開,躲進草叢,嘴裡罵那兩人道:「你兩糊塗仔,好了傷疤忘了痛是吧,怎麼就放開他了?小心他摸出把槍哩!」眾人嚇壞了。那兩人更是,趕緊重新將蘭森押了起來,比剛才用勁多了。蘭森直喊疼,扭頭朝長官道:「長官,我那鄉長證沒了,估計是剛滾下山崖時掉出來了!不過我真是五龍鄉鄉長,不信你去問問!」長官從草叢裡爬了出來,又給了蘭森兩耳光,一臉得意道:「我才不傻勒。我要真去問了,估計救你的同黨也該來了!」然後頭一甩,朝眾人道:「押回去!收隊!」蘭森掙紮起來,嘴裡罵道:「你們這幫混蛋,瞎了狗眼!跟你們講,我認識牛師長的!」那長官煩了,朝眾人道:「趕緊將他嘴堵上!媽的,我也認識牛師長,還認識蔣委員長呢,可牛師長蔣委員長認識我么!」眾人將蘭森嘴堵上,押回來后又反綁上雙手捆住雙腳,關在一個廢棄的牛圈裡!
時已秋涼,蘭森渾身濕透,一天來又粒米未進,不免瑟瑟發抖!半夜突然颳起了大風,吹得屋外杉樹沙沙作響。又下起了大雨,敲得屋頂叮噹作響。更恐怖的是,外面大下屋裡小下,弄得跟水簾洞似的。蘭森無處藏身,但也毫無辦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直到天亮,蘭森太困了,也太累了,也就不管了,瞬間恐懼沒有了,飢餓沒有了,寒冷也沒有了,也就睡著了。這時衝進兩人,將他架起,拖到外面。蘭森也不管了,耷拉著腦袋,還是睡著。長官斜眼瞧著,吩咐兩人道:「拿一份寫好的探子筆錄來,讓他畫押,剁了算了!」蘭森聽著,慌死了,打心裡想掙扎一番,可力不從心,一動也動不了。長官得意道:「瞧,都死到臨頭了,要不是分子,還不跪地求饒?所以說,錯不了,殺了領賞去!」眾人隨聲附和。
兩人找來筆錄,讓蘭森摁了手印,然後將他拖到斷頭台。一人將他脖子摁在木樁上,另一人從身後抽出砍刀,朝空中舉起......
蘭森心裡害怕極了,都尿了褲子。人還沒死,但早已魂飛魄散!
而就在這時,牛師長來了,後面還跟著大隊人馬,個個荷槍實彈。
蘭森也不知自己死沒,只是在朦朧中,他依稀聽得有人放聲大哭,好像是家才叔,但又好像是自己死去的父親家生。接著他就感覺飄起來了,但又好像是被人抬起來的。而後又被人放進了馬車,而馬車前面那畜生好像就是牛頭馬面!不知過了多久,車停了。蘭森又感覺飄起來了,而且不由自主地進了一棟宅子,好像是家才叔家,又好像是自己小時候的家。但蘭森突然更確定的是,這就是陰曹地府,因為他都聽到有人哭了,而且還是個老女人,估計就是孟婆吧。不知又過了多久,蘭森在朦朧中又依稀看見個紅毛鬼出現在面前,而後這紅毛鬼還灌自己喝了一種很苦很苦的湯藥,估計就是那能讓人忘記前世今生的孟婆湯吧。又不知過了多久,蘭森感覺那紅毛鬼又來了,而且還撩開自己衣服,按壓自己肚子,而後又扒拉自己褲子。很快,蘭森又感覺飄起來了,不由自主地出了宅子,此時又有一幫人在哭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蘭森朦朦朧朧中又依稀看見那紅毛鬼,而且輪廓越來越清晰——毛髮紅似火,臉色白如雪,鼻尖高似錐,而且還操一口鳥語。蘭森嚇得手舞足蹈,不過突然右下腹就一陣劇痛,活肉撕裂的那種痛,禁不住大喊道:「啊——」這時蘭愛進來,忙按住蘭森右腿,喝道:「別動,別動——不然傷口要掙裂的!」蘭森見是蘭愛,驚訝道:「你怎麼了?也死了?」蘭愛無語道:「什麼呀?我才沒死呢,你也沒死,還好好的呢!」蘭森不信,指指旁邊一襲白衫的紅毛鬼,一臉恐懼道:「這不就是來索魂的嗎?」蘭愛苦笑道:「他是加拿大的史密斯醫生,才不是來索魂的,而是幫你還魂的!要知道那天牛師長趕來,將你從斷頭台上救了下來,你就一直高燒不退,不省人事。我母親還以為你撞了邪,請了半仙也沒用。最後史密斯先生來了,給你餵了些抗生素。燒是退下來了,不過肚子又鼓起來了,還嘔吐。後來史密斯先生才發現是疝氣卡住了,趕忙連夜抬到這醫院,做了手術。這才保住了你一條小命!」蘭森聽著,又嚇個半死。
等蘭森病情恢復,切口拆線出了院,蘭愛就將他帶到偏僻處,嘆了口氣,認真嚴肅道:「二哥,還記得那天牛師長開玩笑說我是共產黨嗎?其實我還真就是——從老家回來后不久我就加入了共產黨!而那天牛師長撲了個空,也就是我報的信!」蘭森驚訝得不行,也嚇的夠嗆,顫著聲道:「啊?」蘭愛繼續道:「所以說,現在你面前有兩條路:一、跟我上山幹革命;二、我給你點盤纏,回老家去!」蘭森猶豫道:「那家才叔和嬸嬸呢?要不我去照顧他們?」蘭愛搖頭,一臉苦笑道:「沒了,都沒了!那天你失蹤了,我父親急著去找牛師長。可能是淋了雨,還有就是走急了累著了,回來就咳嗽不止,一病不起,史密斯都沒辦法。母親見父親走了,傷心不已,茶飯不思,結果也走了。而你又住了院。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都快瘋了!」蘭森倒吸口涼氣,大喊道:「啊!」蘭愛笑笑,自我安慰道:「不過還好,兩人走得都比較快,沒遭太大的罪!而我也了無牽挂,可以放心大膽搞革命去!」蘭森點點頭,繼而問道:「那牛師長知道嗎?」蘭愛嘆道:「怎麼會不知道?而且,也開始有點懷疑我了,沒準過不了幾天就要上門來拿我,所以組織上才叫我早做打算!」蘭森嚇死,趕緊道:「那我還是回家吧!」蘭愛點頭道:「這樣最好!那——就此別過吧!」說時,給了蘭森一包東西,然後轉身而去,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