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 舊日枷鎖
在黑暗中串過了一條條熟悉的小巷,姜桐又踏上了沾滿塵灰的樓梯,平靜的步伐里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久之,姜桐在那扇破舊但熟悉的防盜門下停下,怔怔地出神。
頓了片刻,姜桐伸手,輕輕的敲了敲門。
開門的依舊是那個和藹的中年女人,她看見了門外的姜桐,疲憊憔悴的眼神中終於浮現出了一絲安心和喜悅。
「雨桐回來了?昨天晚上去哪裡了?」
姑姑帶著關懷的語氣問:
「昨天我給老師和你的不少同學都打了電話,他們也說不知道。」
「對不起姑姑。」
屋內的燈光是溫暖又冷冽的橘。
喝醉的男人四仰八叉的躺在沙發上,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些什麼。
姜桐有些歉意的看著眼前這個憔悴的中年女人,婚姻的不幸、家庭的負擔讓這四十多歲的女人的鬢角生出了白絲。
姜桐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沒有了自己,姑姑能活的更輕鬆一些呢?她的家庭是否能更美滿一些呢?
這些疑問在姑父十年來的打罵斥責下久之也變成了肯定。
所以他的情緒很少表露,一直如死木般的活著。
他總是希望自己能早些脫離姑姑的家庭,脫離姑父給他的陰影,就像他剛脫離樓道里的黑暗。
他早就想輟學打工了。
可姑姑還是毅然地攔下了他。
看著黃色燈光下那熟悉的中年女人,姜桐的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楚和不解。
「姑姑,我要走了。」
姜桐輕聲說。
「去哪…」
女人的話沒說完,卻見沙發上不知何時翻身坐起的男人對著姜桐吼道:
「小畜生,老子養你那麼久,不給老子留點錢就要走?」
男人滿臉酒氣,搖搖晃晃地走到姜桐離三步遠的地方,站的搖搖晃晃。
「給老子…端洗腳水去!」
醉的不清醒的男人到還是能像往日那般對著姜桐清晰的發號施令、吆五喝六。
姜桐看著面前那條像狂吠著的狗的男人,眼中浮現寒徹了的冷意。左掌心紋路中隱隱有藍紫色的雷霆在遊動。
氣氛還是如往常那般壓抑。
「姓趙的…這十年來你怎麼對雨桐我心裡都一清二楚,往日我忍忍就過去了,只要你對我和小嵐好就行、著家就行。今天雨桐說要走了,這不正順了你的意了嗎,你還對他這樣,你是個人嗎?一事無成的廢物!」
女人終於爆發,對著男人破口大罵。
男人額頭青筋暴起,顯然覺得自己在家的權威受到了挑釁,一個耳光對著一旁的女人呼了上去。
「啪。」清晰響亮的聲音傳來,姜桐的姑姑被打的一個仰身,後退著正要倒地時被姜桐堪堪扶住了。
「臭婊子,幾天不打皮鬆了吧。敢跟老子頂嘴了?」酒醉的中年男人對著姜桐的姑姑狠狠的啐了一口,接著伸手扒開女人,如往常那般抓著姜桐的衣領:
「該死的小畜生,老子養你這麼多年,還不如養條狗,你就該像你爹媽一樣死了。」
男人說罷哈哈大笑,醉酒的眼神中看不到姜桐眼中懾人的冰冷。
「來,學兩聲狗……」
男人的話被姜桐的手掐死在了喉嚨里,接著姜桐飛起一腳,男人被踢得飛了出去,嵌入了玄關的鞋櫃中。
男人嘴裡咒罵著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惡毒的話,正要起身,卻被姜桐一腳踩在了胸口。
窒息感和塵土味混合著傳來,男人看見了少年平靜如冰的眼眸里遊離的藍紫細絲。
「你以為我都不知道嗎?」少年開口,語氣寒若冰霜,平靜而殘酷。
說著少年又發力將男人壓的更低些,令他無法起身,接著回屋取出了一沓巴掌大的紙,摔在了男人的臉上,用冰冷的語氣繼續說:
「十年來,我父母每月都會寄五萬過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散落一地的白紙黑字的收據讓一旁癱坐著的女人的臉像是紙一樣蒼白,眼神中滿是驚愕。
「你沒有工作,我和弟弟都知道。」
「你聚眾賭博、喝酒鬧事……有幾次都是我舉報的。」
左腳踩著男人肩膀的姜桐死死的地盯著男人慌亂的眼神,一字一頓的說。
讓男人聽清,也是讓姑姑聽清。
「你沒有良心啊姓趙的畜生!」姑姑不知何時過來,帶著憎恨的哭腔對著地上的男人瘋狂的扑打,「你不是和我說和雨桐的父母早就沒了聯繫嗎……月月五萬塊啊……那是五萬塊啊,你全拿去賭博喝酒了,你考慮過這個家庭嗎?」
女人發瘋般的扑打。
姜桐知道,腳下這個該死的男人確實和父母沒了聯繫……
但父母每月寄的錢,他可是一分不少的收了。
他以為能瞞過誰呢?瞞過心細如絲的姜桐?
姜桐只是害怕破壞了弟弟的家庭……哪怕這個家庭已經岌岌可危……
他不想讓弟弟受和自己一樣的白眼和嘲諷。
如果不是男人在今天又踩了自己底線的話,姜桐也對於他揮霍了自己十年撫養費的事也會閉口不提的。
「離婚!明天就離婚!小嵐你也別想要,一分錢你都別想拿。」
女人披頭散髮,歇斯底里,打的男人滿臉是血,連忙招架,想要起身卻被少年按在破爛的鞋櫃里動彈不得。
「小雜種就該死!和你那騷媽一樣該死!」男人一邊招架,一邊對著姜桐接著罵。
真當我……
男人的話令的姜桐的眼神又寒冷幾分,接著帶著細微紫色電弧的拳頭打在男人的胸前,胸口傳來的劇痛令男人昏死過去。
「姑姑。」姜桐緩緩起身,對著面前披頭散髮雙眼通紅的中年女人說,「我走了,去京大,父母每月給我寄的錢在家東面的那個郵局去取,收件人就是我。」
「姑姑對不起你啊……讓你受這畜生的欺負。」姑姑突然抱著姜桐嚎啕大哭。
姜桐鼻冀一酸,想說些什麼,話卻又哽在了喉嚨。
「照顧好小嵐。」
最終姜桐還是開口,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說著輕輕的推開了姑姑,再一次走進了自己陰暗狹小的房間,取出了床下父親留給自己的一枚斷了的玉佩,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家門。
關門的一剎,他從越來越小的門縫中看到了弟弟平靜的臉。
「再見…哥哥。」
這聲音細弱卻清晰。
前方又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