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查案二
別院離府衙有一段距離,謝允連夜趕路頗為睏倦,可也沒法休息了,下人買來了個肉包子,就著水在車上吃幾個就當是早點了。
馬車一路朝府衙駛來,謝允著人在前頭打馬開路,一邊走一邊敲鑼大聲喊:謝大人奉公主之命前來查案,閑雜人等讓道!
蔣騰可噎下最後一口肉包子,問謝允:「大人,此舉可否擾民?」
謝允淡淡一笑,人如浴春風:「本官就是要擾民,讓人人皆知本官乃替殿下辦事。」
一路熱熱鬧鬧到了府衙,早有得了消息的衙差在門口相迎。此時的縣衙堵著一堆人,除了一些聞訊趕來看熱鬧說風涼話的官員,還有許多老百姓。
因為牢內死的人太多,嚴重影響辦案,姜均下令將屍體都搬出來,再另行查驗。
看著院內一條條蒼白的屍體,謝允臉色一黑,眉頭緊鎖喝問:「是誰將屍體移出的?」
姜均正在忙前忙后的指揮,聽得謝允一聲低喝,頓時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地解釋了一通。旁邊的蔣騰可罵道:「姜縣令為官數載斷案無數,連作案現場不得破壞這麼簡單基本的道理都不曉得嗎?」
蔣騰可這話可是直至姜均昏庸,字字誅心啊。
姜均心中頗為不快,可此刻也只得伏低做小,不斷道歉。怪就怪他倒霉,也不是他自己要搬出去的,豐沛豐大人一句話他能不聽嗎?再說了,他總不能說是豐沛大人說要搬出來的啊,人家只不過是言語晦澀地表明屍體在牢內多有不便,姜均憑著自己多年侵染官場練就的一副七竅玲瓏心就讀出了豐大人的弦外之音。可知音這種東西玄乎得很,人家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自己只好認了。
好說歹說,最後謝允丟下一句話:「姜縣令,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公主殿下督辦此案,望自斟酌!」之後就帶著一群人到別處查探去了。
這下姜均又聽出了謝允的弦外之音,這可是赤裸裸的要他掂量清楚,如今公主殿下回朝,日後大權未必就是太子殿下一人獨攬了,且上頭還躺著個皇帝,說不準哪天就醒了,如今這案子是公主殿下親自督辦,若是得罪了公主殿下,自己的好日子估計也到頭了。如今局勢頗為微妙,太子黨還是公主黨,這可得想清楚了。
謝允等人忙前忙后,查探了兩個時辰,方才離開縣衙到驛館歇下。
而此刻文殊公主殿下卻吩咐下人收拾行裝,準備前往盛都。
初蘭很是不解,問阿衡:「殿下,咱們就這麼走了,不等此案水落石出之時?」
阿衡手中看著一本新遞上來的摺子,頭也不抬的道:「偵破此案並非一朝一夕之事,難不成本宮要在這呆上十天半個月?再說了,謝允有這個能力辦此案,不過……」
初蘭沒有說話,等著她的下文,只見阿衡用手磕了磕桌面,沉思道:「此案牽連甚廣,謝允一人在此查案怕是頗多掣肘,初蘭你帶一組人留下,隨時將此案進展報給本宮,必要之時,先斬後奏,無論是誰,哪怕是太子殿下親臨,出了事本宮替你扛著。」之後又讓初蘭靠近自己,小聲在她耳邊吩咐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說了一堆。聽得初蘭暗暗心驚:公主殿下果真機智過人!
午飯過後,公主及眾官員車駕開始緩緩離開詔安縣,浩浩蕩蕩地朝著盛都而去。
這一路頗為平穩,沒有下雨,也沒有太后和文宣公主的賞景拖延,次日傍晚便到了盛都。
當隊伍到盛都城門之時,已是夕陽西下,陽光暖暖地灑在城樓之上,一片祥和,熏得城樓上的小兵若有若無的在打瞌睡。
阿衡之前就收到訊息說有官員在城門口迎接,因此一行人在城門口稍作停頓,等待迎接的官員。
阿衡掀開馬車的帘子,遠遠看到城內駛出一隊人馬。待到近時,阿衡才看清這隊人。
當先一人騎著一匹黑色駿馬,一身暗紅色袍服製作精良,用料上層,腰間別一根絲帶,絲帶上系著一塊羊脂玉,阿衡順著那人腰間的玉佩往上看,胸膛寬闊平坦結實,五官清越,不薄不厚的唇微抿,一雙桃花眼泛著流光,正眼神灼灼地看向自己。阿衡似乎沒有被年輕男子盯著看的窘迫,在心底里微微點頭:恩,不錯,算是個美男子!
誒,不對,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呢,在哪見過。
沒等阿衡想清楚,就聽身後眾官員處吭哧吭哧跑出一個人,朝著美男子大喊:「贊兒,你可是回來了,想死為爹啰!」這就是咱們的威武候盤之選。
阿衡臉一黑,暗道:盤躍的表字可不就是一個贊字?難怪這眼熟的,原來是小盤子啊。三年不見,當初的包子臉被軍旅生活打磨得菱角分明,看來歲月這把殺豬刀也不凈是干一些人神共憤之事,比如盤躍這臉就被歲月雕刻得人模狗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盤躍並不理會老爹聲情並茂的敘舊,而是對阿衡俯首行禮:「公主,臣奉旨迎接殿下回宮!」
阿衡心想著盤躍不是在邊塞軍營嗎,怎麼就回來了,不對,他這次回來是向自己提婚的,來者不善。因此看向盤躍就有點臉色不好:「不必多禮,回宮吧!」
盤躍並不在意阿衡的冷臉,從善如流地指揮隊伍護送公主車駕回宮。
阿衡入住她的昭陽宮之時,已是華燈初上。遠處隱約有掌燈宮女提著燈籠一路燃起宮燈,顯得安靜而祥和。阿衡瞭望遠處在夜色中巍峨的樓閣飛檐,情不自禁地嗤笑一聲,隱去心頭那片不為人知的陰霾。雙溪幾個忙前忙后地收拾行囊,擺放物事,口中不斷嘀咕:「也不知道太后是如何管這後宮的,咱們殿下一去數月,也不知著幾個人在宮中洒掃,如今回來,這桌子落的灰都能種菜了。」
三茗瞪了她一眼:「行了,太後娘娘你也敢編排,小心腦袋。」說著用眼偷瞄了一眼阿衡。
阿衡並未理會她們,只是在收拾好的一張桌子上寫字。
阿衡的性子她們幾個貼身侍候的還有能摸透幾分的,這個時候寫字,說明阿衡有心事,且無法靜下心來,只有寫字來讓自己心無旁騖,平心靜氣,磨練心性。
雙溪向來是個口快的,走上前問:「殿下,可是記掛陛下?如今回了宮,不如去見一見?」
阿衡很認真地看了雙溪一眼,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真的要去看父皇嗎?」手中拽緊了筆桿不動。
雙溪很自然地回答:「殿下想念陛下,去看望陛下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嗎?」
阿衡突然一笑,看著雙溪道:「對啊,本宮倒是想叉了,看望父皇是天經地義之事。何必畏首畏尾呢?」這話頗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
半個時辰之後。阿衡身著一身紫色曳地宮裝站到了皇帝的寢宮乾徳殿之前。
守門的小太監遠遠看到公主車駕就跑回殿內稟報,如今正氣喘吁吁地站在寢宮外看著文舒公主。他身前一個明顯比他大一級的太監嬉皮笑臉地跪下給阿衡磕頭,道:「殿下,您看,這實在是不巧了,殿下來之時未著人通告,如今陛下身子不適,吃了些葯便歇下了,殿下還是請回吧。」
阿衡也不惱太監的阻攔,只是平靜地道:「本宮若是記得不錯,你之前是在養心殿當差,名叫張順,什麼時候到的乾徳殿?」
張順聽公主殿下對自己這般清楚,心中一顫,戰戰兢兢道:「回公主殿下,奴婢之前確在養心殿當差,不過數月前陛下跟前伺候的楊公公身子抱恙,太子著奴婢前來伺候陛下。」
阿衡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問:「父皇果真睡著了?」
張順苦著一張臉道:「真的睡著了,再給老奴幾個膽老奴也不敢瞞騙公主殿下您啊!」
「恩,那正好,你在殿外守著,別讓人叨擾了本宮和陛下,本宮進去探望父皇,一會就出來……」阿衡很閑適地吩咐。
張順面露難色,攔住阿衡:「殿下,陛下身子不適本就睡不好,已有幾日不成好睡了,如今吃了藥方才歇下實屬難得,太醫說了,若是擾了陛下歇息,恐病情加重。這罪責,殿下還是莫要擔了。」
阿衡看著張順,笑道:「方才還唯唯諾諾,如今竟這般伶牙俐齒,你不讓本宮進去,還是為本宮著想了?」
張順咬咬牙:「殿下,不是奴婢為難殿下,萬一陛下有個好歹,誰也吃罪不起啊!」
阿衡不怒反笑:「你這狗奴才,竟然拿父皇的病威脅本宮。」然後吩咐跟來的一群太監道:「拖下去,打上三五十個悶棍!」
張順嚇得肝膽欲裂,明目張胆地說出打悶棍這等事,普天之下就只有公主殿下能幹得出來,這幫崽子打人的棍子他可是見識過的,拳頭一般粗,自己這身子骨頂多二十棍半條命就沒了,五十棍下去自己能不能活都是個未知數,本以為換到陛下跟前跟著太子,身價能翻一翻,步步高升,可如今偷雞不成蝕把米,和飛黃騰達比起來,還是小命更重要。不過眨眼的功夫,張順便起了了棄暗投明倒戈相向的念頭。
他雙腿打顫跪下磕頭,正在腦子裡搜索組織些效忠公主殿下的話,可無奈他所學有限,連大字也是從養心殿里偷閑學的幾個,來來去去也就是那麼幾句願意為公主殿下效忠,肝腦塗地什麼的話。
話才說一半,也不知文舒公主信是不信他,眼光一撇,遠遠看到一幫人擁著太子過來,他如蒙大赦,雙腿跪著走向太子,邊走邊磕頭,還聲情並茂的哭訴:「太子殿下,救老奴一命啊!老奴要死了……」
阿衡:「……」
雙溪冷笑一聲,道:「普天之下,要說臉皮厚的,張公公敢說第二沒人敢要第一,方才還和公主殿下表心意,不過眨眼功夫就效忠太子了,簡直是嘆為觀止!」
張順眼看著太子走進,方才有了底氣,眉眼微抬,從善如流地接雙溪的話道:「你懂什麼,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哧」地一聲,雙溪笑道:「世風不古,去了勢的假男人也叫俊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