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二合一】師尊…我真的可以保護你
這些怪物是突然出現的,毫無預兆,沒有越過迢迢長途,驚擾周圍城池,倒更像是直接從這座城池生長出來似的,一下子忽然冒出來,讓人來不及防備。
死傷了幾個平民,剩下的都逃離了,或是鑽入陋巷,或是跌進沿途商鋪,門哐當一闔,那些怪物竟不追了,它們遊盪在長街,渾身血腥的舌頭一刻不停地猶如魔音般絮叨那些引人誤會的話。
它們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傷人,傷人也只是一種途徑和手段,又或者它們只是在等待一個指令。
將夜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些舌頭說出的話每一句都是在構陷師尊啊!
而飛掠過屋檐,穩穩落在屋脊上的白衣人譏誚地笑著,明明頂著一張與雲諫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桃眸中卻儘是扭曲與醜惡的猙獰。
他穿著那樣一身獵獵白袍,披著那樣一張聖潔面容,躍下萬人空巷的長街,一步一步篤篤脆響,不緩不急,從滿街怪物中自在穿梭,毫無阻礙,那些怪物甚至有些懼怕他,不敢忤逆他,在等待他的指令一般。
他招搖著那張臉,從街頭走向街尾。
這樣毫無意義的舉動令人費解。
將夜聽見客房外的過道上,聽見樓下躲避的平民與住客絮絮叨叨的猜測頻出,當所有人將長街上那些七嘴八舌的怪物說的話與街上站著的那個男子聯繫到一起后,稀奇古怪天馬行空的妄言紛紛迭出。
將夜顯然是很著急:「師尊,不是說之前那些妖邪都是彤岫村的神脈造出來的嗎?他是不是又被蠱惑了?這個是不是也……」
可彤岫神脈明明遠在千里之外的雲緲山霧斂峰,而且曾經的那些妖邪都是因雲諫殘留在神脈中的執念造就的,除了音容相像,眼神也柔和好多,它們畢竟只是藤蔓,並不是真的人,只能簡單思考按照執念意願去做事。
相比之下,眼前這個顯然很不對勁。
他師尊搖搖頭,抿了抿唇道:「他並不是神脈造出的,原型也不是伴生藤蔓,他是個人。」
人?既不是幻術,又不是執念殘留,怎麼可能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將夜望著街道上那些渾身舌頭不停蠕動的怪物,它們並沒有打算闖入屋內,攻擊人的打算。
將夜思索一番,皺著眉告訴他師尊:「我覺得這件事和上次蒼梧城的妖邪一事很有關係!」
雲諫並沒多緊張,估摸著一炷香時間內陵華宗的人就該來救援了,只要這一炷香的時間內,這些怪物依舊不攻擊人就沒什麼太大問題,這座城池雖然偏僻,但好歹附庸於仙門,自然會有人來管這事。
於是,他適才晦暗不愉的琉璃珠微轉,望著將夜,等他說。
將夜:「蒼梧城的妖邪雖然是師尊的兒子意識不清下釋放出去搗亂的,但背後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雖然現在也沒搞清楚誰蠱惑你兒子,但有一點我很肯定!」
彤岫神脈至今腦子還不太清醒,尚在霧斂峰休養,短期內並不能問出什麼有效的答案來,如今所想都是猜測。
「那些妖邪除了摧毀神廟也就是傷害了幾個人。」
雖然死了人並不是一件小事,但這是修仙界啊,到底還是有很多非自然生物頻繁出來擾民的,每當這時,附近的仙門就會安排弟子接了委託去斬妖除魔。
可蒼梧城那件事太古怪了,死的人,造成的禍患,在歷年看來並不算多嚴重,每年都有好幾起,一般都是附近仙門趕去收拾妖邪便可,就像是蒼梧城的妖邪根本沒多厲害,奉衣先生一個人就能解決,卻被要求各個仙門齊聚除邪。
這太奇怪了!
雖然知道他那便宜舅舅另有謀算,想要送一波人進去獻祭,再把髒水潑到他人頭上,但他還是感覺繞了這麼大一圈並非只是為了那一件事。
「蒼梧城附近遇難的那些人大多都是神明的虔誠信徒,這個特點就很奇怪,好像要營造出殺人兇手恨神一樣。最後又因妖邪和你擁有相似的面容而把一切矛盾都指向師尊你,明擺著就是害你風評!」
幼犬齜牙咧嘴,裂皺了眉眼,兇巴巴的。
「幕後之人想讓大家恨你!」
將夜難得腦袋瓜子好使一回,雙目湧出認真的光芒,眉頭深皺,擔憂地道出這些話。
而他師尊只是兩眼凝他,瞧他那雙微潤的唇開開合合,道出雲諫早就猜到的內容,甚至在小徒弟期待認可的眼神中伸手撫他軟發,點頭稱他猜的很對。
將夜舒了一口氣,又神色緊張地瞥了一眼窗外那個把怪物當貓狗逗弄的白衣人。
這個人到底在等什麼?
他到底是誰?
這人是誰將夜猜不出來,但另一種可能性讓他心頭隱隱不安。
他緊張地揪住他師尊的袖子,瞪大眼睛說:「我知道了!師尊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
不等他師尊開口,他急道:「一樣的目的!這些怪物的出現並不是為了殺人,也不是為了掠奪財物,他們是想……是想將自身的出現和擾民傷人算在師尊頭上!」
將夜雙目死死盯在那些怪物和樓下那個白衣男人身上,又不安地看著他師尊。
「師尊……無論如何你不要出去,不要被他們看見!」
少年急切地想要找個什麼帷帽面紗之類的遮住他師尊的臉,可出門太急並沒有準備這些東西。
雲諫摁住少年的手腕,搖頭道:「別慌。」
就在這時,嘈雜紛亂的惶懼聲從樓下傳來,緊接著客棧的門「嘭」的一聲被撞開,揚起一層灰靄。
將夜從窗戶往下看,只見那些怪物似得到了什麼命令,紛紛撞擊沿街商鋪緊闔的大門,客棧內大多數是平民,安逸久了根本沒見過這般恐怖的場景,瑟縮著往後退,往樓上奔,零星幾個壯漢和散修壓住門板去堵門。
但那些怪物看似瘦骨嶙峋,實際上力氣大地驚人,那些人根本堵不住門,木門被掏空,被摳挖出大洞,碎屑散撒地到處都是。
客棧外的白衣男人掃了一眼將夜所在客房的位置,不明含義地笑了笑,他覆手身後,站在怪物群中。
儀態和姿容與雲諫太像了!若不是將夜極其熟悉他師尊,一定會看錯誤認。
將夜摁住他師尊,拉離窗欞:「師尊,你千萬別出去,我覺得這就是嫁禍,要是你出去就會被所有人誤會成那個假貨!」
他師尊當然知道,除了步凌塵和將夜,沒人知道他離開神隱峰后修為並未被封印,這個秘密必須守住,自然不能出手。
更何況,他其實對人類的生死悲喜沒什麼感覺,千年前他斬妖除魔維護一方平民,最終後果是什麼?是那些人殺了他最在乎的人!
他不至於去報復,但也絕不可能以德報怨。
這方城池本就隸屬於陵華宗,平日里都是要朝陵華宗納貢的,仙門有義務保護他們的城民,輪不到他出手。
只是不知為何,一炷香的時間差不多已快過去,陵華宗的修士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到底在做什麼?
怪物撞門聲愈發激烈,其他商鋪內的動靜聽不見,但這座客棧已經塞滿了逃入的人,他們大多並無修為,多年不遇妖邪的平民都快嚇破膽了,相互抱著往後藏,哭喊聲哀天慟地。
將夜聽著心底發怵,不知該怎麼辦。
樓下倏然傳來一陣唏噓,隱約將惶懼變成了驚呼。
將夜有些困惑,就在這時,他通過窗欞縫隙看到客棧門口站著的神煙仙子。
神煙長得好看,整個人恍若神女,雖知他是男子,卻也還是被他那張極具欺騙性的溫婉面容怔到。
更何況他此刻掣出彩綾設下一道結界擋在客棧門前,凌厲的颯氣迸出,死死盯著客棧外長街上站著的男人。
「你……仙尊你……」
神煙顯然沒有認出這個男人是誰,他誤以為是雲諫。
雲諫那頭銀白色長及膝彎的發太具標誌性了,很多人哪怕是沒見過神隱峰仙尊,也能通過這頭絕無僅有的長發認出他,因此雲諫此次出行使了個障眼法將長發變成墨黑。
如此,從表象上看,神煙眼前站著的黑髮白袍的男人與雲諫幾乎別無二致。
客棧內的人都屏氣凝神等著神煙擊退那些怪物和操控怪物的男人,因此,神煙哪怕只是困惑地輕聲疑問,都被大家聽進耳中。
不知是誰喊了句:「仙尊?哪個仙尊?莫非是……神隱峰那位?」
那人是個散修,對仙門之事要比平民更了解一些。
就是他這聲,似乎將慌亂之中無暇顧及細節的人喊醒了,幾個修為不怎麼樣但勝在見識要比平民多一些的散修紛紛議論。
平民聽著他們那些話,慌張的眼珠子亂轉個不停,什麼揣測都紛紛迭出,人群中慢慢喧鬧起來,驚慌,恐懼,擔憂,憤恨,從低聲竊語漸匯成滔天洪流,鋪天蓋地地襲進將夜耳中。
「仙尊又要做什麼?」「仙尊殺人了!」「上次蒼梧城的妖邪好像也是……」「啊,他是仙尊啊,怎麼能……」「什麼仙尊!他若殺人,那就是魔頭!」破碎不成句,不斷重複,每一句都在污衊他師尊,直吵得將夜耳膜生疼,嗡嗡作響。
將夜眼眶發紅,只覺得那些聲音很渺遠,又近在咫尺,貼著他耳邊絮叨一般,他胸臆間很堵,很悶,很難受。
他好想解釋的,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
他一把闔上客房的門,將他師尊保護在裡面,而後衝下樓梯。
對那些人說:「你們哪隻眼看到仙尊殺人了?!說話都不負責的嗎?造謠就憑一張嘴?!」
他撕扯著嗓門,喉嚨都有些啞,反覆喊著。
可沒有用。
沒人理會他。
神煙與假雲諫對峙著,他護住客棧中的人,彩綾飄颺,猶如神跡,籠罩在長街兩側,那些怪物似乎也失去了攻擊其他商鋪大門的興趣,一個個往客棧逼來,圍堵著,守在白衣男人身側。
神煙依舊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人會是仙尊,他盯著他,彷彿要將他看透徹。
但沒有用,他發現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妖物所化,而是確確實實擁有人類身軀,這張臉也不是戴了假面,而是本就長成這個樣子。
不確定和疑惑讓神煙不知如何動手。
畢竟,他是瀠洄島的人,大澤境內的仙門和平民與他無關,他此次任務只是帶著雲諫回瀠洄島,別的他不在乎。
所以,動不動手讓他為難糾結。
而且……若真是仙尊,那就有兩種可能性了。
仙尊的事在瀠洄島不是什麼秘密,他知道雲諫若在雲緲範圍內出手,他絕無勝算,甚至敵不過三招。
但如今早已離開雲緲多日,雲諫的修為甚至已經跌到不及那些散修。
正糾結猶豫,將夜擠開人群,跑到神煙身邊,狠狠瞪著那個男人。
「神煙仙子,你看清楚,這個人不是我師尊!有人模仿我師尊的臉,卻永遠只是鴝鵒學舌,遲早露餡!」
「呃……」神煙猶豫了會兒,似乎是不知該不該信任將夜。
但有一件事,神煙覺得將夜做的很蠢。
「那是誰?」
「那是神隱峰仙尊的徒弟!這對師徒一個在外作惡,一個在內接應!」客棧內有人說。
將夜:「??」
將夜剛剛那麼嘶吼辯解,喉嚨都喊啞了,這群人愣是聽不見他說話一樣,這下子他不過是走到神煙身邊聲音不大的一句話,卻迅速被捕捉。
原來……人都是只選擇聽他們想要聽的。
儘管這種猜測很愚蠢,將夜有什麼好內應的?殺這些人又有什麼好處?他們又有什麼值得如此算計的?
但沒有用,人潮迭涌,一雙雙驚恐的,惶懼的,憤恨的眼來回逡巡在將夜和那被怪物擁躉的白衣男人身上。
白衣男人用溫潤俊美的面容掀開唇,露出森然的白齒,笑著朝將夜招手。
「好徒兒,過來,來師尊這裡!」
「操!」將夜忍不住粗話:「什麼不要臉的怪物冒充我師尊,你怎麼不死啊你!」
這個「死」字觸怒了白衣男人,他面色驀僵,憤恨壓在眼底,依舊溫潤可怖地笑著,手掌一抬,就在將夜沒有預料的情況下穿過神煙的防護結界,扯住將夜的胳膊,將人拉進懷裡狠狠箍腰。
男人嗓音繚在將夜耳側,掀開森然白齒,惡狠狠地咬著后槽牙小聲道:「死?你不都殺了我一回了嗎?」
「啊!!」
「哈,猜到了啊?」
「鍾……」
白衣男人伸指點在將夜的喉嚨上,讓他說不出半個字。
將夜什麼都明白了,渾身觳觫,冷汗直冒,這個人明明已經徹底死了,死無全屍,怎麼會……
他嗅到他身上沾染的那股看似與師尊一樣,實際上完全不同的嶺梅冷香,香味很濃郁,似能掩蓋屍臭一般,令人作嘔。
將夜都知道了,這張臉沒有幻術遮蔽,是實實在在長出來的,與曾經的那些靈智不全的藤蔓不一樣,這具身體是柔芷的!
而柔芷是不可能擁有這樣狠戾的眼神和能力的……
所以……這個人其實是……
越是靠近真相,越是讓將夜不安。
他喉嚨被施了禁術,想要為師尊申辯根本沒機會,他此刻又像是乖順地待在他「師尊」懷裡,任誰看了都覺得這對師徒勾結害人,更加篤定了那麼多雙眼的揣測。
將夜沒想這樣的,他對著困惑漸深的神煙,雙唇開開合合,就是說不出半個字。
靈脈中的力量都好像被壓制了,可就算沒有被壓制,他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也掙脫不開這種束縛,柔芷的這具身軀內被莫名賦予了強大的力量。
他還沒弄明白這種力量是什麼,一截藤蔓便從「柔芷」的袖子伸出,穿透那看起來華麗強悍。
實際上弱得要死的結界,卷上一個散修,那修士嗷嗷叫著被拖拽出來,就迅速被那些渾身長滿舌頭的怪物一擁而上,撕扯吞咬,不消片刻,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唯留滿地鮮血。
這一招……是誅心。
客棧內慌亂的人群不罵了,但將夜知道他們每個人心中都充滿了對師尊和他的恨意,嘴上越不罵,心中越罵得兇悍。
白衣男人勾唇笑道:「我很憐愛我這個小徒弟,誰要說他半點不是,我定然要討個公道的。」
將夜:「……」
黑鍋甩師尊頭上還不夠,這是要連帶著他一起拖下水啊。
將夜無所謂自己的名聲,他到底也沒真的殺人,只是……很擔憂師尊。
他雙目渺渺,擔憂地瞥了一眼樓上窗欞,只希望師尊沉得住氣,不要被這居心叵測之人逼出來,不要暴露修為未被壓制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