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這個聲音……

傅雲聲慢慢睜大了眼睛。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謝輕雪卻已經抬手取下了臉上的狐狸面具。

墨發散落。

一雙帶著散漫笑意的眼睛出現在傅雲聲眼前。

礙事的長發被橡皮筋高高束起，謝輕雪凌厲的眉眼微挑，她俯視著傅雲聲，黑色的睫毛懶洋洋地輕垂著。

「傅雲聲，好久不見？」

黑沉沉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傅雲聲現如今狼狽的模樣，謝輕雪眯了眯眼睛，狀似自言自語。

「我還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傅雲聲仍是沒有回過神來，他獃獃地仰著頭，注視著謝輕雪，腦袋一片空白。

「謝……輕雪？」

過了半晌，傅雲聲才夢遊似地出了聲，他體內的藥效仍未散去，儘管他苦苦支撐著，但聲線還是流露出些許顫抖。

「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謝輕雪挑眉，倒顯得有些意外。

她眼中浮現出星星點點的笑意。

看著這樣的謝輕雪，傅雲聲總算稍微回過神，他狼狽地偏過頭，急切地想要推開謝輕雪。

呼吸越來越急促，傅雲聲雙頰染上幾分嫣紅，Omega的信息素在此刻徹底爆發出來，傅雲聲痛苦地蜷縮在鐵籠之中，推開謝輕雪的力量變得格外綿軟。

「別……看我……出去。」

察覺到謝輕雪的目光依舊落在自己身上，傅雲聲近乎羞/恥地閉了閉眼睛，眼中似有霧氣瀰漫，他流露出幾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懇求。

「……」

謝輕雪沒有出聲，聞著空氣中濃郁的甜味，謝輕雪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真沒想到，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傅雲聲信息素竟會是甜牛奶味的。

謝輕雪沒把自己的驚訝說出來，空氣中的信息素含量越來越濃，若換成其他Alpha，恐怕會當場發狂，直接標記傅雲聲，然而謝輕雪卻與那些Alpha不同，她顯得格外從容不迫，好似完全沒有被信息素影響。

垂眼看著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的傅雲聲，謝輕雪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白皙的手指落入上衣的口袋中，謝輕雪很快從口袋裡取出一管從紅蛛那要來的抑製劑。

雖說謝輕雪要抑製劑時，那紅蛛成員臉上的表情宛若見了鬼，眼神也變得忐忑不安，好似撞破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但謝輕雪向來不在意這些小細節。

「忍一下。」

低低地出了聲，謝輕雪隔著鐵籠，眼疾手快地抓住傅雲聲的手腕，相比以前，傅雲聲現如今的手腕似乎過纖瘦，謝輕雪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在意太多，手指稍稍用力，針管內的藥劑便被推入傅雲聲體內。

注入了抑製劑，幾息過後，傅雲聲總算漸漸安靜下去。

「謝……謝。」

胸膛起伏，傅雲聲靠著鐵籠，慢慢平復著呼吸，他聲音清越而冷淡，好似雪山之中潺潺的流水。

傅雲聲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點，可無論他如何綳著嗓子，最終發出來的聲音還是殘存著幾分動/情之後的低啞。

傅雲聲難堪地別開了視線，他好像並不願意用這幅模樣面對謝輕雪，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謝輕雪的目光。

謝輕雪倒不覺得奇怪，畢竟她以前與傅雲聲當過幾年同學，雖說兩人並沒有多少交往，但仔細想來，恐怕沒有多少人願意讓相識的人看見自己落魄的一面。

倒是傅雲聲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讓謝輕雪大感驚奇，在她的記憶之中，傅雲聲可是被他那對父兄寵上了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而傅雲聲本人也爭氣，還未畢業前便已是四級魔紋師了，被譽為「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這樣的人竟會出現在冬之城的拍賣場……想到這，謝輕雪眼中掠過一抹極深的諷刺，但又很快消失，慢悠悠的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謝輕雪打開了眼前的鐵籠。

「出來吧。」

被打開的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鑰匙環掛在謝輕雪手指上轉了一圈，被謝輕雪握住，重新放回口袋裡。

傅雲聲面色蒼白，剛才由於藥劑而升起的嫣紅消散，傅雲聲整個人看上去病懨懨的，聽見謝輕雪的聲音，他掙扎著想要從鐵籠中鑽出來，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效還沒消失殆盡，走到一半時，傅雲聲忽然踉蹌了一下。

眼看著這樣重重摔倒在地，這時一旁忽然伸出一雙素凈卻有力的手，僅一下，便扶住了差點跌到在地的傅雲聲。

那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傅雲聲身體一僵，本能地回頭望去，卻看見謝輕雪正非笑似笑的望著他。

「小心點哦。」

迎著謝輕雪那雙墨色的眼睛，傅雲聲呼吸微滯，他垂下頭，低低地回應：「……好。」

話音還未落，謝輕雪卻忽然放開了扶住傅雲聲的手。

毫無半分留戀。

那人的溫度還殘留在衣料上，可身影卻逐漸遠去，傅雲聲眸色漸黯，最終還是一瘸一拐慢慢跟上了謝輕雪。

謝輕雪將傅雲聲帶到了拍賣會所之外。

傅雲聲本欲繼續跟在謝輕雪身上，謝輕雪卻忽然頓住了腳步，回過頭望向他。

謝輕雪臉上掛著笑容，笑意卻不及眼底：「唔……你有地方可去嗎？」

傅雲聲聞言，愣了愣，而後垂下眉眼。

他心知謝輕雪嫌他麻煩。

明明拍下了他，卻又嫌他麻煩。

謝輕雪的舉動充滿了矛盾，但傅雲聲卻不覺得奇怪，畢竟在讀書時期，謝輕雪便是這樣一個人，舉止捉摸不定，輕飄飄的，好似天上的雲朵，雖美，卻不會因任何人而駐足。

傅雲聲心底忽然湧上一陣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種心情，只是，當發現拍下自己的人是謝輕雪時，他竟有一刻因此而雀躍不已。

迎著謝輕雪嫌麻煩的目光，傅雲聲心中的雀躍傾刻間煙消雲散，暗色在眼中涌動，傅雲聲沉默了半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有。」

他的驕傲讓他無法向任何人求助，儘管實際上他無處可去。

況且，傅雲聲知道謝輕雪向來討厭，她根本沒有幫助他的理由，會拍賣場救下他，恐怕只是謝輕雪忽然心血來潮，發了一下善心的結果。

「那就好。」

謝輕雪好像鬆了一口氣，她朝著傅雲聲笑了笑，而後戴上面具，正想轉身離去。

然而還未走上幾步，卻聽傅雲聲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明明格外落魄，傅雲聲仍舊錶現得高傲又執拗。

是謝輕雪最討厭的類型。

因為這種人往往格外麻煩。

「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聞言，謝輕雪心底嗤笑。

傅雲聲能拿什麼還？

像他這種小少爺想在冬之城生存下去，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謝輕雪想，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稍稍回過了頭。

她回過頭時，傅雲聲的眼睛好像忽然亮了一下。

謝輕雪的視線從傅雲聲蒼白而又格外漂亮的面容上劃過，而後落到了他被折斷的手上。

那雙以往畫出讓無數人為之讚歎的魔紋的手，此時正以一種不自然的姿勢扭曲著。

謝輕雪突然很懷疑，傅雲聲能不能在冬之城度過第一個晚上。

但最終，謝輕雪也沒把自己的疑惑說出來，她不會再幫助傅雲聲，之前買下傅雲聲已經是她抽了一下的結果。

謝輕雪不會再讓自己的腦子抽第二次。

於是她朝著傅雲聲揮了揮手，故意裝傻：「那行，我等著！」

傅雲聲衣衫單薄，被冷風凍得不斷顫抖，可看見謝輕雪朝他揮手，他眼中的陰鬱還是稍微散去了些，清冷而又昳麗好似浮現出一縷淺淺的笑，現在的傅雲聲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

謝輕雪能夠察覺到當傅雲聲展露笑容時，黑暗之中窺視的視線瞬間激增。

她一時有些無言。

Omega為了在冬之城活下去而犧牲色相這種事情格外常見。

謝輕雪不想管，也不該管，畢竟她無法庇護一個人一輩子。

可當目光落在傅雲聲蒼白的面容上時，謝輕雪還是輕輕嘆了一口氣，若是這位高傲的小少爺遇上這種事，怕是會羞憤不堪，當場選擇死亡吧。

想到這裡，方才決意不讓腦子抽第二次的某人無可奈何地折返回到傅雲聲面前：「伸手。」

傅雲聲滿臉迷茫，但還是乖乖伸出了手，下一秒，傅雲聲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一個紅色狐狸印記。

這是冬之城劃分勢力的辦法之一，不同的勢力繪製出的印記也各不相同，而對有印記的人下手，大部分人都會掂量掂量一下，畢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傅雲聲不知這其中的官司，只抬著漂亮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謝輕雪。

謝輕雪用力量一點點繪製出狐狸圖案，看著傅雲聲手背上完美的印記，她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白狐」第一次給人蓋上印記，這在冬之城裡可謂是一條爆/炸性新聞。

可惜當事人雙方都不這麼覺得。

「行了，我走了。」

謝輕雪懶得解釋太多，自覺日行一善的她心情不錯，揚了揚手，謝輕雪的身影緩緩遠去。

自從謝輕雪給傅雲聲蓋上自己的印記之後，暗中窺視著傅雲聲的人便像見了鬼一樣，全都散了去，就算借他們幾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碰白狐的人。

唯一傅雲聲仍獃獃地站在原地，他垂眸看著手上多出來的火紅印記，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原本早已冷卻消散的歡喜竟是再度浮現出來。

謝輕雪並不知道傅雲聲的心思。

她也不想知道。

謝輕雪自覺自己已經幫傅雲聲太多了，昨晚的她，誰見了不說一句善良啊。

「我真善良。」

謝輕雪美滋滋感慨，結果話音剛落，她卻被自己噁心到，渾身抖了抖。

花了數秒才從擺脫了惡寒，謝輕雪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看見傅雲聲，然而等她推開門的那一瞬，她的腳步卻不自覺地停住了。

看著不遠處某張熟悉的面容。

謝輕雪第一次露出了見了鬼一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