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傅雲聲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獃獃地望著謝輕雪，耳尖像是被火燎過一般，燙得嚇人。

「砰砰砰——」

先前的沮喪如潮水一般褪去，傅雲聲腦袋一片空白，身體不自覺地緊繃起來，他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謝輕雪一步一步朝著他走來的模樣，而後心跳愈發劇烈，心臟好像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一般。

謝輕雪靠近了傅雲聲，她隨手將手裡的碗擱置在桌子上，而後拉過一隻椅子坐下，垂眸輕輕挽起袖子，隨著她的動作，黑色的馬尾在她身後晃了幾下，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做完這一切，謝輕雪重新拿起桌上的碗，她舀起一勺粥，遞到傅雲聲唇邊。

傅雲聲依舊沒什麼動作。

謝輕雪有些困惑，她抬頭看向傅雲聲：「怎麼了？」

還未等傅雲聲應聲，謝輕雪卻恍然大悟，好似明白了什麼，只見她手腕一動，將勺子往自己的方向遞了遞，然後輕輕吹了幾口氣。

「好了，這下不燙了。」

謝輕雪揚眉一笑，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曖昧。

傅雲聲往日里清冷的面容蒙上一層淺淺的紅，猶如暈開的胭脂一般,高傲褪去，露出底下無邊的艷色。

若是換了旁人，定是很難坐懷不亂，可謝輕雪不一樣，這人就是個瞎子。

傅雲聲並不是謝輕雪喜歡的類型。因此謝輕雪對眼前的殊色熟若無睹，只執著將勺子遞到傅雲聲唇邊。

在謝輕雪的堅持下，傅雲聲慢慢地張開雙唇，將勺子里的粥喝下去，食物的香氣在嘴裡蔓延開，傅雲聲稍稍垂著眸，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可心底的歡喜卻像氣泡一樣，咕嚕咕嚕地翻湧上來。

這是謝輕雪專門為他做的粥。

傅雲聲想，他無意識地勾了勾指尖，心底歡喜的好像有煙花炸開一般。

傅雲聲甚至忍不住妄想，謝輕雪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被混亂的思維牽引著，傅雲聲心底有某個聲音呼之欲出。

謝輕雪不知道傅雲聲在想些什麼，她看著傅雲聲乖順喝著粥的模樣，只覺得頗為有趣，比起高嶺之花，高高在上的校園男神，謝輕雪倒認為傅雲聲更像是一隻獃獃的小動物，雖然這隻小動物無論是體型還是身高，都在謝輕雪之上，但她還是升起一種詭異的萌感。

發覺勺子忽然停下來，「小動物」傅雲聲抬起頭，眼中流露出些許迷茫，謝輕雪失笑，只好繼續投喂傅雲聲。

一碗粥很快在謝輕雪的接連投喂之下見了底，謝輕雪有些意猶未盡，甚至隨手抽出一張紙巾給傅雲聲擦了擦嘴。

高大的男人瞬間瞪圓了眼睛，有些手足無措，最後紅著耳根垂著腦袋說道：「我、我自己可以的……」

「沒事。」

謝輕雪又是一笑，她將用過的紙巾團成團，只稍稍一抬手，紙團便準確無誤地落入垃圾桶里。

丟完紙團，謝輕雪將桌上的碗收拾在一起，一同端入廚房，廚房裡很快響起嘩啦啦的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

望著謝輕雪的背影，傅雲聲終於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他低下頭，無意識地用指尖輕撫著被謝輕雪擦拭過的嘴角，謝輕雪的手指在為他擦拭時，不經意他的臉頰上蹭過，不重，卻留下了些許溫度。

傅雲聲感受著那還未消散的溫度，睫翼輕輕顫動著，他能感受到從胸腔中傳來的心跳不僅沒能平復下來，反而愈來愈快。

過了好半晌，傅雲聲終於回過神，聽著從廚房裡傳來的水聲，他的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笑，漆黑的眼中終於有光升起，不亮，卻宛若冬日夜裡中搖曳著的焰火。

傅雲聲不想白吃白住，他本想進廚房去幫謝輕雪干點活，無論什麼，只要是他能幹的，他都可以。

一步一步朝著廚房走去，傅雲聲的視線中漸漸浮現出謝輕雪的背影，沒有太多猶豫，傅雲聲張了張唇，用仍舊有些沙啞的聲音詢問謝輕雪：「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然而話還未說完，廚房裡卻響起一陣輕快的音樂，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謝輕雪愣了愣，從口袋裡掏出響個不停的通訊器。

「稍等。」

謝輕雪朝著傅雲聲擺了擺手，隨手一按，便接通了視頻通話。

通話剛一接通，一個半透明的屏幕便投映在謝輕雪和傅雲聲眼前，屏幕約有三掌寬，裡面浮現的是一個少年的面容。

少年黑髮黑眼，容貌清秀，舉手投足都給人一種活潑開朗的感覺，大多數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是一個omega。

一看到謝輕雪，少年的眼睛亮了亮，當即露出一個笑來，兩個小虎牙隨著笑容若隱若現。

「白狐，你好久沒來看我啦！你打算什麼時候過來？你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

說著，少年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浮現出些許期待，與一般矜持的omega不同，他大大咧咧地便說出自己對謝輕雪的思念，毫不掩飾自己對謝輕雪的好感。

自從少年的面容出現在屏幕里，傅雲聲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先前的欣喜蕩然無存，傅雲聲忍不住勾了勾指尖，抬眼看向謝輕雪。

謝輕雪看著少年故作難過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回答道：「今天，今天去看你行了吧？」

「好，一言為定！記得給我帶禮物！」

「好好好。」

兩人對話間流露出來的熟稔和親昵讓傅雲聲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不久前的雀躍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他忽然想起剛剛的妄念。

謝輕雪和少年的對話還在繼續。

少年像一隻吵鬧的麻雀，與謝輕雪嘰嘰喳喳了半天，總算髮現謝輕雪不遠處站著的傅雲聲，當傅雲聲抬起頭，少年的眼裡劃過一絲驚艷，但很快，這種驚艷就被敵意所取代。

「白狐，他是誰？你的新歡？」

少年皺起眉，看著謝輕雪，宛若在看一個始終亂棄的絕世渣Alpha。

聞言，傅雲聲的目光也落在謝輕雪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期待著什麼，但指尖卻緊張的陷入掌心之中。

可傅雲聲註定會失望。

謝輕雪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便朝著視頻另一端的少年搖了搖頭：「不是。」

「……」

傅雲聲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但他先前有多歡喜，此刻便有多狼狽。

一切只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

聽見謝輕雪的回答，少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隱晦地看了一眼傅雲聲，眼中滿是勝利者的高傲。

謝輕雪將最後一個碗洗好，沒有注意到少年對傅雲聲的挑釁，迎著少年的挑釁，傅雲聲的目光逐漸變得陰冷，他眼眸里的光芒不再，傅雲聲又恢復成最初那副沉默的模樣。

少年被傅雲聲猶如毒蛇一樣的視線嚇了一跳，等好不容易回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竟「手下敗將」嚇到了，正想惡狠狠地瞪一眼傅雲聲，卻見傅雲聲轉過身，一言不發地出了廚房。

傅雲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少年的視線中，少年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臉色便有些臭臭的，因此得了謝輕雪一個奇怪的眼神。

「怎麼了？」

「……沒什麼。」

少年還是沒有選擇在謝輕雪面前告狀，畢竟一旦說了，他方才對傅雲聲的挑釁也會暴露出來，好不容易與白狐攀上關係，少年可不想這麼快便失去這個強有力的靠山。

再說那些「大人物」總給白狐送人，少年只是其中一個，說到底，能夠在冬之城這種地方活下去，少年也不會是什麼善茬，先前的話也只不過是隨口一說，他才不在意謝輕雪身邊有沒有別的omega，只要謝輕雪能為他帶去利益就好。

儘管這麼想著，少年心底仍是有些澀澀的，他忍不住遷怒於謝輕雪：「你說你一個Alpha，花心也就算了，天天對著這個omega談情，對著那個omega說愛，但也沒見你有一次碰過我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行？」

突然被說不行的謝輕雪：「……」

「咳咳咳。」

一番話下來，少年忽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言語不恰當，他目光心虛地飄了飄，而後猛烈地咳嗽起來，試圖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可一抬頭，卻對上謝輕雪非笑似笑的視線。

「你想知道？」

謝輕雪眼中閃爍著細碎的笑意，少年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甚至連呼吸都屏住了，以為自己即將聽到一個驚天大秘密，然而謝輕雪卻用餘光瞥了他一眼，而後惡劣一笑，關掉了通訊器。

看著眼前忽然暗下去的通訊器，少年眨了眨眼睛，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間外表破爛，內部還算精緻的小公寓里傳來了少年咬牙切齒咆哮的聲音，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白！狐！」

以上這些，傅雲聲全都不知道，他失魂落魄地遊盪到客廳，只在謝輕雪出門時，忍不住抱著最後一絲期待，啞聲地詢問謝輕雪。

「謝輕雪。」

傅雲聲輕輕地開了口。

「嗯？」

謝輕雪正在穿鞋，聞言抬眼朝著傅雲聲望過去，發出一個含糊的聲音。

「怎麼了？」

「你……」

傅雲聲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謝輕雪愣了愣，她下意識做出一個思考的模樣，忽略了傅雲聲聲線之中的顫抖和期待，謝輕雪想了好半天，終於得出了一個連自己也不確定的答案：「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

「我知道了。」

傅雲聲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可不知道為什麼，謝輕雪卻覺得他有些難過。

但她來不及安慰，眼看與少年約定的時間只剩下半小時，謝輕雪只好匆匆出了門。

門在眼前合上，擋住了從外面照進來的光。

房間里再度恢復了寂靜。

謝輕雪的身影消失不見，只剩下傅雲聲還站在原地，墨發垂落，擋住了傅雲聲臉上的表情。

傅雲聲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留下。

明明屋內的暖氣正足，但傅雲聲卻好像再度身處於冰天雪地之中。

只要稍微靠近謝輕雪，傅雲聲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妄念。

他忍不住想，謝輕雪對他那麼好，會不會是因為……喜歡他？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只要一點點，傅雲聲便會格外滿足。

當傅雲聲這麼想時，整個人便好像掉進了蜜罐一樣，暈乎乎的，但卻甜得令他歡喜不已。

可謝輕雪打破了傅雲聲的妄想。

那個人並不喜歡他。

想起剛剛在視頻里看見的少年，傅雲聲便忍不住嫉妒起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總是這樣，謝輕雪喜歡活潑又開朗的類型，那個人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天才？校園男神？

傅雲聲嘲諷地笑了笑，無論再怎麼耀眼，謝輕雪也不會看見他，她的眼裡根本倒映不出他身影。

現在的他甚至比過去還要不如，早已淪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這樣的他，謝輕雪更不會再多看一眼。

僅僅只是這麼一想，便像是有一隻大手緊緊攝住傅雲聲的心臟，讓他疼得連呼吸也呼吸不過來。

有那麼一瞬間，傅雲聲甚至想拋棄自己所有的一切，無論是驕傲，還是尊嚴，捨棄一切，將自己偽裝成謝輕雪最喜歡的模樣，也許這樣，謝輕雪便能夠喜歡上他。

明明已經過了幾年，傅雲聲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忘記這段漫長的暗戀，可再見到謝輕雪時，他卻發現，所謂的忘懷只是他的自以為是。

他依舊喜歡著謝輕雪。

攥住衣領，傅雲聲慢慢地蹲了下去，墨發在他身旁散落，交織在一起，胸膛慢慢地起伏著，傅雲聲，眼尾染上一點淺淺的紅，他低/喘了一聲，而後近乎痛苦地閉上眼。

再度睜開眼時，傅雲聲眼中的光徹底消失，他沉默著，打開面前的門扉。

當雙足再度落到積雪上時，傅雲聲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他關上門，沒有再回頭，只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傅雲聲沒有理由繼續在謝輕雪的房子里繼續呆下去。

對於謝輕雪來說，他什麼也不是。

而謝輕雪也……有了自己的omega。

他不該繼續奢望。

傅雲聲慢慢地往前走，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唯一的念頭就是離謝輕雪的房子遠一點、再遠一點。

若是繼續再謝輕雪身邊呆下去，傅雲聲也許再也無法壓抑住心底多到快要溢出來的感情。

傅雲聲漫無目的地走著，可他不知道，自從他從謝輕雪的房子里出來時，便有幾雙眼睛盯上了他。

暗處的人對視了一眼，快步跟上了傅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