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秦淮無語話斜陽
但是,她們並沒有去接那四道寒光,反而rǔ燕掠空一般,優美卻又迅捷的攻向田楚溪身側的五名男子!
令人叫絕的是,她們展現出一種非常jīng妙的配合之道,雖然五名男子站立的位置不分前後,但「風、花、雪、月」卻能抓准一個,各攻一招,然後飛轉換,再攻第二個人、第三個人……等於每名男子都承受了她們四人的合擊,自然寡不敵眾,電光火石之間已經分別被轟退三步!.hahax.net
那邊,紅玉面對田楚溪的偷襲不慌不忙,皓腕一翻,玉指輕彈,捻在手心的那根斷弦霎時shè出,在空中靈動飛舞一周,竟將四道寒光同時卷了回去,逆襲田楚溪四處要穴!
田楚溪冷哼一聲,袍袖再次橫掃,輕易把反shè回來的暗器收入其中。
但是,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面!斷弦不知何時脫離了琴體,在田楚溪暗器的掩護下,宛若飄忽的絲帶,盤成六個圓圈,之後像水中漣漪一般,圈圈盪出,很難看出哪一圈才是實擊、哪一圈則為虛招,路數相當詭異。
判斷不了便乾脆不去判斷,全部接下就完了唄。
只見田楚溪雙肩驟然一抖,背後的長劍轉眼落入手心,三道劍氣橫劈而出,截住三波琴弦,然後半收小臂,揮灑如魅,兩朵劍花在面前爆開,又湮滅了兩波琴弦。但她終究還是不夠快,最後一波無論如何也破不掉了,只能格擋,於是迅將劍面豎起,堪堪封住了琴弦的攻路,準備力震斷。
可別忘了,琴弦是軟的!在接觸到劍刃的剎那間,突然彎折,好似靈蛇出穴,左端一啄,直挺挺插向田楚溪臉頰;右端一掃,狠辣抽向田楚溪脖頸!
田楚溪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側身閃躲的同時,另一隻手十分利落的抓住橫掃的那一端,內力爆,「嘭」的一聲將整條琴弦震成粉末。
這一輪攻勢,沒有給她造成任何損傷,但應付得也有些狼狽。紅玉只出一根琴弦就逼得她手忙腳亂,如果五十弦齊呢?
當然,武技過招絕非數學題,一加一未必等於二,多幾弦的話每一根的變化可能就沒這麼豐富了,更別說,以紅玉的功力能支持幾根都不一定呢。
但至少至少已經表明了,畫舫這邊的人完全不懼對手。
這時,武德盟議會的那十幾名女弟子才反應過來,紛紛嬌喝著湧向「風、花、雪、月」。
「住手!你們鬧夠了沒有?」紅玉柳眉倒豎,大聲怒斥,「雲韶坊又來我這兒撒野,還要不要麵皮了?」
從她的話中,龍煜天聽出了一點端倪,便壓低聲音,跟自家兄弟言道:「既然用了『又』字,可見衝突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她開口只說雲韶坊,卻不提盟議會,莫非這些人都是雲韶坊的弟子?雙方素有仇怨?盟議會只是幌子?」
「呵呵,從『風、花、雪、月』一現身,我就看出她們是練家子,身法果然很利落嘛。」隨風笑了笑,「也不用請護院,花魁和丫鬟就會武功,豈是尋常青樓可比?這艘畫舫的背景不簡單呀。」
雲韶坊的女弟子們還真就被紅玉的雌威所懾,腳步不由一緩,田楚溪適時揮了揮手,讓她們撤下。本來就是自己偷襲,成了什麼都好說,但現在沒成,就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不撂幾句場面話,被在座各位傳到江湖上,定遭群雄恥笑。
於是,她雙眼一瞪,反唇相譏:「哼,一群不知廉恥的低賤女人,還好意思提『麵皮』二字?快把老身的徒弟交出來!」
聽她言辭惡毒,「風、花、雪、月」齊齊怒視,但紅玉卻不為所動,用不咸不淡的語氣答道:「奇了,你的弟子失蹤,為何跑到我這裡要人?莫非厭倦了雲韶坊的虛偽造作,也想來當你口中的低賤之人?」
「放屁!我失蹤的是男弟子!」
「呵呵,是嗎?那就不好意思了。我們這裡只收姐妹,如果貴派弟子想成為誰的男寵,八成是在南岸的霜花店提供服務呢,你應該去那裡尋他。」
「好一個下流胚子!」田楚溪鬥嘴還差了幾分火候,不由氣得罵街,「他昨夜來這裡光顧,卻一直未歸,定是被你們這群蕩婦勾引走了,還不交人,到底有何企圖?!」
「笑話!雲韶坊與我為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的徒弟會來這裡?再說,我們畫舫從不記客人名諱,誰知道哪個軟腳蝦是你徒弟?腿長在他自己身上,你問我們可就大錯特錯了。嗯,該不是看見路邊的小孩兒吃糖葫蘆,搶奪不成,反被打殘扔進糞坑了吧?」這話正好對應了田楚溪先前諷刺陳家瑞的那句「不知道在哪兒吃糖葫蘆呢」,又有鄙視她徒弟的武藝之意,搞得田楚溪臉sè一陣青、一陣白。
「巧言雌黃!果然不是好東西!」最初介紹田楚溪身份的那個中年胖子露出了猙獰的表情,「如果不馬上交人,就別怪我們自己進去搜了!」
「咦?有戲!」坐在兩側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傢伙們來了jīng神,「似乎不能善了呀。」
但龍煜天卻產生了極大的反感:「有人走失,進去搜查?娘的,學誰不好,偏學小鬼子?!」
不想,對方偏偏也把他扯了進去。雲韶坊要用強,紅玉當然不會同意,田楚溪便冷哼道:「怎麼?你們在裡面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誠如龍公子所說,別人都能靠自己的雙手生活,只有你們好吃懶做,一邊賣笑賣肉,一邊錦衣玉食,傷風敗俗,好不要臉!」
「喂喂喂,這位大嬸兒,你別亂給我加詞兒好不好?」不等紅玉她們有所反應,龍煜天率先抗議了,「你剛剛的那段話中,只有『賣笑』二字是我提過的,我什麼時候說人家傷風敗俗了?這些姑娘個個才貌並重,又怎麼沒靠自己的雙手努力了?」
「這傢伙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咋又和我頂上了呢?」
田楚溪有點懵,傻傻的問了一句:「什麼才貌並重?你剛剛不是說這個小賤人的琴技不怎麼樣嗎?」
龍煜天頓時給了她一記白眼:「您老人家上了年紀,耳朵背我能理解,但別聽什麼話都只聽半句呀。我可是先稱讚了她高的技法,後來那些只是美中不足之處。還『不怎麼樣』?你來彈個讓我聽聽?」
田楚溪張了張嘴,為之語塞。
確實,受這個時代道德觀的束縛,無論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都沒幾個舞文弄墨、彈琴畫畫的,反倒風塵女子頗具才情,尤其這些敢冠以「花魁」名頭的,光相貌出眾絕對不行,實打實的「靠手藝吃飯」,個中艱辛,不足與外人道也。難怪讀書人都喜歡逛青樓,除了流氓本質以外,也真的只跟青樓女子有共同話題。自古「才子佳人」的美談,所指「佳人」基本都是青樓女子。
龍煜天搖頭嘆了一口氣:「唉,有需才有供,根本談不上孰對孰錯。而且,在下並沒看見她們錦衣玉食呀,除了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尋常百姓哪個想要收穫卻不需付出?你也別管人家付出的是什麼。都是可憐人罷了……你一口一個『低賤』,眾人面前破馬張飛,缺乏涵養的其實是你。」
說著說著,不知怎麼了,他突然意興闌珊起來,又湧出在商船上那種複雜的情緒,覺得眼前的繁華底下,藏滿了不堪和污垢,似與自己格格不入。有人,看起來無知木訥,卻為了國家民族流盡鮮血;也有人,一臉道貌岸然,卻為了蠅頭小利不擇手段……這就是社會,這就是人生呀。
想起清初文人孔尚任所著傳奇劇本《桃花扇》裡面的幾句題詩,跟此情此景頗有幾分契合,於是便隨口吟出,完全忘了這個時代的人並沒有聽過。
「秦淮無語話斜陽,家家臨水應紅妝。net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前面四句,幽怨凄婉,道盡了十里秦淮,風塵女子的酸甜苦辣。在場姑娘們聞之,一時間都有些痴了,甚至不少被喚起傷心往事的人,已經淚眼婆娑。
但是緊接著,龍煜天的語調突然一轉,變得蒼涼大氣:「……誰來嘆興亡!」
端起桌面上的酒杯,一飲而盡:「青樓名花恨偏長,感時憂國yù斷腸。點點碧血灑白扇,芳心一片徒悲壯。空留桃花香。」
言罷,他頹然的揮了揮手,示意「老子心情不美麗,別來煩我」,不想再理這兩方人馬了。
廳內一片安靜。
畫舫的姑娘們思緒萬千,沉寂在自己的心事里;而雲韶坊的人感覺有些尷尬,進退兩難;至於喝花酒的客官們,更沒有插嘴的立場了,只能默默不語。
「啪-啪-啪-」
終於,一陣有節奏的掌聲打破了這種沉寂,又從後堂緩步走出一位年齡稍長、卻風韻撩人的紅衣女子,用飽含深意的眼神看著龍煜天,款款施了一記萬福:「龍公子不但文韜武略,胸懷天下,同樣也善解人意,心繫百姓。妾身在這裡,代畫舫的姐妹們和世間所有苦命之人,謝過了!」
「這誰呀?左一個馬屁、右一頂高帽子的忽悠我?」龍煜天本來沒興趣再關注她們又冒出了什麼人物,但抬頭看過之後,瞳孔頓時一縮,「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