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晉江首發
外界,艾爾賽因正將兩方對峙視為自己遊戲的場所。
室內,大口吞噬著祈言者靈魂的厄尼斯特的身體正悄聲無息地發生著變化。
本來只有巴掌大的奶貓不斷拉長,成為一團烏黑的混沌,混沌之中翻湧著濃濃的黑色,然後漸漸有了人的雛形。
先是軀幹,然後是手臂,大腿,接著是頭部和手腳,最後是少年氣的長相。但與之前驚鴻一瞥的樣貌不同,此時的少年不再那樣憔悴、乾瘦,而是拔高了身形,手臂上部有了並不非常明顯的肌肉曲線,顯得健康不少。那些過去的淤青和骨感被帶著一點紅潤的膚色給取代。
就好像一個隨時都即將死去的人慢慢活了過來。
又或者是一隻流浪的小貓被帶回家之後毛髮漸漸豐盈,變得不再傷痕纍纍,而是健康了起來。
厄尼斯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身體的變化。畢竟就算祈言者意識混亂,精神強度大幅度下降,那他也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大魔法師,和實力提升不少,但仍舊不能用強來形容的厄尼斯特直接有著天塹一般的差距。所以他得用最大的精力來面對這場機遇和挑戰。
不過這差距很快就要在兩者的此消彼長之間慢慢消失。
艾爾賽因沒有回頭,他對身後默默發生著的變化並不了解。因為他正在專心地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給翼族找麻煩。
他就好像一個發現新的有趣遊戲的遊戲發燒友一樣專註,沉迷其中。相對的,被當成遊戲里的活動靶子的翼族們就相當暴躁,痛不欲生了。
拿親切一點的形容來說,這就和一旦集合打團準備進行攻擊,就能收穫百分百的對面控制技能一樣。明明能看著攻擊過來,就是躲不了。那真是一個痛不欲生。
這一體會直接把翼族現場氣成河豚,他們就是抓不住搗亂的人。
而作為友方的皇城大魔法師則體驗了一把被帶飛的感覺。就好像玩遊戲碰到了位不輸出,但百分百控制不落空的隊友一樣,自己只要負責放開了手攻擊,就能打出完美戰績。只能用神仙體驗來形容。
相比起剛開始只能徒勞打空,痛苦地不斷抽取周圍的魔力,皇城魔法師實實在在體驗了一把什麼叫做從泥坑到上天。
要不是正在打架不允許分心,他都想把暗中幫忙的厲害隊友拉出來,請他好好吃一頓飯了。肯定管飽、管好,連珍藏都給他拿出來。
場面一下子從大魔法師隱隱劣勢扭轉成了法師優勢,翼族又愁又氣,翅膀上的羽毛都要掉光了,也抓不到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艾爾賽因很清楚,這些傢伙不容他人質疑,也腦子古板。若是有其他人在場,說不準還能想到是不是有人用魔法之外的方法給他們帶來了麻煩。
但翼族嘛……向來認為連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別人又哪裡做的成。而且就算能成,也一定是運氣、是僥倖,不用管。所以視線一直在魔法攻擊的範圍打轉,絲毫沒有往艾爾賽因所在的樓掃一眼。
然而艾爾賽因根本不需要在普通的攻擊範圍內攻擊。他手上的冰刃甩得隨意,但卻並不是完全的魔法攻擊。
這其實倒和射箭類似,但因為有風系魔法輔助,所以效果加倍。
那冰刃借著風魔法的勢保持速度,因著慣性,在魔法的範圍之外也仍舊能夠保持速度攻擊。兩相疊加之下,劃過的距離便遠遠超過了普通的魔法攻擊範圍。
但翼族卻並不會這樣推斷,他們甚至因長久的詭異遭遇而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為什麼那暗中之人就是尋不到?
難道對方並不是隱藏得好,而是根本就不在普通的魔法攻擊範圍內?
難道對方是魔導師?
這一想法不需說出口,只用一個眼神,便在同族人之間迅速傳遞,帶來了一種寒到心底的涼意。瞬息間士氣全消。
高傲的翼族們是萬萬想不到會碰到這樣的滑鐵盧的。
他們本因為無端被扣了頂帽子,又被皇城的人發現給追得四處躲藏,而十分煩躁。
因而躲著躲著就火冒三丈——他們翼族這樣高等的種族,怎麼可以在渺小的普通人族面前被追得和老鼠一樣?!
於是他們策劃了此次行動,勢必要在熱鬧非凡的鮮花節鬧出一個大亂子,給那些冒犯的人族臉上打上重重的一巴掌。
結果亂子鬧得不夠大不說,巴掌沒打出去,反倒像自己被打了一巴掌。
並且有著一種再不跑,說不定命都得丟在這裡的感覺。
一位魔導師很有可能饒有興趣地逗弄他們——這一猜想讓翼族們慌張地左顧右盼,生怕一不小心惹了那暗中人的不悅,直接從逗弄升級成大開殺戒就麻煩了。
於是翼族們拍拍染血的翅膀,準備撤退。
艾爾賽因放在欄杆上的手微微一頓,在想是否要去干涉。畢竟能活到如今的翼族都有著後手,若真把他們在這裡逼得狗急跳牆,說不定這座城都得再打鬥中毀個大半。
但不等艾爾賽因多想,室內一聲巨大的響聲就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碰!」
艾爾賽因立馬旋身回到房間中,在看清面前的場景之後愣住了。
柔軟而深沉的黑色髮絲亂糟糟地頂在少年的頭上,卻絲毫不顯狼狽難看,反倒顯得他那張冷冰冰的臉有了幾分獃獃的氣質。
而最讓艾爾賽因不由自主停駐目光的就是那樣一對異色瞳孔。
那天短暫一眼,他其實並沒有看清那雙非常特殊的瞳孔。但現在,在明亮的光線下,艾爾賽因輕輕楚楚地看見了這雙漂亮的眼睛。
一隻眼睛是璀璨的金色,就好像經過歲月沉澱才得出的琥珀結晶。也會讓人聯想到龍的眼睛,冰冷又耀眼。在看到艾爾賽因因為被驚動而出現的時候,不受控制地縮緊瞳孔,凝成了細細的一條線,受到了強烈刺激一般。
而另外一隻眼睛則是沉靜的灰色,淺淡而溫柔,但當其顏色變深的時候,就有一種莫測的神秘和威懾感湧出。
艾爾賽因看著厄尼斯特一幅受驚的樣子,停住了腳步,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腦子一團糟的少年恢復理智。
恢復理智?
厄尼斯特做不到。
本來面對別人都能利落動手,遇見危險也屢次能理智思考,死裡逃生。可是一旦問題和艾爾賽因有關,並且有可能讓艾爾賽因產生厭惡而離開他。厄尼斯特那顆聰明的腦袋就變成了漿糊。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僵在原地,抵住亂動的祈言者的刀都因為木頭般的思維而微微鬆開。
厄尼斯特此刻的大腦完全被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給充斥了,聽不見外界哪怕一星半點的動靜。就和靈魂出竅的一般。
若是他此刻聽一聽艾爾賽因的心聲,那顆懸著的心就得立馬落地,重新恢復冷靜。
因為艾爾賽因在看見少年彷彿獃獃貓炸毛的樣子時,心聲不可克制地發出了一聲笑聲。那是最真切的愉悅。
等到下一瞬,艾爾賽因就已經貼住了少年的脊背,暖陽般的髮絲柔柔地溜進了厄尼斯特的衣領,讓他走丟的意識被驚得瞬間回神。
艾爾賽因握住厄尼斯特拿著餐刀的手,往下抵了抵,血液從細小的傷口中涌了出來。本來不安分的憑本能行動的祈言者的身體才又安靜了下來。
厄尼斯特的手有些涼,但艾爾賽因的手卻是溫熱的,就和他這個人一樣。厄尼斯特低下頭,不敢去看艾爾賽因,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無論是氣息,還是溫度,又或者是那帶著一絲癢意的觸感,都好像在做夢。
「很漂亮。」厄尼斯特聽見頭頂傳來艾爾賽因溫溫的聲音,帶著一點午後的慵懶,就好像一隻獵豹懶懶的在陽光下做了一個舒展動作。
他把頭放在少年毛茸茸的黑色頭頂,感受到少年緊繃的狀態,故作不知。
而是將手握得更緊,讓厄尼斯特的手緊緊貼住刀柄壓在祈言者意識混沌,靈魂殘缺的身體的脖頸上。
艾爾賽因的聲音低低地:「在捕獵的時候,如果獵食者不磨尖他的利爪,繃緊他的精神,那麼就算是獵物也可以反過來撕碎他的脖子。」
他的聲音沉靜而磁性,讓厄尼斯特狂跳的心臟漸漸恢復平靜。
厄尼斯特緊了緊手中的餐刀,感覺艾爾賽因重新站直身體,那些調皮的髮絲也跟著一起離開,突然覺得心裡缺了一塊一樣,變得空落落的。
他忍不住開口,問出了在意許久的問題:「我的眼睛……」
「很漂亮。」艾爾賽因自然道。他眉眼柔和,用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抵住厄尼斯特的眼角,認真地重複道——
「很漂亮。」
「我從裡面看到了初升的朝日和如水的月華。」
「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勃勃生機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