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聽小二爺說我把小兵兒打了一頓,大家臉上表情都有些奇怪,好像有點放鬆又有點想笑的樣子。明哥帶著笑伸出只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你怎麼就這麼惡做(囂張)啊,天天只聽到你打架。只看什麼時候,要被別人一頓搞死你的。」
「哈哈哈哈,胡欽,你個小畜生,你不是打缺牙齒就是打小兵兒,只看下次你什麼時候要打老子的。老子先給你說好,你打了老子的話,老子和你不得清白。」牯牛邊有些忍俊不住邊開著我的玩笑。
「都是自己人,你無緣無故打他幹什麼啊?沒有打成什麼樣沙。」三哥一聽打了小兵兒,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小兵兒雖然是強北瓜的徒弟,但是無論怎麼說比較也只是外圍的小弟,三哥當然不會怎麼放在心上。
「沒有怎麼打,就是踢了兩腳,扇了兩個耳光,後來強哥也過來了。是這個小雜種他現在有了兩個錢不義道,海七海八的,早上居然背著我挖胡瑋。」我把事情的前前後後又給三哥說了一遍。
「我當時實在是恨到他了,一個小癟三。現在跟著強哥之後,有了兩個錢,就不曉得天高地厚。我忍不住了,所以在場子里打了他幾下,但是馬上就拖出來搞的。我想了想,怕別人告訴你我在場子打架了,你罵我。所以,我還不如先過來告訴你。」說完之後,我又馬上解釋到。
「你他媽的,你還怕!你怕個屁啊你怕,你怕你還敢在場子裡面亂搞,老子要你去看場,結果第一個在場子里鬧事的就是你。你到底辦不辦的一個事好啊?你還給我解釋,解釋老子就不找你了是吧?啊!你以為你聰明啊?」三哥話說的很兇,但是臉上是帶著點笑意的。
所以,我知道,三哥其實並沒有生多大的氣,心裡頓時安心了下來。
「胡欽,你也是的,要打出來打沙。這次這麼不義道類,你又只是在場子里搞了兩下。上次和缺牙齒沒有什麼呢,你反倒差點一斧頭把他剁死。你們這些小屁股啊,真的搞你們不清。」癲子也有些好笑的說道。
「我又不是故意在場子里搞的,真的是脾氣上來了。再說了,是這個雜碎他太不義道了。挖我的人,我還打不得他啊?」
「你還不得了了啊,你脾氣有好大啊?我看看!要你打你不曉得出來打啊?你不曉得下班了打啊?場子里是做生意的,你看場的還在裡面帶頭一通亂搞,以後做個鬼生意啊?大家有事要辦的就都到場子裡面辦算了。你真的覺得還有道理啊你?」
「算了算了,義sè,吃飯,小欽,吃飯吃飯。一點小事,下次你不管怎麼樣不要在場子里搞了聽到沒有?」明哥每次都會出來拉勸。
三哥也沒有真的生氣,又罵了我兩句,就沒有多說了。我在這片刻的安靜之中想了很久,事情遲早是要解決的,遲說不如早說。我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給三哥說了:
「三哥,我和小兵兒只怕搞不好,我們幾兄弟都不喜歡他。你看不要他在場子搞了要不要的?他現在放篙子有了兩個錢就不得了了,我實在是看不慣他。」
「他放他的篙子,你們看你們的場。你不理他就是的,都是自己的人,做過分了也不太好,算了算了,讓他搞碗飯吃。」三哥輕描淡寫的說道。
「三哥,我就是看不得他顯**的樣子,他到處說我是靠著你才吃的到一碗飯,自己沒有本事搞錢。而他是自己賺的,自己的財。我不想要他搞了,我想自己搞!放個篙子,他搞的好,我也搞得好。」我說出來之後反而頓時覺得心裏面輕鬆多了。
三哥一聽這個話,突然停下了吃飯的動作,半舉著的筷子也不放下去,僵在半空中。就那樣默默的望著我,也不說話,一眨不眨的看著我的兩個眼睛。我被看的有些毛,馬上意識到了給三哥說出前面的那句話是一個極大的錯誤。看著近在咫尺望著我的那一雙黑黝黝的眸子,突然之間,我卻感覺那麼的陌生,那麼的遙遠。
那雙眸子裡面閃爍的不再是我平rì所熟悉的親切,關愛,生氣或者惱火;甚至都彷佛沒有一切正常的應有的喜怒哀樂。就僅僅像是兩個黑漆漆的深洞一樣,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東西,在裡面,剩下的只是一片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
而我已經在這兩個黑洞的懸崖邊上了,無邊的黑暗可以隨時淹滅我的一切,而毫不留情。
明哥,牯牛和癲子也紛紛停下了吃飯的動作,小二爺更是被三哥的眼神嚇的一動不動,獃獃的僵在位置上不敢有分毫妄動的望著我們兩個,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胡欽,我只問你這一次。你到底是看不得他,還是想自己搞高利貸的事?你說句老實話給我。」三哥攔住了張開口想要說什麼的明哥,看著我用一種很奇怪的極為壓抑的語調說道。
毫無情緒波動的語調就像一條細小而冰涼yīn寒的蟲子一樣從遙遠的地方慢慢的,輕輕的飄了過來,鑽進了我的耳朵之中。然後再裂化成了無數條的小蟲冰冰涼涼的遊走在我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地方。
我渾身上下一陣寒冷,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極大的害怕和壓抑。
當時,我腦海中緊張的思考了大概兩三秒的時間之後。一種突如其來的感覺決定了我要老老實實的給三哥去說。
幾個小時之後我就知道了,這,將是一個多麼聰明的決定。
「三哥,我想自己放篙子。他可以做的我也可以。」我緊張的望著三哥,這個時候,我實在是摸不透三哥在想什麼。我決定了說實話,但是我猜不到我的這個決定會給我帶來哪一種後果。
「你現在看場,已經不少的錢了,還想放篙子,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你這麼點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三哥卻沒有被我的回答引起任何的哪怕是那麼一絲絲的變化,依舊只是繼續淡淡的問道。
「我也不曉得要幹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具體的目的,但是錢多些總是好的。起碼我不用聽小兵兒的賤話了。」我稍微考慮了一下,回答到。
這確實是我乃至我們兄弟當時的真實想法,我們並不知道到底要那麼多錢幹什麼。我們沒有一個明確的目的xìng,當然就更加沒有想過要錢多了才好當老大之類的事情。也許當時的出點僅僅只是人類對於物質財產的天生貪婪而已。
「小欽,我告訴。出來混不是這麼混的。想賺錢這是好事,但是你到底還是年紀這麼小。做人要留條路給別人走,何況小兵兒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人。你知道不知道,我把這個場子給你看了,缺牙齒和阿標、鴨子他們有多大的意見。小兵兒也不容易,混口吃,你現在什麼都想自己做,別人會怎麼想你?我也不好做人。你要懂事些。再說了,你們幾個小孩子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你用就行了。」三哥在繼續盯著我看了半響之後,低下了了頭,夾了一筷子菜。
邊夾菜邊開口說了上面的話,口氣雖然依舊是很平淡壓抑,但是我敏銳的感覺到話語中恢復了往rì的正常情緒在裡面。
「我就是看不得小兵兒,我不搞也可以,但是就是不想要他搞,我和他在一個場子里搞事不好。」我繼續堅持著。
「你怎麼說不聽啊!」三哥的語氣變得有一些憤怒在其中了,語調也提高了少許。
「我不是說不聽,現在先惹事的又不是我,是他。他又不是我的兄弟,也不是你和明哥的兄弟,我為什麼要給他面子啊?」我決定破釜沉舟了。
「你不要和我說這麼多屁話,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聽不聽話?」三哥完全沉下了臉。
明哥和癲子,牯牛都在一邊焦急的望著我,有些想插話又不好插的感覺。小二爺則在底下猛扯我的衣服。
「我聽話,但是就不和他一起搞。」我一把摔開小二爺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當時心裡也突如其來的有了一種莫名的怒火,這種怒火也讓我提高了我的聲音,語氣也更加的堅硬。
「你不搞,就給老子滾!」「啪」的一聲,三哥猛的一掌拍在桌子上,震的他面前的筷子都飛了起來,很兇狠的望著我。
當時我的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覺得心裡有一種受到很大委屈,被遺棄的無法言表的感覺,非常難受。
現在我想起來,當時的那種感覺是因為我對於三哥還是有著極深的感情存在,他對我也是,我們彼此真的是把對方看成了親兄弟。而處於被保護狀態的弱勢的我對於作為保護者的三哥感情,也已經深刻到了有了強烈的排他xìng,我已經習慣了他對我的好,而這種好是不容其他的事情所冒犯,褻瀆的。
何況導致這種情況生的還是我一直都瞧不起看不上的小兵兒。所以,就理所當然的給當時還是一個少年的我,敏感的心中造成了傷害。
無論在外人面前怎麼兇悍,我在三哥面前的角sè都只是一個弟弟而已。如果是現在的我的話,我寧願放棄那些什麼面子,利益,地位,安心的做他的弟弟,聽他的話。
可惜,當時的我不是這樣。
而生過的一切都只會像天邊的雲一樣在歲月的碧空中慢慢飄遠,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往rì永不再返。
人總是只有來到了山的另一邊,才會開始懷念來的那一邊。
當時我聽到三哥要我滾的話之後,一下就站了起來,邊哭邊轉身就往外面沖,明哥和小二爺他們趕忙起身想拉我都沒有拉住……
只是最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和我的影子一起在街上孤獨走著的時候,一張車停在了我的前面。
三哥自己開著車追了過來!
我和三哥很久沒有在一起真正談過一次心了,童年的感情雖然還在,但是卻好像被歲月的塵埃所慢慢的掩蓋。
但是就在那個夜涼如水的夜晚,我們彷佛回到了從前。就在九鎮的大橋上,靠著一盒煙,三哥和我,我們一起坐在大橋的闌幹上,對著無盡虛空中那一輪皎潔的夜月,談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
而那次的談話,讓我明白了,當時我的野心和我的貪婪差點讓我失去了多麼珍貴的一樣東西。雖然最終的我還是不可挽回的永遠失去了它,但是那個夜晚起碼讓這份回憶留存的更久更動人,也讓我今天的愧疚可以少上些許。
三哥告訴我當吃飯的那個時候,三哥問我到底是因為不喜歡小兵兒還是因為想放高利貸。如果我說了選擇了說假話,那麼我在三哥的心中將會完全的改變,也不會再有像現在一樣坐在一起的機會。
我的賭氣,我的眼淚和我的轉身出走,激起了三哥心中柔軟的一面,我想如果當時我忍著氣繼續坐了下來,也許我和三哥的關係也會有些不同。
但是不管怎麼樣,那個晚上的我們還是回到了從前,我們的那種親如血肉的關係並沒有改變。最重要的是,最後三哥答應我,只要小兵兒再敢惹事,就隨我的便了。
回往昔,造化弄人,莫過如斯。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這,是我和三哥的第一次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