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臨近八點，醫院食堂里的人並不多。

進入遊戲的玩家一共有七位，五男兩女，聶雄死亡，昨晚被救過的荀金川和現實生活中的朋友在一起，兩位女玩家抱團取暖。

剩下兩位便是喬樂偷聽的對象。

由於剛剛的事情，玩家對喬樂既警惕又好奇，一個能讓鬼怪退讓、得到特殊對待的NPC，必定有他的特別之處。

剎那間，眾人的目光匯聚於此。

食堂大門處，將『垃圾』處理乾淨的院長遙遙望去，隔著一層薄薄的鏡片，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喬樂心中一緊，五指不自覺用力。

「我靠！你幹什麼啊？」玩家大力甩開他的手，揉著發紅的手腕，眼神防備，「我沒得罪過你吧。」

另一位玩家小心問道：「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窗外狂風吹過，把沒關緊的窗戶吹得乒乓響。

不遠處，白大褂院長正一步一步走來，喬樂知道自己剛剛的行動太過突兀，容易遭到院長BOSS的懷疑。

就目前來看，院長的寵愛他不能失去。

看著兩個還茫然著的玩家，喬樂在心中幽幽的嘆一口氣，大家都是同族，能救一個是一個。如果他們自己沒有領悟到……只能說天意如此。

少年閉上眼，回憶起昨晚的妄想癥狀態。

手掌一揮，將桌面上的菜碟全都摔在地上，蘑菇和海帶絲糾纏在一塊兒，不等玩家質問，少年先發制人。

「今天所有人都不準吃蘑菇。」

眾人：「?」

喬樂故作蠻橫地說完，快步跑到院長身前，拉著男人的衣服，「你讓廚房把蘑菇撤掉，快點。」

「嗯？」男人推了推眼鏡，「為什麼？」

少年心中早就打好草稿，完全不慌：「我討厭蘑菇，帶著一股子怪味。這麼難吃的東西，不配當做食物端上來。」

話畢，在男人說話前，他理直氣壯道：「我是你男朋友，連這點兒事都管不了嗎？」

「？」院長難得地懵了一下，「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了？」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忘了嗎？」喬樂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把便宜愛人的事情照搬到院長身上。

院長：「……」

喬樂的這番行動，既是救人，也是試探。

試探這位神秘的院長，對自己的底線在哪兒？

事實證明，院長對他確實有一種奇特的包容性，在他一陣胡攪蠻纏后，竟然真的讓廚房把腌蘑菇給撤下去了。

廚師還有點不情願：「都是我一大早上辛苦摘得。」

「拿下去。」

男人的聲音很正常，雙眼卻冷冰冰的。廚師打了個哆嗦，再多的話也被咽了下去。

院長的命令不可違背。

這是醫院的鐵律。

喬樂目的達成，正要退場……眼前突兀出現一大片白色光點，熟悉的暈眩感襲來，地面再次長出一大片的蘑菇。

靠！辣雞遊戲。

【設定二，您患有嚴重的妄想症，經常會出現幻覺。】

在半夢半醒中，喬樂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重，像是帶上了一個大帽子……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

「怎麼了？」

院長一手扶起少年瘦弱的身體，一手抬起他的下顎，只見少年雙眼朦朧、沒有焦距，顯然是進入了發病狀態。

現在才發病，那剛剛……

「有趣。」他低嘆一聲，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指節分明的手指沿著眼角摸到耳畔，「演技不錯。」

喬樂：「……」他之前圖個啥？

「下次有想做的事情，不用這麼辛苦，直接告訴我就好。」男人抱緊少年，將對方牢牢鑲嵌進自己的懷裡，目光穿過玻璃，落在窗外枝葉翠綠的柳樹上。

柳條隨風飛揚，樹下有人影若隱若現。

他似感嘆道：「看來是因為你說討厭蘑菇，所以某個小心眼生氣了，樂樂真可憐，被瘋狗愛慕不是你的錯，只能怪狗太不聽話。」

聲音很小，除了自己以外，誰都聽不到。

男人的懷抱十分冰冷，讓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他難受的咕噥一聲，目光落在地面，還沒清理的小菜混成一團。

「嗚。」少年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

院長摸了摸他的頭：「怎麼了？」

「蘑菇那麼可愛，為什麼要吃蘑菇？」他越說越難過，悲從中來，「你們太殘忍了。」

眾人：「？？？」

喬樂本人很崩潰。

昨天只是出現幻覺，今天在幻覺里，他自個兒就變成了個大蘑菇，頭上頂著一團菌蓋。見到炒熟的蘑菇，有一種唇寒齒亡的悲涼感。

「我好難受，沒有土，沒有水，我要死了。」喬樂焦急地扯著男人的衣服，「快！把我埋回去，我不想被炒成菜。」

男人挑挑眉，似有明悟。他一把將少年抱起來，走到院子里，讓他雙腳觸碰土地，問：「這樣可以嗎？」

「鞋子。」

某人低頭脫鞋。

「襪子。」

「不行，天氣太冷，容易感冒。」

「襪子……我要枯萎了嗚嗚嗚。」

「……行。」他繼續任勞任怨的脫襪子。

食堂里圍觀全過程的玩家們：「……」

「神經病啊！」被掀翻蘑菇的玩家低罵一句，不耐煩的又去拿了一些小菜——這次沒有蘑菇。他看向同伴的桌面，問：「這份蘑菇我們一起吃？」

喬樂只掀翻了他的那一份，另一位玩家的小菜完好無損。

「別吃了，我感覺不對勁。」龔毅推開他的筷子，「喬樂這個NPC很特別，昨天他發病時救了荀金川，今天的發病說不定也是個暗示。」

「那只是個巧合。」尹景州撇撇嘴，「你怎麼不說他弄死聶雄的事。」

龔毅反駁：「聶雄是咎由自取。」

「行行行，你是老玩家，你說得都對。」尹景州說完，滿不在乎地夾起一塊蘑菇塞在嘴裡，「吃飯吧，咱們不比喬樂，有院長保駕護航，還能開小灶。這頓飯不吃，就只能等到中午。」

「……」

龔毅張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吞了回去。

餐廳的另外兩個角落裡，荀金川毫不猶豫把蘑菇丟到了一邊，朋友緊隨其後；女生的隊伍更是警惕，其中一個姑娘吃過一塊蘑菇，這會兒拿著筷子去廁所催吐了。

哪怕是多此一舉也沒關係。

因為他們賭不起。

*

小蘑菇喬樂正在院子里栽種自己。

他蹲下身體，雙手抱膝，兩隻腳都緊緊貼著土地，遠遠看去，就像是個小糰子，可憐又可愛。

經過時間的推移，理智逐漸回籠。

看了一眼院子，只有自己和院長兩個人……這、這不就是天賜良機嗎？此時不告白，何時告白？

喬樂心裡算盤打的噼里啪啦響。

「院長。」

「嗯，我在。」院長站在正前方，高大的身體為他擋住了大部分的北風。

喬樂毫無誠意道：「我喜歡你。」

「別鬧。」

……

系統：【恭喜宿主告白失敗，技能點1.】

有效！

某人心中一喜，逮著一隻羊使勁兒薅毛，再接再厲道：「院長，我真的好喜歡你。」快！拒絕我，讓我增強異能。

院·羊毛·長不負眾望，出言拒絕。

一來二去，短短十分鐘，喬樂得到了足足十一個技能點！！！

十一個！！

只要給他一隻羊，他就能薅毛成為最強者。

「喜歡你，院長。」喬樂抱著走上人生巔峰的念頭，再次告白，態度敷衍到極致，像是在完成一項機械化的工作。

院長遲疑片刻，跟著一起蹲下身體。

「？」

「傻了嗎？」

沒有人形牆壁，狂風冷冷的吹到臉上，衣著單薄的少年難受的打了個噴嚏，即便如此，他依舊身殘志堅的記掛著技能點。

再次重複一遍：「院長，我喜歡你。」

雪白精緻的小臉上，只有唇上帶著一點血色，明明在說著告白的話，可雙眸依舊清澈見底……沒有愛慕、沒有渴求、沒有慾望。

什麼都沒有。

空無一物。

男人不自覺的伸出雙手，捧起少年的臉蛋，他輕笑一聲，被鏡面遮住的眸子漆黑如深淵，藏著對方看不懂的東西。

「真的這麼喜歡我？」

喬樂張嘴，正要說『是』，可話還沒出口，敏銳地感覺到不對……總覺得說出來的話，情況會變得很不妙。

他立馬改口，換了個意思：「也沒那麼喜歡，就是覺得院長很帥，很厲害，和你在一起肯定很有安全感。」

「……那真是太可惜了。」男人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我很想把樂樂一直留在我身邊呢。」

喬樂瞪大眼睛，這話什麼意思？

薅羊毛不能一次薅太多，容易讓羊變身成哥斯拉。

少年不想繼續這個危險的話題，轉移對方的注意力道：「草坪都枯死了，那邊的柳樹還長的很好。」

院長看明白他的小心思，卻沒有計較，依舊縱著他：「…用鮮血澆灌的樹，長得當然好。」

柳樹的枝條隨風起舞，遠遠看去，像是一條條的繩索，等著將路人絞死。

醫院的日曆上顯示，現在是八月份，屬於炎熱的夏季，按理說是植物瘋長的季節，可醫院的草坪早已枯死，不遠處還有幾棵枯萎的大樹。

對比之下，生機勃勃的柳樹顯得如此詭異。

「騙你的，樂樂的表情很嚴肅呢。」男人笑吟吟開口，讓人分不清那一句是真話，那一句是假話，「想過去看看嗎？那棵柳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