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殷詩雅進入遊戲的第一天，就注意到喬樂這個NPC了。

他太鮮活了。

在一眾死氣沉沉、陰鬱沉悶的病人和醫生中，他格外地與眾不同，讓人的目光不自覺地瞧過去。

『詭域』里不會出現無用的角色。

喬樂絕對是這次任務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她面上裝出興奮、激動、難過的模樣，嘴裡念叨著自己可憐的、死去的表弟，心裡卻在冷靜地分析情況。

喬樂一臉懵逼的聽完。

終於搞清楚了……哦！原來我要尋找的愛人是顧淮啊！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喬樂打斷女人的啜泣聲，心裡明白她是玩家，這一切都是演技。

殷詩雅遲疑片刻：「先找到資料室，那裡一定有關於當年的記載。」

「我已經找到了。」

「？」

喬樂指了指身後：「喏……就在那邊，但是大門被鎖住了，進不去，我們需要一個開鎖的人。」

話畢，他看著二人，再問：「你們誰會開鎖？」

兩個姑娘一起搖頭。

「你們有認識的人，會開鎖嗎？」

殷詩雅含糊道：「我去問問。」

「好。」

世界上果然沒有那麼巧的事，喬樂心裡已經琢磨著去偷鑰匙了。

明明還是中午，可天已經逐漸昏暗下來，有風沿著破碎的玻璃縫隙吹進來，讓人驚起陣陣涼意。

滴答！滴答！

若隱若現的水聲幽幽傳來。

周圍好像變得更冷了，呼吸間都能吐出一層薄霧。

喬樂閉上眼睛，聽覺變得更靈敏，他壓低聲音：「你們聽到了嗎？有水聲以外，還有腳步聲。」

「你、你聽錯了吧。」仲佳欣膽子最小，害怕道：「我只聽到了水聲，應該是哪裡的管子壞了，正在漏水，我們趕緊走吧。」

殷詩雅有點猶豫。

她的角色身份是醫生，中午兩點到兩點半，是醫生的巡房時間，如果再不下去，她就要違反醫院的規定了。

可水聲就是從樓梯那邊傳過來的。

喬樂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嚴重，說：「我們先躲起來，那邊有廢棄的辦公室，小心點兒，別發出聲音。」

辦公室大概經過了一場風波。

文件夾和電腦摔了一地，電腦椅基本被分屍成幾塊，混雜著乾涸的血跡。兩個女玩家擠在同一張電腦桌下面，喬樂選了另外一張桌子。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重，水滴聲中帶著一股子刺鼻的味道。

喬樂大膽的伸出半個腦袋，透過一堆雜物的縫隙，落在走廊的一角，只能看到有個『人』穿著醫院的白大褂走了過去。

「喂！」他低聲喊道：「那東西過去了，我們從另一個門走。」

殷詩雅沒出聲，只是點點頭。

這間辦公室並不小，左右一共有兩個門，走出門后就是走廊，只要小心點兒，就不會有事。

喬樂有著八十七的敏捷，走路時像貓一樣悄無聲息，他率先出去開路，兩個女玩家跟在他身後。

直播間里的觀眾此時也非常緊張。

『詭域』上線一個月，願意進入的玩家始終是少數，可大家又對它好奇心不減，只要有空閑，就願意來看看直播。

殷詩雅是第一批進入的老玩家，積攢了一批粉絲。

【姐姐加油嗷！一定要平安回來。】

【喬樂這個NPC真的是又漂亮又讓人安心，光看外表是甜甜的小奶狗，行動卻A爆了，我還記得那一手甩叉子的技術，酷。】

【趕緊抱上大腿嘻嘻嘻。】

網友們的彈幕能消減玩家的恐懼感。

女人緊繃的情緒放鬆了一些，抓住同伴的手下意識也松下來，對著鏡頭無聲道：「他確實挺讓人有安全感的，如果是玩家，我肯定找他組隊。」

這一松，就出了問題。

仲佳欣第一次過副本，本來就緊張，全程麻木的跟著走。

感覺到手腕上的力氣消失，她抬腿的動作一晃，腳踢到了廢棄的電腦上，電腦撞上椅子腿，發出沉悶的聲音。

喬樂：「！！！」

殷詩雅：「！！！」

「對、對不起。」仲佳欣一副快哭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

走廊上的腳步聲停滯一瞬間，又飛快地響起，大步的朝辦公室趕來……喬樂來不及去責備，大喊一聲：「快跑！」

他一馬當先，重重推開半開的房門，眼睛往走廊里望去。

只見一具身高約莫一米七左右的腐屍，身上穿著醫生的白大褂，肌肉乾縮成皮黏在骨架上，眼眶裡有屍蟲在蠕動。

喬樂：「……嘔！」

他中午吃得很飽，現在被刺激的有點反胃。

三個人並肩朝樓梯的方向跑去，喬樂敏捷好，行動快，眼看著腐屍要追上他們了，一把扯下醫院牆壁上掛著的告示牌，用力砸過去。

「這樣下去不行，我們跑不過他。」殷詩雅喘息道。

喬樂一個人能走，可他做不出把兩個小姑娘留在這兒的事……正思索間，他的肩膀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

毫無防備的身體朝側邊倒去，腳下一個趔趄，若不是喬樂趕緊扶著牆壁，這會兒恐怕就摔在地上了。

他驚愕抬頭，對上少女恐慌的視線。

殷詩雅腳步一停，怒吼道：「你在做什麼！！！！」

「沒、沒關係的，他只是個NPC而已，只是數據。」仲佳欣這話，即是說給別人聽得，也是說給自己聽得，「我們是人啊！死了就真的死了，我們不一樣。」

短短几句話間，腐屍趕了過來，近在咫尺。

「詩雅姐，我們快走。」

仲佳欣想去牽女人的手，卻被對方重重甩開，她聽到對方說：「我對你太失望了。」

「……」

「有自己的思想，能思考，會生氣的NPC，和活人又有什麼區別。」

「……」

仲佳欣重重的吞了口唾沫，面容扭曲，既像是笑，又像是哭，到真有幾分精神病人的模樣：「你不走，我走。死了也別來找我，這是你自找的。」

話音落地間，腐屍朝距離最近的少年撲了過去。

殷詩雅呼吸一窒，手指微動，一把桃木劍凝結在手中，她猛地抬步，一劍朝腐屍刺去，可惜動作太慢，被對方躲開。

她把少年護在身後，面色堅毅：「你先走。」

喬樂心情複雜。

兩個玩家，最後選了截然不同的路。

即便剛剛殷詩雅不過來，以他的靈活度，這具腐屍也傷害不到他，可她來了……明明自己也很害怕，她卻依舊過來了。

喬樂拍拍少女的背部，問：「你會用桃木劍嗎？」

「……不會。」

「……」

殷詩雅：「……」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啊！桃木劍是她的異能，對鬼怪有額外傷害加成，是成長型的武器。

聽起來是不是很牛逼？

可身為一名22世紀的潮流兒，她不會用劍啊！

上次遊戲結束后，她回到現實里，狠狠的補了一些課程，可始終處於菜雞新手的地步。

喬樂動了動手腕，推開少女：「還是讓我來吧。」

「你別鬧，這不是人，普通攻擊對這類鬼怪都沒什麼用。」殷詩雅硬著頭皮站在前面，腐屍顯然對桃木劍有所顧忌，僵持在原地。

「我覺得……我能打得過他。」

「那我還覺得我能成為天下第一呢。」

喬樂：「……」為什麼說實話沒人信？

因為失憶的緣故，喬樂對自己過去做什麼、有多大能力並不清楚，可此時直面腐屍，他除了噁心外，並無懼怕感。

不再多話，他推開少女，正準備打上去，可看了一眼那泛黃臟污的白大褂，他默默變換姿勢，一腳踹到腐屍上。

砰的一聲。

腐屍退後一步，毫、毫髮無損。

殷詩雅的表情從期待到失望，過了兩秒，她苦笑一聲……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一個人類NPC，怎麼會打得過鬼怪NPC呢。

這豈不是亂套了。

除非喬樂是遊戲親兒子。

打起精神，殷詩雅握緊劍，正準備拼一把，再抬頭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少年把腐屍引入辦公室，身法靈活的兜著圈子，時不時用力踹一下。

「？」

少年的姿態非常輕鬆，臉上沒有緊張恐懼，還時不時扒拉著褲腿，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屍體上的黏液，把他的衣服給弄髒了。

注意到她的視線，甚至有閑心思回一個安撫的笑。

殷詩雅茫然四顧，心底一片茫然。

這到底是誰的任務？為什麼莫名有種躺贏的感覺？

*

七樓，院長辦公室。

男人坐在轉椅上，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原文書，耳邊一直傳來煩人的跑動聲以及物品摔倒的聲音。

「嘖。」他眉頭微皺，不耐道：「那玩意還沒查房結束嗎？還是說……被人纏住了？這次進來的病人和醫生，都有點煩。」

院長放下書，拿起椅背的白大褂，走出辦公室后，才發現眼鏡沒帶。

沒關係，這個時間點，樂樂正在睡午覺，不會撞上。

什麼人都可以，唯獨不想讓喬樂看到自己的真實模樣。他抬眸，目光落在電梯模糊的鏡面上……那雙漆黑的雙眸中，彷彿藏著整個世界的惡意，讓人不寒而慄。

實在是……太醜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