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巨大的樹冠遮住陽光,只有零星的光斑從縫隙穿過，落在少年精緻的面頰。

他仰著頭，看著身高將近兩米的惡魔,宛如兩座大山般壓下來,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讓喬樂有點慌。

喬樂乾巴巴地開口：「好、好巧。」

「不巧,我們就是來找你的。」加百列笑眯眯地伸出手,在察覺到少年的躲避后，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揪住對方的衣領,高挑的眉帶著絲絲戾氣,「放心，我會很輕的，不會讓你感覺到痛。」

「？？？」你不對勁。

「為什麼想殺我？」喬樂不解，他其實沒有從加百列的身上感覺到殺氣,以至於總是下意識放鬆警惕。

金髮惡魔反問：「留在這兒不好嗎？你不想陪著他嗎？」

「他是誰？」

「你親愛的Monster啊。」

「Monster？」少年重複一句，神情茫然，天真又殘忍，「誰是Monster？」

「……」

加百列始終漫不經心、玩世不恭的表情一點點褪下去,化作讓人陌生的冰冷：「喬樂！你忘了？」

喬樂來不及想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明明是可惡的想殺自己的惡魔，可此時他的眼神……為什麼會這麼悲傷呢？喬樂恍了一個神：「我出了點意外,失憶了。」

涼風吹過，帶著讓人徹骨的寒意。

加百列低著頭,面容藏在陰影中,不知過了多久，地突兀地笑出來：「忘了也沒關係，我會替你找回來的。」

他湊到少年耳邊，低語：「我想看看,你最終的選擇。」

這是什麼意思？

喬樂來不及反應。

天空之上，銀髮的撒旦憑藉著魔法陣殘餘的能量終於找了過來……加百列抬頭，二人四目相對間。

一股龐大的能量突兀爆開。

世界裂開一條條扭曲的黑洞。

所有玩家的系統皆發出刺眼的紅色：【副本錯誤，正在糾正……】

【糾正失敗。】

【可允許玩家強行退出遊戲？】

【請問是否退出？】

喬樂愣了一下，看著急沖沖跑過來的撒旦：【我應該和他說一聲，再走吧？】只是一句話的時間，應該沒關係吧？

「想離開？那可不行。」

「什麼？」

少年單薄的肩膀被金髮惡魔抓住，巨大的黑洞爆發，在扭曲的時空中，將兩個人徹底吞噬。

*

詭域論壇。

#Monster到底是誰？#

#副本崩潰#

#論瑪麗蘇玩家的誕生#

#NPC是不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無數帖子爆發，佔據論壇前排，討論熱烈。

【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就像是遊戲伺服器崩潰，好刺激。】

【有誰認識喬樂嗎？以我的直覺，他肯定和詭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PY關係，求一份現實資料。】

邰寶：【我和喬樂住在一個小區，他就在*）*&￥&**】

邰寶：【？？？】

邰寶：【牛逼，以前都能發地址，喬樂的地址就不可以，PY關係石錘。】

【樓上的，你認識喬樂能不能去敲他的房門，問問情況？】

邰寶：【別！我可不敢，他和zero是鄰居。】

知道喬樂地址的人不多，但知道zero的人可不少，許多知情人，懷揣著隱秘的心思，偷偷跑到zero居住的小區，打算對喬樂進行蹲點。

上層的某些人反應迅速，在詭域中利用暗號聯絡人，讓他們盯緊喬樂。

然而等他們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到喬樂住的房子時，卻發現裡面空無一人，對方……並沒有回來。

隔壁的zero也不見蹤影，莫非……他們一起私奔了？

被無數人尋找的喬樂，此時正在副本里。

是的，沒錯。

他被強行拉入一個新副本了。

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隨時會下雨。少年站在窗邊，涼風從外面吹進來，只穿著短袖的少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系統？】

【宿主。】001一貫的機械音，如今聽起來有些疲憊，【副本出了差錯，你現在正在新的副本中。】

【我是NPC？】

【嗯。】系統點點頭，【我把副本的信息給你。】

喬樂獃獃點頭：【好。】

【副本前置劇情——怪物飼養。】

【你是一位十八歲的高中生，家境平凡普通，某天在樓下，你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最終，你選擇——】

喬樂來來回回看了三遍，才遲疑問出口：【只有這些？可怕的事情是什麼？選擇是什麼？還有前置劇情是什麼意思？】

001小聲道：【本世界的副本尚未開放，除了宿主以外，不會有其餘玩家參與。玩家將確定副本的最終形態，您的每一個選擇，都會導致不同的後果。】

喬樂似懂非懂的點頭：【我知道了。】

他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很普通的男生的房間，牆上貼著球星的海報，電腦桌上擺著尚未寫完的卷子，被子亂糟糟地癱成一團。

少年瞅一眼。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高中生近乎人手一本，沒毛病。

咚咚。

房門突然被敲了兩下，不等喬樂回應，門便被人從外面打開。進來的是一位高個子的女性，她穿著簡單的咖色風衣，頭髮燙成小卷，皮膚白皙。

喬樂看到她時，呼吸突兀一窒，頭皮發麻。

女人臉上本該有五官的地方，扭曲成一團，像是陀螺一樣，尖銳地翹起，恐怖又詭異。

「樂樂。」她說：「媽媽今天晚上要加班，你一個在家裡要乖乖的，不要和壞孩子一起玩，知道了嗎？」

喬樂後背抵著書桌，尖銳的菱角咯出絲絲疼痛，他含糊的點頭，想要矇混過去，讓女人趕緊離開。

只是他的態度似乎激怒了女人，對方的嗓音的嚴厲起來：「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想偷偷跑出去，和壞孩子一起玩？」

「不可以！！！」嗓音進一步拉高，彷彿即將撕裂聲帶，刺耳至極，「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啊！你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喬樂捂住耳朵，頭突突的疼。

眼看著女人即將陷入瘋狂狀態，他忍著疼痛，趕緊開口，嗓音乖巧：「我知道了，媽媽。」

「不會和壞孩子一起玩？」

女人的臉近在咫尺，扭曲的五官彷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扒拉著扭動，喬樂多看了兩眼，就噁心反胃的想吐。

他趕緊點頭，再三保證自己會聽話。

「樂樂是媽媽的乖孩子，嘻嘻嘻。」

得到滿意的答案，女人嘴裡哼著歌，高高興興的走了。喬樂聽著大門關閉的聲音，整個人放鬆下來。

「好危險。」

喬樂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會兒后，確定沒聽到女人回來的聲音，在廚房裡找到一把水果刀，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大門。

樓道中的感應燈亮起。

牆壁大概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牆皮都已經脫落，花花綠綠的單子貼在牆壁上，一層樓有兩戶人家，正好門對著門。

四周很安靜，喬樂握緊刀，摸著牆壁，小心翼翼的朝下面走。

老舊的小區隔音不好，此時大概是晚餐時間，他能聽到別人家裡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

到達一樓時，天色已經黑了一大半。

路燈照亮昏黃的小路，一陣陣冷風吹過來，地面上的垃圾被風吹到喬樂腳邊，他帶上衛衣的帽子，假裝散步。

小區的人口並不是很多，喬樂只看到了幾個腳步匆匆的人。

而讓他驚愕的是，不管是誰，面容都是扭曲的。

【深更半夜，有點嚇人啊。】

系統幽幽詢問：【白天就不嚇人了嗎？】

喬樂：【……】陷入沉思。

如果整個世界都是這樣？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小區範圍不大，他逛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

在系統給出的提示中，他在樓下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嘖！

到底是什麼？

喬樂揉了一把鼻子，考慮到副本的情況，最終還是決定回家……他雙手插兜，摸到一個圓溜溜的硬硬的東西。

拿出來，發現是一顆草莓糖果。

隨手將糖果拆開，塞到嘴裡，甜品總是能安撫人的心靈，可等到要扔垃圾時，他傻眼了。

這……為什麼小區樓下會沒有垃圾桶啊？

雖然地上已經有很多垃圾了，但喬樂做不到隨手亂扔，環顧四周，小區的大門敞開，沒有保安。

不遠處的小巷子里，垃圾桶靜靜地屹立於此。

巷子盡頭，模模糊糊能看到幾個人影。

喬樂心神一動，握緊水果刀，悄無聲息的走了過去，在他靠近巷子時，一個虛擬屏幕突然彈了出來。

【經過三十分鐘的探索，您發現巷子盡頭，正在進行一場欺凌。您準備——

A、無視。

B、加入欺凌的隊伍。

C、幫助被欺凌者。】

喬樂：「？？？」

世界化作一片沉悶的灰色，風停止吹動，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只有眼前的選項閃爍著幽藍色的光。

必選題嗎？

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經過深思熟慮后，喬樂果斷選了A。

沉悶的束縛感消失，喧鬧聲響起，世界再次恢復活力。少年隨手將糖果包裝袋扔到垃圾桶中，快步走入巷子。

巷子兩側的牆壁經過風吹雨淋，表皮發黑，脫落的牆皮下面是紅色的磚塊，電線穿過頭頂的天空，幾隻漆黑的烏鴉落在上面，綠豆大小的眼珠子悄無聲息地盯著過往的人。

「怪物。」

「去死。」

「踩他的手。」

孩子天真而殘忍的聲音幽幽回蕩在空氣中，伴隨著沉悶的擊打聲。喬樂站在不遠處，親眼看到三個小男孩正在圍毆一個孩子。

被打的孩子被遮擋住，看不見他的模樣。

十七八歲的少年，臉上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個子將近一米八，身材隱隱有成年人的骨骼感。

對七八歲的小孩來說，就是大人了。

「大哥哥。」其中一個小男孩注意到喬樂，扭曲的面容直直的對著他，似乎有些慌張，嗓音尖銳，「他是怪物。」

——所以我們沒錯。

包含的潛台詞，我們沒錯。

喬樂見到熊孩子不要臉的樣子，簡直想當場讓他體會一下被打的人的滋味，但他剛剛想行動起來，身體就像是凝固的水泥，無法動彈。

他張嘴，想呵斥一番，把人嚇走。

結果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A：無視。】

當他作出這個選項時，他便成了這場戲的局外人，如同台下的觀眾，可以圍觀，但不可以參與。

喬樂：「？？？」

霸凌還在繼續。

挨打的小孩蜷縮成球，用手抱著頭，沒有慘叫，也沒有求饒，只有受不了時才會吐出一點微弱的悶哼聲。

「……」

喬樂此時分外為難。

現在離開的話，先不提線索會消失，讓一個小孩子挨打自己逃走的，他良心不安啊。但留下的話……

坐上壁觀，貌似更加可惡。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情況很快發生逆轉。

被圍毆的小男孩突然像一隻小豹子似的撲倒中間領頭的孩子，雙手抓花了他的臉。在對方痛苦的哀嚎中，他眼也不眨地落下拳頭。

那股子不要命的氣勢，讓霸凌者恐懼。

「不要……好痛嗚嗚嗚。」

「放開他。」

「大大大哥……」

「啊啊啊！！！」又一拳打在臉上，男孩發出哀嚎，「我錯了，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嗚，媽媽救救我。」

三個孩子怕了，沒了之前的強勢，扯著小夥伴屁滾尿流的逃走了。

一邊跑還一邊喊媽媽。

「廢物。」挨打的小孩渾身上下都是傷，衣服破破爛爛的，恐怕街邊的乞丐都比他乾淨。

他有一張白凈的臉，柔軟的銀色頭髮，以及……沒有眼白，全然是眼黑的可怖瞳孔。

秋日的黃昏短暫到幾乎沒有，天邊僅剩下最有一絲白邊，破敗的小巷子豎起兩堵高牆，擋住街邊的路燈。

喬樂對上那雙眼睛，心尖一抖。

五六歲的年紀，本該是天真無邪的模樣，可小孩子臉上充斥著成年人的冰冷，眼神像是小獸，野蠻且血腥。

他定定的打量著喬樂，確定他沒有攻擊的意圖后，近乎麻木的低頭，一瘸一拐的朝往外面走。

寒冷的秋季，小孩的褲子還是夏季的短褲，腳踝紅腫，小腿上有踹出來的青紫；上面也只穿了一件短袖，瘦骨伶仃的手臂有好幾道抓痕，血痂凝固后又被破開，血絲流出來。

喬樂於心不忍：「等等，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小孩子停頓片刻，一句話沒說，繼續往前面走。喬樂快步追過去，小孩腳踝受傷了，本來就走得慢，很快就被他追了上去。

喬樂：「我帶你去診所。」

「讓開。」小孩抬頭與他對視，神情冷漠，不為所動，「既然之前袖手旁觀，那就不要多管閑事。」

他的聲音很平靜，沒有怨懟，只是麻木說出現實。

不抱有希望，自然不會失望。

少年為自己之前的選擇懊惱，心中充滿憐惜：「和我去診所好不好？傷口要儘快處理，不然感染就不好了。」

「還有你的腳，得去醫院拍個片子。」喬樂看了一眼天空，漆黑而渾濁。深更半夜，在不熟悉的副本中去醫院太危險了，「今天沒時間，明天我帶你去醫院。」

小區內部有一家小診所，目前還在營業中。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小孩扳著一張臉，沒什麼表情的繞開他往前面走：「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狠話撂下三秒，小孩左腳絆右腳，啪嘰一下摔在地上。

這一下摔得瓷實，膝蓋都禿嚕皮了。

小孩：「……」

黑暗中，他的耳垂隱隱發紅。

喬樂沒注意到小細節，顧不得臟污，趕緊伸手把小孩抱起來，不顧他的掙扎，強制往小區內的診所走過去。

小孩：「放我下來，不用你管。」

「你都這個樣子了，我怎麼能不管？」

巷子本來就在小區外面，距離診所很近，前後不到兩分鐘，喬樂就抱著小孩走到了診所門口。

診所和小區一樣，大概有些年頭了，招牌都染上了銹跡。

透過窗戶，兩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或者是護士，正坐在櫃檯上閑聊。喬樂摸了一下兜，確定錢包還在。

「你真的要帶我進去？」小孩突兀開口。

喬樂納悶：「都到門口了，肯定要進去讓醫生給你做清理，傷口都碰了灰，萬一感染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