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戚聞溪和身旁的侍者聽到眼前這個女子這樣捏著小嗓子的叫喚，背脊都在發涼。

這種聲音似乎比之前沙啞的聲色更悚然了。

就在她遲疑的時候，她低頭看到坐在那的黑髮女子不再吭聲，而是將那隻被咬的慘不忍睹的石斑魚最好吃的魚肚，就是中間的那段魚肉，放在了一隻餐盤上。

戚聞溪可以明顯看見那截鮮美的魚肚落在盤子上，還攜帶著對方那透亮的口水。

連站在一旁傻眼中的青年侍者也不明白這位女客人想幹嘛。

鯨瀲瞅著戚聞溪看向自己，於是將面前保存完好的石斑魚肚那截肉推給了戚聞溪。

這世上，沒有任何生物可以搶奪她的所有物，除非她自己想給。

所以，此刻的鯨瀲還是蠻大度地分享給這個帶她來進食的人類女人戚聞溪。

戚聞溪站在桌子旁，死死地盯著推到自己面前的那截還算完整的魚塊。

那截從對方嘴裡存活下來的魚段。

然後對視上黑髮女子那雙熠熠生輝的金色眸子。

上帝，她這是要給自己吃的嗎？

戚聞溪的表情難以言喻，很痛苦又驚悚，她下意識咽了下嗓子。

只不過她這樣咽嗓子的慣性動作在鯨瀲眼中是想進食的表現。

果然，這個兩腳獸是餓了。

中間這截魚段不夠她吃的嗎？

鯨瀲挑了下眉毛，瞅著比自己要瘦弱的戚聞溪，思考了幾秒鐘，索性將啃掉一半的可憐石斑魚腦袋殼也推給了戚聞溪。

還用一副「看你可憐才分給你的呢」傲嬌小表情望向戚聞溪。

戚聞溪看著那品相凄慘的魚頭骨，強忍住搖頭拒絕的衝動，因為她注意到對方那副「你快點吃下去」的希冀眼神。

天知道，她竟然從那張嘴角還掛著魚羹的無表情臉蛋上讀出了「期盼」。

真的是期盼。

戚聞溪扯了扯嘴皮，好語回答著，「你吃，我先去結賬。」

鯨瀲見戚聞溪似乎不吃還要走，她立馬也跟著站了起來，椅子劃過餐廳地板時發出刺啦刺耳的響聲，引來了周圍食客的好奇觀望。

他們都很納悶，這麼冷的天，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光著腳踩在餐廳地板上。

那個穿著大衣的女人是不是有點不仁道。

是對方的什麼人啊？

戚聞溪感受到周圍那些犀利的質疑眼神，她最終還是冷靜伸出手制止對方要跟著自己一起去結賬的行為，示意對方坐回去。

「結賬而已，你先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我待會……回來。」

不，她不會回來的。

戚聞溪平靜地說完，見鯨瀲仍是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她有意別過視線不與其對視上。

她是真的受不了這個女子這般直白的凝視，彷彿是能看穿自己在想什麼，想甩掉眼前這個包袱，讓她心裡躁鬱。

鯨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這樣的「盯獵物」的慣性舉止用在盯人身上有何不妥，只不過，她聽到「不好吃」這三個字，才覺得事態的嚴重性，於是她便乖乖坐了回去。

要知道她對食物向來挑剔，奈何她的肚子餓了。

雖然這盤魚不是生食，被人類煮熟了差了點那味兒，但也還算行，勉強能合格。

而這時候另一位侍者將店裡的特色菜，涼拌魚皮以及銀魚炒蛋端了上來，這位老練的侍者看著餐桌上的狼藉只是愣了一秒，然後堆滿了微笑，禮貌性地放在了都是魚骨頭的餐桌上。

「祝您……用餐愉快。」

鯨瀲看著又上來的菜肴，眼睛亮了亮。

戚聞溪瞅著這位訛她到現在還混了一頓328元獨食的傢伙被那些美食吸引住了，她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

畢竟，她確實擔心這傢伙又上來抓她手不鬆開，讓她沒辦法脫身。

戚聞溪於是趁著對方埋頭進食之際，立馬走去了前台，她跟前台收銀員確定了餐費后，立馬將四百元遞給了對方。

收銀員接過現金慢吞吞地照了照，戚聞溪皺著眉催促對方快一點，她的餘光還時不時瞥向身後那處靠窗的位置。

她著急著要擺脫那個人。

「好的啦，收您四百，找您……嗯，72元，請問您需要辦理我家會員嗎？現在有充值送」

「不用了，謝謝。」戚聞溪立馬奪過了對方手裡找的零錢，她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還瞥了一眼那個靠窗的位置。

那個女人，並沒有注意到她。

幸好。

緊接著深秋下過雨的冷冽夜風吹得她只能將衣領拉高，抵禦風寒。

她深吸一口氣，指腹觸摸到夾在領扣里的砂礫，那是在瀲海海灘上帶上來的。

她總有一種錯覺，自己曾真的墜入了深海，翻湧的黑色海水擠滿了她的胸腔逼著她加速死亡，還有毒刺的藤蔓、礁石、未知的海底生物、金色的光……這些七零八落的碎片式影像一瞬間閃現在她的腦海中，只停留了一秒。

「怎麼可能。」

掉入深海她還能活著嗎？她早已成為了那片海域捕食者的肉糜了。

戚聞溪搖了搖頭，她為自己腦子裡冒出來的這些假象感到可笑。

她決定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後把今天發生的一切荒誕怪奇全部忘掉。

尤其是那個女人。

戚聞溪在啟動車輛之際，隔著車窗最後瞥了一眼魚館靠窗的那處位置，接著便驅車離開此地。

紅燈。

她望著前方紅燈的秒數，然後低下頭從副駕駛前方的車屜里找煙盒，果然是放在這個車屜。

戚聞溪拉開車窗，點燃了煙。

平淡無波的眼直直地盯著那減少的紅燈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