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這天早上醒來之後,櫛名琥珀在床邊靜靜坐了一會兒。
昨天外出由庫·丘林陪伴在身邊,那麼今天就需要berserker留守吠舞羅,如果外出的話,該由齊格飛隨行了。
在後者的服侍之下穿衣洗漱,已經相當習慣被從者細心照料的感覺。
將迷你小庫安置到了吠舞羅一樓,在跟安娜和尊打過招呼之後,櫛名琥珀帶著齊格飛和不情不願的真人貓貓離開了酒吧,準備前往東京都立咒術高專。
「總覺得,有些不太想去。」
擁有b級【騎乘】技能的齊格飛駕駛著轎車在馬路上平穩地飛快馳騁,櫛名琥珀坐在後座上,懷裡抱著癱成一團假裝自己是個抱枕的真人貓貓,雙眼毫無焦距地注視著窗外,倒映著飛速掠過的景物。
「咒術師的工作讓您感到疲憊了嗎?」
駕駛座的從者關心地從後視鏡打量著御主的臉色,不禁有些憂心忡忡,貼心地給出了建議。
「要聯繫一下那位五條悟嗎?咒靈是祓除不完的,不論何時,身體才是第一位的,不如這段時間先休息一下?」
畢竟之前以近乎瘋狂的勢頭在整個城市之中搜尋aher的蹤跡,赤之王的狀態又在不斷惡化。
聖杯戰爭和達摩克利斯之劍的雙重壓力之下,咒術師和英雄協會那邊的事務,說實話,不太重要的那部分盡可以推拒掉吧。
後座的少年面色猶豫,似乎確實在考慮他的建議。半晌之後,發出了妥協的輕聲嘆息。
「——只有今天,下不為例。等到尊的狀態稍微好一些……」
「明白了。」
因為今天不用見到那位氣場極為不合、總感覺私下裡在打著御主什麼主意的五條悟而暗中喜悅了一秒,齊格飛放慢車速,開始準備切換車道,在下個路口調頭。
但是卻冷不丁遭到了御主的阻止。
「本來只是心血來潮想去看看,但這樣半途折返,總覺得放心不下。」
「除了祓除咒靈的工作,之前還答應了五條一同教導學生,結果那之後也只出面了寥寥幾次。」
言下之意相當明顯,雖然我很想摸魚,但是良心有點痛,果然還是過去上一下工吧。
齊格飛……齊格飛握緊方向盤又強迫自己慢慢放鬆,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但您需要休息。」
他首先一錘定音地給出結語,才隨之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如果只是過去觀察一下情況、如果有祓除咒靈的任務就將之處理掉,這部分工作我倒是能夠代勞。——至於教導學生的事,也不急在一時吧。」
櫛名琥珀垂下眼睫,動作輕而緩慢地撫摸著懷中的貓咪。
伏在膝頭的真人貓貓從遮住眼睛的大尾巴中抬起頭來,帶著些許意外之色,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少年的神情。
沒有如同自己先前所言的疲憊和抵觸,也沒有聽見從者建議之後理應出現的片刻放鬆。
少年纖長潔白的十指從貓兒淺藍灰色的順滑毛髮間滑過,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聽不出絲毫破綻。
「要代替我完成今天的工作嗎?好像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挑起唇角,輕輕笑了笑,「那就交給你了,sa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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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車在中途停下,再度啟動的時候,只剩下齊格飛一個人前往原本預定的目的地。
櫛名琥珀攜帶真人一同返回吠舞羅,回程的途中出現意外的意外概率極小。即便有自己難以應付的狀況,也可以通過消耗令咒將從者瞬間召喚到近旁,第一時間參與戰鬥。
就算有這重保險,齊格飛還是向櫛名琥珀許下了「返程途中不會出現意外」的願望,在後者加以肯定之後,才放心地獨自離開。
等到汽車拉起一路煙塵、迅速消失在視野之外,真人貓貓才奮力掙脫了櫛名琥珀的懷抱,重新跳到了少年的肩膀上。
「你在說謊。」
咒靈的心情相當複雜,驚奇之餘是難以克制的興奮。
被這個人當成寵物這麼久,迄今為止第一次,發現對方懷抱著某種未知的目的主動去欺騙他人。
【無論是行為舉止還是掩藏其下的動機……這麼看來,不就和普通人一樣了嗎?】
然而在櫛名琥珀身邊嗅來嗅去,從負面情感之中誕生、對人類惡意相當敏感的咒靈並未察覺到那些熟悉的味道。
總是與謊言相伴而生的,真相敗露的恐懼、被慾望支配的貪婪,諸如此類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說不清究竟是失望還是鬆了一口氣,他坐在少年的肩膀上嘀嘀咕咕。
「沒有情緒,依舊是「零」……你這傢伙,果然很奇怪啊。」
「用這種辭彙形容別人很不禮貌。」
無視了咒靈「用不著你來教導我人類社會的基本禮儀吧」的大聲吐槽,櫛名琥珀在街邊漫步,視線漫無目的地四處遊盪,不斷搜尋著什麼。
「因為我並沒有打著什麼糟糕的主意去說謊吧。」
真人貓貓嘖了一聲,下意識反駁:「難道不是想獨自一個人躲懶,所以騙了別人替你出勤?」
不等櫛名琥珀出聲,咒靈就已經反應過來,這好像的確不算什麼謊言啊。
畢竟一開始他就已經直言,「太累了不想工作」,只不過作為從者的齊格飛出於關心,提出了代為前往的建議而已。
不如說,讓櫛名琥珀稍作休息本來也是從者的目的。
逐漸品出了奇妙的異樣感,咒靈的尾巴不自覺甩來甩去,耳朵也豎得筆直。
「不是出於這個原因——所以說,你只是想把負責保護你的從者找個理由支開而已吧?!」
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才會做出這種決定?
畢竟從者和其他人不同,完完全全是御主的利益共同體,沒有絲毫私心可言。
而在兩名從者之中,毫無疑問,齊格飛是對櫛名琥珀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都給予響應、無微不至照顧著對方的那一個。
估計根本不曾想到,御主有甩開自己獨自行動的想法。
也就是因為這一點,齊格飛才會如此輕易地落入陷阱之中吧。
「因為遲來的叛逆期?在大人的照顧之下待得太久,所以偶爾也想要獨自活動一下?」
真人在櫛名琥珀耳邊喋喋不休,絞盡腦汁才想出唯一有可能的原因,雖然也很離譜就是了。
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甩開了服從性高又強力的saber,反而繼續把自己帶在身邊?
——他的理智還在,並沒有自信到覺得櫛名琥珀信任自己超過了那兩名從者的地步。
所以疑惑越來越多,好奇心飛速膨脹,幾乎到了讓貓貓腦殼快要爆炸的程度。
而櫛名琥珀置若罔聞,任由真人在耳畔喵喵亂叫,十來分鐘之後,腳步才突兀止住,停在了路邊。
「找到了。」
咒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了一台已經相當破舊的老式電話亭。
不鏽鋼制的按鈕磨得光滑鋥亮,話筒也微微反光。
不過雖然老舊,但整體已經稱得上整潔,顯然有人日常維護,應該還能夠繼續使用。
櫛名琥珀走上前去,將事先準備好的硬幣投入,按著話筒沉默地佇立了一會兒。
……儘管早就有所計劃,但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意料之外的巨大勇氣啊。
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以促使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睜眼之後,櫛名琥珀不再猶豫,緩慢但節奏穩定地按下了一串數字。
是之前織田作給予的小紙條上所記載的聯繫方式。
毀掉之前已經將其牢牢記住,宛如烙印在心底一般清晰,沒有任何弄錯的可能。
所以,在聽筒那端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傳來之後,櫛名琥珀強忍著令大腦變得混混沌沌的種種念頭,儘力摒棄情緒,平靜地開了口。
「是我。櫛名琥珀。」
「您想和我重新見上一面嗎……「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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櫛名琥珀很少等候過什麼人。
不論在哪個世界,他與之產生聯繫的人都寥寥無幾。而等待,意味著某種默許。
默許對方進入自己的世界,默認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有所準備,即建立一些可想而知並不會在短期之內迅速結束的牽絆——而大門是他主動敞開的。
或許是巧合,在向櫛名穗波透露位置之後,按照對方在漫長的沉默之後給出的會面地址,最終來到了先前和織田作見面的咖啡館之中落座。
甚至是同一張桌子,只是坐在對面的變成了不同的人。
而他也從被人等待著的一方變成了等待著某人的一方。
懷抱著一語不發、滿懷興趣注視著事態發展的真人貓貓坐在與上次相同的座位上發獃,雙眼放空,凝視著面前深色的木質桌面靜靜出神。
負責接待他的侍應生是個相當元氣的年輕女孩,在將櫛名琥珀引入座位的時候就不住回頭打量,眼睛一閃一閃,想要說些什麼,但又鼓不起勇氣的樣子。
等到點單環節,才紅著臉頰期期艾艾地開了口。
「是s級英雄「魔術師」嗎?……果然!其實您一進店我就認出來了呢,因為太激動了,反而覺得難以置信……」
她不好意思地揉搓著制服的邊角,視線飄來飄去,不太敢和櫛名琥珀對視。
「啊,突然說這種話,沒有讓您覺得困擾吧?——總、總之,我先去櫃檯拿菜單,請您稍等一下!」
女孩像小鹿一樣飛快跑走了。從頭到尾除了以沉默表示肯定、此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的櫛名琥珀目送她離開,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伏在膝蓋上的真人貓貓幸災樂禍地喵了一聲:「碰見了粉絲呢。」
之前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反應更為激烈的,但絕大部分都出現在作為職業英雄活動的時間。
不論何時,他總是和傑諾斯一同執行任務,鑒於櫛名琥珀的性格實在稱不上和藹可親,和狂熱粉絲直接交流的重擔也就自然而然落到了改造人身上。
私下裡櫛名琥珀確實很少獨自外出……當然,也有可能認出他的人都被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自帶氣場勸退了,並沒有什麼人上來搭訕。
像今天這樣的事,確實還是第一次發生。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
以為是侍應生去而復返,櫛名琥珀下意識抬頭看過去,不期然地望進了一雙猶豫著定定注視著這邊、想要移開又強自鎮定停留的眼眸之中。
……明明在上次的短暫碰面之前許久未曾見過,以至於對方的五官在記憶之中已經完全模糊。
但此時此刻,卻像是自始至終都銘記著這雙眼睛的形狀一般,從視線所觸及的一刻,內心深處便覺得如此熟悉。
其中深厚到幾乎滿溢出來的複雜情緒,即便是對他人的所思所想鈍感至極的櫛名琥珀也能輕易察覺——因為他也同樣如此。
「你來了。」
他垂下眼睫,避開對方的視線,嘴唇蠕動發出的細小聲音,輕得幾乎只有自己能夠聽見。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