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風雨之夜(下)
()我硬著頭皮,多用了點勁,使勁敲了兩下。
「誰!」屋裡傳來一個沉悶的男聲,帶著明顯的不悅。
「報告總隊長,女生隊一個女生得了急病。醫務室沒人,班長說得送到醫院去,不然有危險!」我對著門縫高聲應答,力圖讓聲音壓過雨聲。
過了一會,那個聲音說:「進來吧。」
我暗自謝了謝觀音菩薩,推門進去。還沒伸手,門自己開了。迎面正迎上一個中年女人的臉,她膚sè白皙,皮膚微微泛著紅暈,一雙丹鳳眼風韻猶存。
「徐太太。」我打了個立正,看著她臉上特殊的紅暈,心裡有點不安。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流淌著的汗水和雨水,理理狼狽不堪的頭。
她眯著眼對我點點頭,側身幫我把門拉上,然後回身坐到桌邊。
我擦著臉,一抬頭,愣了一下。迅即挪開眼,立正敬禮。
屋裡飄著薄薄的煙霧,昏黃的電燈下,四條長龍整齊地碼著。幾雙手還沒來得及離開。女生隊的范隊長還在認真研究自己的形勢。下手赫然坐著宋教官,他扶了扶眼鏡,眼睛從我的額頭轉到褲腿,沒有說話。徐庶鳴一隻手捏著牌,停在半空中,另一隻不耐煩地抖了抖煙灰。
「怎麼晚了,誰生病了?」徐庶鳴問。
我忙把下巴往高里抬了抬,盯住房梁,裝作沒有看見桌子正中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紙幣。
「報告總隊長。女生隊二班的余英華肚子疼得死去活來,醫務室沒人值班。高淑恆說怕是闌尾炎,如果今天不送醫院,會有生命危險。」
我儘可能扯上高淑恆,儘可能把問題說得嚴重。
「高淑恆怎麼不來。你是誰啊?」
「我……我是二班葉雅紋。高淑恆……已經睡下了,是她派我來向隊長請示的。」
額頭上又滲出了汗珠,分不清是屋裡太熱捂出來的熱汗,還是急出來的冷汗。
徐庶鳴抬頭仔細辨認了一下我,突然哦了一聲,「葉雅紋。我記起來了。我知道了。」
我一緊張,這句「我知道了」可以是「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也可以是「我知道了,你們去吧。」相形之下,小余可是命懸一線啊。
我張了張嘴,不知該如何開口。
徐庶鳴看我不動,愣了愣。突然恍然大悟地站起身,拿過紙筆,刷刷寫著。
「xìng命要緊啊。我給你們開個假條,趕快去醫院。晚上除了你,再留一個女生在醫院裡守著,明天范隊長會安排學員去換你們的班。你再去找兩個jǐng衛,去機動科要輛車,送你們去醫院。」
徐庶鳴問了問其他人的名字,寫在假條上。另外還寫了張調jǐng衛和車的手令。
「你們可都是訓練班的寶貴資源,出了岔子,戴主任哪裡誰都擔待不起啊。」他把假條和手令遞給我。
我欣喜若狂的接過,抬腳就走。范隊長乾咳了一聲,我才記起來,轉過來敬了禮,連聲道謝著離開。
車在窄窄的山道上賓士,我的心情在寬闊的大馬路上賓士,腦子裡晃過麻將桌上那一堆鈔票。姓宋的,你也有今天!你一天到晚趾高氣揚,耀武揚威,說這個中學沒畢業,那個沒讀過大學,原來你也是個道貌岸然的貨sè,虧你還有臉四處招搖。你那一套正人君子的做派,原來只是騙騙學生的!我越想越解氣,連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車頂篷的聲音,都覺得悅耳動聽。
小余動手術蘇醒過來后,我撲上去的第一句話是「小余,你猜我昨天晚上看到什麼了?」
醫院裡餵了小余幾天稀飯,等到她可以吃正常的飯的時候,我才陪她回到訓練班。班裡也沒閑著,聽說公開提了魏蓮香的事,說是**潛伏在班裡,想裡應外合傳遞情報,幸虧哨兵晚上放哨的時候,看見山上的燈光覺得可疑,當時就開了槍,人雖然跑了,但也提醒了班本部。於是明查暗訪就抓到了魏蓮香這條線。聽到這,我想到了那次深夜上廁所時生的事,串起來想想,覺得有道理,可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他們怎麼那麼確定放燈光信號的人就是**呢?如果是魏蓮香要裡應外合,為什麼當時沒看見她呢?
另一件事是逃跑的三個同學被押了回來,關在禁閉室,和一般關禁閉的同學不同,他們房間的窗戶全被釘死了。
班裡醫院裡奔忙了幾天,雖然有人輪換,我的課還是不可避免地拉了下來。我看了看比起幾rì前複雜了不知多少倍的電路圖形,束手無策地扯著耳垂。才隔了幾天,姓宋的上課聽起來怎麼又像天書了?
我看著他神氣活現地在黑板上寫寫畫畫,粉筆下流出來的全是陌生的符號,懊惱地垂著頭。
想起小余對他劣跡的反應,我就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小余用氣弱遊絲地聲音說,打麻將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她nainai就特喜歡打麻將,過年還連打三天三夜呢。我說,他們賭錢了。小余嗨了一聲,說不賭錢的麻將她nainai都不樂意打。我氣得扭過頭去,不再搭理她。我記得有一回,父親的一個掌柜打麻將輸了錢,偷了柜上的錢去頂帳。父親現以後十幾年的面子都沒有賣,馬上打掌柜走人了。後來還特意立了規矩,家裡店裡,凡是沾了賭的,自己捲鋪蓋走,別等人攆。我們全家上下,別說打,連牌有幾張都認不全。我氣悶地想,怎麼賭錢也有道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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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雅紋。」
我條件反shè地站了起來,茫然地望著喊我的人。他停住看我,我見他不吭聲,也只好看著他。
半天他才說,「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沒聽見么?」
天啊,提問我了。小余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哎,小余還躺在宿舍里呢。我罵著小余害人不淺,徒勞地翻翻講義,尷尬地對他笑了一下。自己規規距距地站好。
他搖搖頭,沒有多說什麼,示意我坐下。
逃過一劫的我不敢心存任何僥倖,強打jīng神盯著並不認識的板書。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趕緊借了同學的筆記來抄。
我正抄得手腕酸痛,筆記本上突然一暗,一個高高的身影從後面晃了過來,擋住了部分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