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龍仡軻帶著妹妹逃出來后就一直往山林深處跑，他不知道那些黑袍人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們會在什麼位置等著自己闖進去再殺掉自己和妹妹。

但是山林深處有一處禁地，萬毒窟。那裡毒蟲橫行瘴氣瀰漫，除了黎族人，外族人進去就是十死無生，特別是那洞窟裡面白骨森森，專門用來供奉黎族至寶，除了祭司，沒有任何人可以活著進去。

只有躲在那裡，等到黑袍人全部離開，他才能帶著妹妹安全出去。

經過一夜的驚恐懼恨，等終於跑到萬毒窟外圍，龍仡軻直接累倒在了樹下。

他倒在地上看著頭頂滿天的繁星，想著明天一定是個大晴天，可是他們的吉和里阿再也看不到這樣的好天氣了。

妹妹看見他癱倒在地上，輕輕為他擦去了臉上的血滴：「紅色的。哪孬，遊戲結束了嗎？青女困了，青女想要回家睡覺了。」

他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只能偏過臉去，不敢看妹妹：「明天，明天等溝梅一睜眼，遊戲就結束了，我們就能回家了。」

「那吉和里阿呢，我們跑了好遠好遠，他們等會能找到我們嗎？」

聽著妹妹這麼懵懂無知地問他，他的眼淚完全止不住了，他想繼續騙妹妹，可他連自己都騙不了。

突然遠處有人跑來，他趕緊捂住了妹妹的嘴，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然後矮身躲進了一旁的草叢裡。

「祭司快走！」遠遠地傳來依喬大哥的聲音，「我們拖住他們！」

明月祭司！

龍仡軻心中一喜，他現在孤身一人帶著妹妹，如果能夠遇到明月祭司，跟在她的身邊一定安全多了。

雖然這麼想，但他還是沒有馬上跳出去。

遠處的慘叫不斷傳來，黑袍人好像也追到了這裡。

「明月阿姐，今晚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你現在要是答應我，我可以收手的。」沒過多久，一個黑袍人徑直走進了萬毒窟的樹林，是個女人，聲音彷彿林籟泉韻，說出來的話卻是狠毒無比，「不然，黎族仡軻這一支，今天就要斷了。」

她的手裡還抓著一個破布似的血人，從外面一路拖進來，混著泥土和腐葉拖出一條深紅色的長長血痕。

「你看依喬大哥多疼啊。」她還在說著，把血人半提起來，用手指戳進血人的傷口，再往裡面鑽深。

「啊！！！」血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

那是依喬大哥……龍仡軻躲得不遠，這個距離足夠讓他認出那個被折磨得鮮血淋漓的人是誰。

龍仡軻只覺得現在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他不敢動，生怕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一轉頭就發現自己和妹妹躲在這裡。

「明明當初把祭司的位置傳給我，明月阿姐也不用和依喬大哥分開，仡軻寨今日更不會遭此大難。」女魔頭在說話間又削掉依喬大哥一根手指。

「只有九根手指了，明月阿姐，你都不出來看看嗎？你如今怎麼能這麼狠心，當初依喬大哥為了逗你開心，熬了好幾個晚上去學編草蝴蝶，那蝴蝶可真好看，也不知道依喬大哥現在這個樣子，還能不能編出那麼好看的草蝴蝶了。」

又削掉兩指。

依喬悶吭一聲，死死咬住牙關不想讓痛苦泄露一絲一毫出去。

他已經明白了，明珠這麼虐殺他，不過是想逼明月現身。

明月明珠是一對姐妹，原本同為祭司的傳人，但祭司只能有一位。

當年，明月接任祭司后，明珠就離開了寨子，再無人知道她的下落。

見始終無人出現，明珠的語氣愈冷：「明月，你是了解我的，耐心實在是不多。」

「只是為了一隻小小的蟲子，就丟了那麼多人的性命，不知道祭司當初傳位給你的時候，有沒有想到今日。反正再多死一個也無所謂了，明月你敢睜眼看看嗎？他們都是為你死的。」

她彎下腰，提起依喬的頭顱，把他的臉揚起來讓明月能看見，冰冷鋒利的刀刃抵在脖子上，像是抓著一隻引頸受戮的雞。

龍仡軻不忍再看下去，把頭偏向了一邊，淚眼朦朧里他才注意到旁邊的地方早已爬滿毒蟲。

祭司！是明月祭司！

黎族仡軻是南疆黎族的一個分支。幾十年前南疆內亂，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這座深山裡並且能夠隱居下來，所依仗的就是仡軻獨有的驅使毒蟲的本事。

明月作為仡軻的祭司，又是在萬毒窟這種毒物盛行之地，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

明珠只是垂眼看了看地上耀武揚威的毒蟲，不太順眼，抬腳碾死一隻：「明月阿姐忘了嗎？我好歹也曾是仡軻一脈的族人，如果只是這些小傢伙的話，可傷不了我。」

「是么。」

銀鈴響起，腥風吹過。

一顆碩大的蛇首在明珠身後立起，一口咬了上去，手掌長的尖牙狠狠穿透她的右肩，將她直接提起。

明珠的半邊身子都動不了了，短暫的麻痹之後是狂風驟雨般的劇痛，手中的刀也丟在了地上。

明月從黑暗裡走了出來，手持蛇杖，頭戴銀冠，滿身血污也掩不了皎月清輝。

「殺我族人，屠我村寨，諸惡做盡，吾以此身為祭，請願神明降罰。」明月祭司高舉蛇杖，隨後口中念出一串古怪晦澀的咒語。

剎時間，林間毒蟲齊齊發出震天嗡鳴，開始鋪天蓋地往村寨方向而去。

「嗚！」

青女年幼，突然看見密密麻麻的蟲子向自己飛來，難免驚慌恐懼。

即使龍仡軻很快地捂住了妹妹的嘴，但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明月驚喜地往剛剛出聲的草叢看去，想不到寨里還有孩子逃了出來，真是天不亡仡軻啊！

明珠吃力地抬起左臂，這個時候還敢分神，天賜良機。

袖中弩箭離弦而去，僅僅幾丈遠，弩箭去勢之強，直接射穿了明月的心臟。

「你死了，神令蠱自然易主，最後贏的人，還是我！哈哈哈哈……」即使還在巨蛇口中，明珠依然發出了猖狂尖利的笑聲。

明月捂住心口，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嘲諷道：「你也配？你忘了，你早已不是仡軻族人，而神令蠱只會生長於仡軻血脈之中。」

明月身上迸出點點銀光，如浩瀚銀河，朝龍仡軻的方向飛來。

「龍神，請您帶著他們活下去。」

說完，明月再也不管其他，只向著依喬一點點爬去。

依喬倒在地上，早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他睜眼茫然地看著明月，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麼還在這裡。

「對不起，依喬，實在無法再把你拋下。」明月輕輕撫下依喬的雙眼，「這次我們一起走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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