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陪著你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轉眼，便已是夜幕降臨。
靜謐的夜色籠罩著整個城市，在還依舊車來車往的街道上，在霓虹燈亮起的地方，在某個陌生的小天地里。
濱江鎮的一個小區里，只有一戶人家還亮著燈。女人為熟睡的女兒掖好被角，然後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
她走到沙發旁坐下，看著對面的男人，不發一語。
見她過來，顧榮停收回望向電視新聞的視線，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對她揮手道:「今天你和小浠睡吧，我睡沙發。」林薈依舊坐著不動，雙眼定定地望著他。
見她不動，顧榮停勸道：「今天不早了，帶著小浠出去玩了一整天，肯定累壞了，快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值班呢。」
「我有話要跟你說。」
「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也不遲，今天太晚……」
「必須現在說！」林薈堅定的說。
顧榮停見她如此固執，便也不再勸她，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等著她接著往下說。
「我們離婚吧。」
我們離婚吧。當這五個字直挺挺地砸入顧榮停耳中時，彷彿已將耳膜震碎。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林薈，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這，這是開的什麼玩笑，怪嚇人的……」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林薈眼神里波瀾不驚。
「那，那怎麼可以！小浠她還那麼小，她不能……」
「小浠我會想辦法帶走。」
「你這……不行！」
顧榮停關了電視機，客廳里頓時變得落針可聞。他猶豫著坐下，偷偷瞄了一眼林薈的臉色，又迅速收回目光，就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林薈將他的一舉一動收於眼底，心中不免覺得可笑。當初怎麼會那麼愚蠢，找了這麼一個沒用的軟骨頭。沒有好日子過不說，還要天天受婆婆的氣。
想起婆婆那挑三揀四的樣子，林薈心中堆積已久的怒火終於不可遏制的爆發了出來。
「不行？就憑你這個樣子，小浠跟著你能好？」林薈冷笑一聲，然後又接著說道，「還有你那個蠻不講理的媽，她不是一向看不起我又不喜歡小浠嗎？不如讓我們兩個都走，遂了她的願！」
「我媽她，她年紀大了，以後會……」
「以後？現在都這樣了，還指望以後？顧榮停，你是個二百五嗎？你看不出來你媽把心思都花在了你那個弟弟身上了嗎？她心裡根本沒有你！」
「你怎麼能這麼說？好歹她一手將我養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林薈看著他繼續狡辯的樣子，從包里拿出來一傷協議重重往桌上一拍，說道：「簽字吧。」
顧榮停看著桌上的離婚協議書，心涼了半截。他遲疑著問：「你，你確定嗎？」
「確定。」
「不是，你，白天帶著小浠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
林薈沒有說話。
「你，你太……」
顧榮停顫抖地指著她，卻再也說不下去。
「簽字吧。」
「為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
林薈此時只覺得面前之人可笑至及，她一手甩開顧榮停指向她的手，怒道：「我跟你結婚十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像樣兒的家。房子是租的，車子是借的，每天起的比雞早，睡得比貓晚，賺的還不如花的多。就連帶著小浠出去玩一回都成了奢侈！這日子我沒法過了，像你這樣沒用的人，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真是誰碰上了誰倒霉！」
說完，提著包摔門而出。
顧榮停獃獃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榨乾了的屍體一般僵住，許久也不發一語。
而此時，房間里原本應該已經睡熟了的小姑娘早已經是倚著門聽的符淚流滿面。
顧浠咬著嘴唇，儘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一頭扎進被窩裡，淚水打濕了枕頭。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明明白天的時候還其樂融融的。也許是自己太沒用了，真想立刻長大。是啊，要是能長大一點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有機會改變點什麼。
「可是為什麼，媽媽還不等我長大就走了呢？」
顧浠傷心的想著，她閉上了眼，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就像是一個斷線的珍珠。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早已經是第二天了。顧浠輕手輕腳的踱到洗手間，結結實實的洗了把臉。然後，她緩步來到客廳。
轉角的陽台上立著一座黑影，顧浠看著煙灰缸里積滿了煙灰，抬頭望著陽台上坐著的人的背影盡顯滄桑。
「爸爸。」
女兒小小的聲音傳入顧榮停耳朵里，剛想應聲，卻發現嗓子已經乾澀的發不出一絲聲音。他用雙手搓了搓臉，盡量使自己不那麼狼狽。轉過僵硬的身體，強撐著扯出一個笑臉看下緩緩走近的人兒。
顧浠看著他的樣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坐在這裡一夜沒睡。
「我餓了。」
顧浠眨著眼，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顧榮停像是鬆了一口氣，抬眼看向牆上掛著的老式石英鐘，七點過五分。
「好，你在這兒等一會兒。」
他說著，手撐在膝蓋上借力站起。邁著無比沉重的步子走進了廚房。
看著他的背影，顧浠心裡不免有些難過。她抿了抿唇，不想讓自己哭出來。
昨天發生的一切，就彷彿是做了一場夢。夢中人流連忘返，夢醒后又失魂落魄。
市中心的別墅區里，林薈從車上下來。
面前的大門打開，走出來一個約四五十來歲的中年女人。
「先生回來了。」
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了一張文質彬彬卻略顯發白的面孔。
「嗯。」
「身體可康復了，小姐很是擔心您。」
「我沒事，孔姐。這些天來有勞您費心了。」說著，他也從車上走下來，朝著駕駛座上的司機擺擺手，車子便一溜煙開走了。
因為是大病初癒的緣故，楚零的精神頭兒還是不太好。林薈扶著他往門內走。
「這位是？」
「這位是我的貴客。」楚零言簡意賅的答道。
林薈不好意思的，朝孔姐點點頭，孔姐也朝她笑了笑，說聲「請進」。
剛走進大廳，只聽著走廊旁的扶梯上噔噔的響。
「爸爸，你可回來了！」
還不等林薈看清，只見一道小身影立刻撲入了身旁人的懷裡。林薈後退了幾步，顯得有些局促。
「伊伊是不是想我啦？」
「當然啦，孔姨說你病了，說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那麼你的病好了嗎？」
「早好了，放心吧！」
「那就好。」
楚零看著女兒笑嘻嘻的樣子，又回頭看看林薈示意她過來。
「伊伊呀，這位是林阿姨，快叫人。」
楚沁伊看向這個陌生的女人，又總覺得有些眼熟，但一時也想不起來，於是也乖乖的叫了一聲「林阿姨」。
「你好啊，伊伊！」
林薈笑看著這個和自己的女兒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兒，想起自己的女兒，林薈又不知道應不應該跟楚零說說。但總覺得又有些不妥，猶豫了半天，剛準備說出口，卻見孔娌走進來對楚零說：「先生，小姐該去學琴了。」
楚零點了點頭，孔姐便牽著伊伊的手朝外走了。
楚零端起面前的紫玉金砂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輕品了一口，又放下了茶杯。
看著林薈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皺了皺眉，問道：「怎麼啦？是有什麼事兒嗎？」
林薈轉過頭看著他，又掃視了四周一圈，果斷打消了心裡的念頭。
「沒，沒什麼。就是有點不太適應。」林薈低著頭說。
「哦，沒關係，習慣了就會好的。」楚零微笑著看她，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他抱歉地看著林薈說了聲「我去接個電話」，便轉身走進了書房。
林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終於也有一天可以不用再過那烏糟的日子。比起那地方，這裡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但是小浠……
想到這裡，她不禁又是一陣頭疼。畢竟是親孫女，總比她這一個外人強吧。她暗自思存著，心裡也不免覺得是這個理兒，便也不再管其他的了。
顧浠吃完早飯，就鑽回房間寫作業去了。其實早上吃的也挺簡單的，就是素麵加雞蛋。不過在她看來，這一碗簡單的雞蛋面，絲毫不覺得有哪裡比外面餐館做的差。
顧榮停洗乾淨碗，又削了蘋果切成幾塊，來到了房間門前。他輕輕推開門，把端著的盤子放在顧浠左手邊的窗台上，又搬了條凳子坐在了顧浠身邊。
顧浠依舊專註的寫著，手中一筆一劃地寫著字。
「小浠的字真是越來越漂亮了。」顧榮停笑著說。
「謝謝爸爸。」顧浠回答道。
空氣又莫名寂靜了下來，顧榮停沒話找話的說：「小浠怎麼不吃點水果？」
顧浠看著碟子里切的不太規整的蘋果，隨便拿了一塊送入口中。
又是一陣沉默。良久，顧榮停才輕聲說：「小浠啊，爸爸問你一個問題。」
「嗯。」顧浠乖乖點頭。
「爸爸和媽媽，你更喜歡誰一些？」
顧浠轉頭看向他，說：「我都喜歡。」
「那如果說，我和媽媽因為一些事情要分開一段時間，你會想和誰待在一起？」
「媽媽要走了嗎？她要去哪裡？」反問道。
「她，她有點事情……」
「她不要我們了嗎？」
「不會的，她不會丟下小浠的。」
「那她會丟下你嗎？」
顧榮停沒百一說話。
顧浠知道他為什麼不說下去了，她也知道媽媽要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淮。可她不想這樣，不想爸爸問她這種問題，也不想媽媽就這麼走了。
忽而，她認真地說：「如果媽不想陪你，那就讓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