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挺身而出
遠處的亭子里,嬪妃打扮的女人坐在石凳上,正指揮著手下杖打一個小奴才。
那奴才十歲左右模樣,身著宦官服飾,正微顫著脊背跪在地上,損壞的衣服里已滿是傷痕,清冷的春風吹過他單薄的身子,那倔強的小臉愣是咬著牙,一滴眼淚沒掉。
不過細細看去,那雙眼睛即將失去神光,已在昏厥邊緣。
有些人面露不忍,但沒有人準備上前,這是皇宮裡的奴才,還是個宦官,他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去管。
就當眾人想要離開時,那邊如雨落的棍子被穩穩握住了。
沒人看到她怎麼過去的,眾人看著那熟悉的身影,不禁屏息凝視,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場好戲。
面前忽然出現一個人影,那名妃子驟然花容失色,持棍的下人也懼怕得直往後退。
預料的疼痛沒有襲來,小男孩努力轉過脖子,一雙浮起水霧的眼睛直直看著那人。
她一襲紅衣背著春日的暖陽,漂亮的發冠在陽光下閃出異樣的色彩。
她是誰?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既不似宮中妃子,也不是名門貴女的打扮。
妃子反應過來,指著蘇沐虞,聲音突然變得尖細起來,道:「來人啊,有......」
「我不是刺客,我是千鍾宮弟子,蘇沐虞!」預料到她要喊人的蘇沐虞扔掉棍棒,直言道。
那名妃子頓了頓,的確想起今日有門派面聖這麼個事,臉上劃過一絲慌張,有些不知所措。
身邊的侍女甚善察言觀色,扶住妃子,怒道:「大膽!區區修士,怎敢冒犯麗妃娘娘!」
誰看到她蘇沐虞不尊稱一聲仙師?結果在這個奴婢嘴裡自己倒成了不入流的修士了。
看著那孩子身上四處清晰可見的青紫,蘇沐虞也懶得跟她掰扯,只皺眉道:「這個小孩犯什麼罪了?至於如此虐待?!」
宮中的條律一向嚴明,就算是身份低微的宦官也不能隨意處罰,顯然這個麗妃是在動私刑。
侍女架子十足,試圖抬鼻看人,但奈何蘇沐虞身材高挑,她只能在語氣上凶一凶。
「怎麼,教訓一個沒根的人還需向你交代?」
蘇沐虞不氣反笑,「怎麼,你有?」
侍女頓時臉色羞紅,指著蘇沐虞,說不出話來。
蘇沐虞看著那顫抖的手指,攤手道:「我?我也沒有!」
那邊的眾人終於憋不住了,發出一陣陣的笑聲。
跪著的男孩嘴角不禁也揚起一些弧度,雖然話糙,但能聽出來滿滿的維護之情,宮中還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過。
蘇沐虞還想說些什麼,這時吳桐一副怒容地走了過來。
「孽徒!跪下!」
蘇沐虞糊裡糊塗就被吳桐的威壓壓跪在了地上。
千鍾宮眾人剛想去求情,卻被吳桐一個眼神嚇退了回去,只得待在原地。
「麗妃娘娘,在下千鍾宮掌門吳桐,孽徒冒犯娘娘罪該萬死,請看在今日初出茅廬、無心之過份上繞了她一命!」
麗妃打量了一下吳桐,恢復往常驕縱的神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既然貴派弟子如此俠肝義膽,便幫這個小太監承了接下來的杖刑吧!」
蘇子葉此時隔岸觀火,心情好了許多。
雖然上次失敗了,蘇沐虞又來耀武揚威,但她並不准備放棄,此次歷練就是上天給她的最好機會。
整整一年的時間,蘇沐虞,你想怎麼死?
還在盤算時,蘇子葉忽然瞥見楚天珩默默地離開了人群,直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亭下,吳桐嚴肅的臉上帶了些笑意,雙眼裡精光一閃。
「蘇沐虞畢竟是個女弟子,打得狠了,萬一大呼小叫驚動了聖上就不好了!」
麗妃還想發作,但突然想起,皇上早已下過旨意,今日的御花園只開放給各大門派弟子觀賞,尤其是後宮,更要遠離。
這明擺是被威脅了,麗妃憋著一肚子火,嗤笑道:「掌門所言極是,那就一杖好了!這總不能都受不住吧!」
「多謝娘娘!」
對方已經給了台階,吳桐自然不會再得寸進尺。說完,他便接過棍棒,向跪著的蘇沐虞用力打去!
「咔嚓」!棍棒斷成兩截。
蘇沐虞頓時倒在了地上,臉上的笑意盡失,雙目闔緊,不再動彈,似是暈了過去。
藍淵瞳孔微顫,半個身子就要跨過人群,但他忽然一頓,將神識先放了出去。
小心地繞過所有人,藍淵的神識觸碰到了蘇沐虞的臉,輕輕一碰,蘇沐虞就微皺了一下鼻子。
藍淵眼眸微閃,悄悄將神識收了回去。
眾人聞聲皆混身一凜,皆安靜下來,都有些不可思議。
一旁的男孩震驚地望著身邊緊閉雙目的女子,鼻子一酸,眼眶裡蘊藏的再也收不住了,掉下了第一滴眼淚。
麗妃也一愣,看情況不對,急忙找借口溜了。
麗妃走遠后,蘇沐虞突然睜眼,正對上雙眼泛紅的男孩。
蘇沐虞對著他笑了笑,站了起來,能笑能跳,剛剛不過是吳桐動了點手段,使棍棒自裂了,實則根本沒有下重手。
眾人一愣,均展顏而笑,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接著吳桐給了一個眼神,眾人皆漸漸散去了。
「不是說蘇沐虞為人狠辣,惡事做盡嗎?我看今日,她不僅平易近人,還很勇敢呢!」
不少人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亭內,蘇沐虞看著男孩,淺笑道:「我看你挺倔強的啊,怎麼就哭了呢?」
男孩抿著嘴,低下頭,不再看她。
吳桐皺眉道:「蘇沐虞你過來。」
她知道接下來又是一場批判會,大致是說江湖險惡,要懂得圓滑事故那一套,她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但沒有辦法,掌門畢竟是掌門,還是要敷衍敷衍的。
「我得走了,你以後一個人要好好保護自己!」蘇沐虞看他不再理睬自己,便跟上吳桐離去了。
直到四周都安靜下來,男孩才轉回頭,周圍空蕩蕩的,空氣中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花香,就似剛剛的女子只是一場夢。
想起還有許多活要干,便撐著站起身來,一抬頭就看見了面前石桌上的幾瓶靈藥。
御書房內。
「最近身體如何了?」
楚天珩站在房中,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稟父皇,兒臣一切都好。」
皇上猶豫一會說道:「讓你受苦了,若是你想回來......」
「父皇,雖然兒臣根骨欠佳,但經過這段時間心性的打磨和淬鍊,修鍊似有小成,兒臣想要繼續求道,望父皇成全!」
楚天珩跪了下來,聲音低沉但卻擲地有聲。
上方之人頓了許久,嘆了口氣,似有萬般無奈。
「......罷了,隨你去吧。」
這當然不是楚天珩真實的想法,只要看著上方坐著的人,他就會想起抑鬱而終的母后和凄慘孤獨的童年。
「謝父皇!」
楚天珩唇角微彎,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大步走出,剛走進御花園,就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可是千鍾宮的楚天楚公子?」
楚天珩皺眉看著眼前的女子。
「你是......蘇子葉?」
「正是!」
蘇子葉舉止端莊,粉嫩的臉上笑容恰到好處,眉眼中盡顯溫柔。
她神態嬌美,舉止溫柔,可又處處端莊大方,這使她平日在門派中斬獲無數傾慕。而楚天竟認識自己,看來也是早就打聽過自己吧。
「找我何事?」
蘇子葉沾沾自喜,撥弄了一下髮絲,更顯一絲媚態。
「聽聞楚公子武藝高強,小女子早有所耳聞,特來請教一番!希望楚公子不吝賜教!」
有多少男人能扛得住欲迎還拒,又帶些性感的溫婉女子呢?
楚天珩愣了一下,繼而笑了笑。
蘇子葉看到此景,只把那笑當成了平日里那些師兄弟的羞澀笑容。
「在下沒什麼可教的,不過聽說蘇沐虞師妹乃是姑娘你的姐姐,為何不去請教她呢?據我所知,她的修為在你之上,相信能教你的一定很多!」
楚天珩說完就告辭走人了,留下蘇子葉懵在原地。
若是不明其中原因的路人也許看不出什麼來,但對於聰明人之間,這些話里含藏的東西可多了去了!
一是諷刺她寧願找陌生男子切磋也不找自己的親姐姐請教,暗示她輕浮;二諷刺她與姐姐不親近,其大部分原因在自己身上,暗示她善妒;三是諷刺她修為低,故意抬高蘇沐虞,暗示她可笑。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字裡行間透露出和蘇沐虞的親近,因為他已經看出來蘇子葉的目的了,所以明確表示他和蘇沐虞站統一戰線,讓她不要再對自己有什麼想法。
短短几句話卻句句是諷刺,直戳她的心窩!
蘇子葉看著楚天珩的背影,心裡的怒火「蹭」地往上冒。
這楚天看似個木頭樁子,實乃人精!
「楚師兄!你去哪了?我們都在找你!」看到楚天珩的身影,何以沫急忙迎了上去。
楚天珩笑笑,「無事,剛剛被一隻狐狸和豬耽擱了。」
「狐狸?豬?皇宮裡有這些?」何以沫打量著四周。
這話自然不是說給何以沫聽的,一旁的蘇沐虞心中瞭然,沒說話。
參拜結束,眾人陸陸續續出了皇宮。既到皇城,蘇沐虞想著回家看看,雖然不是她的親生父母,但也許是這副身體的原因吧,心中總是會挂念。
歷練也不差這一會,任平生答應了,但他畢竟是領隊,不好陪蘇沐虞回去。
「無妨,你帶著大家先去皇城裡逛逛,我一會就來。」
蘇沐虞與眾人分開,轉身就遇見落單的藍淵。
他正遠遠跟著無是道觀的隊伍,像是被落下的,蘇沐虞也不甚明白,明明藍淵修為有限,為什麼還要讓他出來歷練,這不是置他於危險之中?
難道是有人看他不順眼故意的?
想來想去,蘇沐虞愈發對他同情,又想到是自己親手把他送去無是道觀,心裡更是過意不去。
「藍淵。」她上前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