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理
「你決定了?自己去找他?」
「大理,他曾不止一次地說起過這個地方,說要······定居在那裡,應該對他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吧。我想先去那裡看看。」
······
安暖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藍色,又一次陷入對過去的回憶中,這一路,她不知自己幾次回想起過往。這是她少有的帶著目標的旅行,果然杜熙說的是對的,不論去何地的遠行,都不應有確定的目標,否則不僅會讓此行變得索然無味,還會因心中的事分神,無暇顧及美好的景。就像是現在的她,面對著從蒼山一直吹向洱海的風,心中卻依舊煩躁,她的煩躁並不來源於這沒有方向的尋找,也不在於自己是否能夠找到,而是她依舊在內心糾結是否應該再與杜熙產生交集。這大概是因為,她是一個果決的人,卻又不夠果決,即便之前她們兩個人的分開並沒有絕對的對或錯,甚至尋找不出來什麼理由,可是她現在依舊不想回頭,不想將一個已經被自己從生命中丟開的人再撿回來。可是她在聽到杜熙的消息之後,卻又不加思考地踏上一個人尋找他的旅程,這是一種難以言喻,不可名狀的衝動,這種衝動和她的理智產生了巨大的矛盾,使她的內心無法得到平靜,更無暇再想接下來去哪裡尋找杜熙。
「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你一定會······」安暖低下頭,不去看不遠處嬉鬧的一對對情侶,嘴中喃喃著:「一定會笑我這般優柔寡斷吧?」
「年輕的人啊,請熱烈起來,快些將心扉打開,否則啊,雲朵和風走的一樣快,否則啊,黃昏和黑夜會慢慢地靠過來。」安暖像是在感慨,她覺得自己總在感慨,這應當是生活不盡如人意的表現,於是她想著是否需要一場酩酊大醉來暫時拯救她的生活,來暫時拯救她的失望。就像,那個喝醉了,不吵不鬧,安靜的像個傻子一樣的杜熙。也像是,喝醉之後,向自己哭喊著愛而不得,無法忘懷,不知所措的杜熙。
起身後,她決心今晚要大醉一場,不省人事的那種。於是她拿出手機,翻看手機,按下備註為肖筱的聯繫人,就她所知肖筱大學之後留在了雲南這邊。雖然她的朋友圈中在雲南的人也不少,即便此時在大理本地的也有幾個,但是,有關於杜熙,似乎只有肖筱是最為合適的人選。電話響了大概三四聲便被人接起,接聽電話的是個男人,是肖筱的丈夫,聲音醇厚有力。安暖的腦海中浮現一抹身影,肖筱的婚禮她去參加了,也看到了肖筱的丈夫,兩人雖然沒有過多交流什麼,但對方的笑容還是給安暖留下了些許印象。
「您好,您是找肖筱嗎?她正在做午飯,手機放在客廳了,如果您有什麼事情可以和我說,我來替您轉達。」
「這······還是請幫我找一下肖筱好嗎,有些話,我想親自和她說。」
「那您請稍等一下。」安暖聽到話筒那邊傳來對方呼喚肖筱的聲音,不多時,安暖就聽見肖筱的聲音:「找我啥事?」
「你還是這樣大咧咧的,我現在人在大理,有些事想要和你當面談,你看你現在有時間嗎?」
「有啊,咱倆得有小兩年沒見面了,你這次來大理也不提前跟我知會一聲,太不夠朋友了吧?你等著,我這就來找你,發個定位。」
「剛聽你先生說你在做午飯,不會打擾嗎?」
「那有什麼事,讓他自己出去吃,咱們姐妹聚一下,管他幹啥。」隨後,安暖就聽見肖筱喊道:「那個啥,我跟我小姐妹今晚要出去聚一下,你自己看著解決,是死是活全在你自己決定啊。」
「你等著,我這就來。」隨後肖筱便掛斷了電話。安暖搖著頭,這丫頭結了婚反倒是越發瘋了,隨即將自己的定位放在洱海公園附近的一家清酒吧,給肖筱發過去,自己也打了個車,同師傅說了地址,便將頭轉向車窗外,擺出一副不願意言語的樣子。這是安暖的習慣,坐車時是不願意多講話的,她更喜歡一邊觀察飛速流逝的街景一邊沉思。
不久,司機就將她帶到了目的地,一家名為「和離」的清酒吧。在安暖看來,如果杜熙的離開真的是因為她,並且他失蹤之後來過大理,那麼「和離」這個酒吧應當會成為他最有可能駐足過的地方。這是一種直覺,但不知道杜熙是否與她有著同樣的默契。
進入酒吧先要穿過一條昏暗的細窄走廊,這條走廊兩邊的牆上掛著許多的油畫,主題大多是大理的一些景點,用的色彩個性鮮明,且整體的風格顯得明快燦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燈光昏暗的緣故,每一幅畫都很能帶給觀賞者視覺上的愉悅感,緩解昏暗燈光所帶來的視覺疲勞,這些畫作特點鮮明,以致安暖很容易就能看出這些繪畫出自一個人。安暖訝異於一家看上去並不怎麼顯眼的清酒吧居然會有這些畫作,因為在她看來這些畫作即便在業內不算頂尖,也屬中上之流。她之前徒步行走於洱海邊的疲勞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想要探究作畫之人與這間酒吧究竟有什麼關係的好奇心。
順著走廊再往內走,推開一扇單面透光的的玻璃門,一束明黃色的光,伴著清亮的女聲,直接闖進安暖的心裡。一首她熟悉的歌,是燕池的《人海》。她將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吧台的右邊角落,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翹腿端坐在一個足以使這個女子將腿完全垂下而不觸到地面的凳子上。這個女子低著頭,順直的長發發從面部垂下,將整張臉遮住了七七八八,只留下挺立的鼻樑,還有一抹深紅色的嘴。她將吉他放在搭起的腿上,右手按弦,左手輕輕地撥弄,這與其他彈吉他的方式正好相反。安暖很快就被這個女子吸引了,她尋找一個抬頭便能看到那個角落的地方,靜坐下來,掏出手機給肖筱報了她現在的位置,隨後閉上眼,靜靜等待女子將這首《人海》唱完。
「穿山躍海哼你的歌;踏浪飄帆忘記你更忘記我;從此江河只是傳說;天地融化星辰吞沒。」安暖跟隨著那個女子靜靜哼唱著,她從未在其它的場合聽到有人去演唱燕池的歌,沒想到這首歌從燕池以外的人口中演繹出來也是如此具有感染人的魅力,或許是因為這個女子的嗓音本就與燕池有著些許相似吧。兩人嗓音如果形容起來,就像一杯清酒一般,初時入口是空靈,緩緩入喉又是香醇,濃郁的感情撲面而來,平淡但絕不簡單。
一曲已畢,等了許久,肖筱推開了玻璃門走了進來。她四下找尋了一番,很快就看到了安暖。她沖安暖揮了揮手,而後快步走到安暖面前,也不言語,一把將比她矮半個頭的安暖攏在懷裡,安暖嬌小的身軀幾乎快要從凳子上被抱起,頭微微翹起。肖筱將頭搭在安暖的肩膀上,在安暖的耳邊輕聲呢喃:「這許多年未見,我想念你。」
「我自然也是一樣的心情,這次出來,除了叫你出來喝酒解愁,還有一些事情其他的想要問你,這也是我放下手頭的事情來這裡的原因。」
「好啊,居然不是來專程找我的,你個沒良心的,虧我還放下做到一半的午飯高高興興地出來。」肖筱似是生氣一般,將安暖輕推開,看了看空空的桌面,又看向吧台那裡站著的酒保,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她沖那個酒保招了招手,在安暖身邊坐下說:「你既然來了大理,那就應當喝一次這裡的『風花雪月』,比較應景,下次再喝點其它的。」
「我都行,畢竟今天並非是來品酒的,而是來買醉的。」
此時那個酒保也已經拿著酒單走來,肖筱輕輕搖著頭,將視線從安暖這裡挪到酒保身上,微微一笑,和酒保視線相對,而後接過酒保遞來的酒單,翻了兩頁,名為『風花雪月』的啤酒便出現,在後邊記下數字二,又隨便點了些瓜子酸梅,合上封面,遞迴給酒保。
「大概就這些,不夠再說,對了,同那位唱歌的女士說一下,我們這邊點一首彩雲之南。」
「好的,您稍等。」酒保微微鞠躬,便轉身離開。
隨著東西逐漸上齊,幾杯酒下肚,兩人的話題也從彼此近況談到安暖此行的目的。可是當肖筱聽到安暖說起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並說到杜熙失蹤近一年時間,她並沒有顯得多麼驚訝。肖筱的表現令安暖有些奇怪,但她不知該怎麼問,便只好從桌子上端起一杯酒,輕抿一口,重放回桌上。接著她從自己包里取出那張信,放在桌上,推到肖筱面前。肖筱拿起后一字一句地讀著,說道:「雖然我不認同,但你的懷疑沒有問題,不過無論這上面的安女士指的是誰,他都一定愛到骨頭裡去了。同你說實話,一年多以前他也來找過我,也是這間酒吧。他跟我說現在的生活圈使他看不到希望,他想要跳出去,尋求一個全新的世界。還有,之後他跟我說會去雞足山上靜修一段時間。關於他我也只知道這麼多了。」
「雞足山?為什麼會是這裡。算了,有消息總比沒消息的好,證明這是他計劃已久的事情了,按你說的那些話,我還再去找他嗎?事實證明他的逃離已經成功了。」
「他既然留下那封信,必然是希望你去找他的,不過,選擇權在你,你與他畢竟早已是路人了,不找也不會有人去怪你。可我勸你,失去有失去的道理,不要妄圖找回些什麼,那樣可能你付出的代價比你找回的更多。」
「我明白,可是既然他希望我找到他,那我便去找尋,我想,總需要給那段時光一個交代。」
「祝你好運,喝酒,我跟我先生說好了,等會會來接我們。」
「好。」安暖端起一杯酒,閉上眼,一飲而盡。
【作者題外話】:本文所涉及到的地理細節與現實無關,畢竟作者自己前半輩子就被困在一個小縣城,一切都是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