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硬骨頭登場(二)
搭乘兩架不同的電梯,接連穿越四條甬道,用一張臨時辦理的通行證通過關卡。那些裝備有附身甲的保安眼神不善,羅小猴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天生不願意吃虧的性子驅使著他,在繞過兩名巡邏員之後找到配電室,憑藉記憶切斷了第四區域的電力輸送,想著燈光突然暗下可以嚇他們一跳。
做完這件事情的羅小猴臉上滿是得意神情,像是做了多麼了不起的英雄舉動一樣,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整備坪里,熟門熟路找到了那個正在忙碌的胖子。
身形靈活的像一隻頑皮野猴,個子不高的羅小猴飛快爬上攀爬架,從背後勒住胖子的脖子歡快問道:「小胖兒,咱們這台機甲的審核過去了嗎?」
小胖子很快臉色就因為窒息而漲紅,只能高高抬起左手豎起食指拇指,這是無火力搏擊賽中的投降手勢,因為在一場激烈的鋼鐵碰撞之後,機體最不容易手上的部位就是這兩根手指。
「已經順利完成審核了,大系統那邊給出的評定是,四級四類,可以允許私人製造並且使用。」看著羅小猴激動到跳腳的模樣,胖子趕緊說了兩句不討喜的話:「但是因為設計有火力倉的搭載口,所以具體級別評定到時候還要進行二次核對,目前我們能夠使用它這點是毫無疑問,但是每次使用之前都必須報備,向所屬區域的審定員提出申請。而且你記住,我們這次參加的算是半黑賽,也就沒有走審定員申請,所以你千萬要注意機體損壞情況,一旦損壞程度超過百分之三十,我們就必須要向審定員提出修復,不然是不能採購需要的材料的,明白嗎?」
羅小猴是個就連初中都沒有上完的傢伙,每次上課之前都會立刻變得病懨懨,後來他的養父見他實在不是那塊材料,也就不逼著他必須要去學校了。這也就是說以他的耐心而言,根本就沒有去聽胖子說了什麼,只知道順著攀爬架四處奔走,不停的觀摩著他們東拼西湊出來的零件,如今組裝到一起的模樣。
距離這台報告用途為農業的機甲不遠處,正在整備輕騎兵級機甲吳剛的整備員,也就是早先提出要幫忙的中年男人胡宰,他在看到羅小猴之後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猛然甩動手臂將香煙熄滅,低聲說道:「你看那邊。」
他的同事往那邊瞥了一眼,沒看出來什麼端倪,不過見胡宰的神情頗為凝重,也就隨手把煙頭濡滅,詢問道:「咋了?」
「從那個小胖子開始忙活到現在,你有看到那台機甲的操作員嗎?」胡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正在亂竄的羅小猴:「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看上去最多十六歲的孩子,估計就是這台機甲的操作員,你覺得他有這個資質沒有?」
同事收起輕佻心思,神情凝重道:「你是說?」
胡宰收起先前那副頹廢神情,脫掉沾滿油污的外套,用一根麻繩把頭髮綁起,拍拍同事的手臂說道:「走,過去問問。這事兒,放古代要簽生死狀的,不能胡來。」
同事點點頭,陪著胡宰一起離開。
「誒,你們幹啥去?」焦急的等待換班解癮,卻突然看到胡宰兩人離開,急的一名魁梧男人急忙出聲。
胡宰頭也不回,只是比劃了個手勢,意思是有事情。
「喂,小胖子,你下來。」胡宰平時是個十分內向的人,可在大事情面前從來有擔當,從懷裡掏出一個煙盒,抽出三根提前擺好陣仗,沖著胖子一招手說話很不客氣。
忙裡偷閒的胖子看向攀爬架下,出於性格也是時間不太允許,當下沒有什麼心思要回應胡宰,只當對方是過來搗亂的,完全忽視掉就好。卻不料胡宰撿起一旁的鋼棍,鉚足力氣朝著攀爬架就是一砸,尖銳震顫聲立刻傳遍整備坪。附近的整備員們眼神尤其不善,特別是先前追打羅小猴的那波人,立即就有了要再抄起撬棍打人的意思。
胡宰的同事面對這種陣仗一點不怵,跟著胡宰抄起一根鋼管與其他人怒目而視。正在整備一台擁有兩架推進器的機甲,團隊總人數也是在場最多的整備員,先前就一直憋著股惱火,這會兒徹底爆發跟著領頭羊就走向胡宰。
胖子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胡宰那邊的人手和半扇翅禿鷲的團隊,兩撥人莫名其妙展開的針鋒相對,吸引了其他人也一起圍過來。
「胡宰,你什麼意思?」半扇翅禿鷲的主要負責人,一個有些地中海的壯漢,手裡提著一把不太長的開山刀,尖端正對一臉凶光的胡宰。
「高彤,有你什麼事?忙活你的去。」胡宰的老闆,一個運輸公司的投資方,也不算是個好脾氣,一隻手把胡宰給護在身後,一隻手什麼東西也沒拿,就是敢指著高彤的鼻子,對那把開山刀一點也不在乎。
胖子見狀吩咐羅小猴藏進駕駛艙,自己則趕緊拋向升降架,下降到地面之後跑到胡宰身邊,兩隻手在身前交叉擺出個滑稽姿勢,眼神又飄向臨近處的工具箱,不斷思索著什麼東西可以拿起來用。
「胖子,我問你,駕駛員呢?」胡宰這會兒的表情緩和了不少,不過還是隱約有種滲人戾氣,這是因為他早年的經歷不太光彩,來到這裡也算是一種避難措施,至今本人都還處於大系統的監管之下,放在二十一世紀,像他這種人就是所謂的法外狂徒。
胖子以為是羅小猴招惹到了這群人,也知道羅小猴從小就優秀的找事能力,情急之下完全忽視了一個要點,那就是胡宰他們都不知道農用機的駕駛員,就是那個偷人扳手刮人塗層的羅小猴。
胖子支支吾吾老半天,悄悄在背後挪動手指,給此時正在泡澡的羅秀髮送了一條信息,大致信息也就是有人來找茬,讓鐵逞心帶幾個人過來制止。
「胖子,我問你,駕駛員呢!」胡宰將先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語氣徹底變為一種咆哮。
高彤也意識到了事情不大對勁,於是低聲跟胡宰的老闆問了一句,然而回答的人卻是胡宰的同事:「老胡覺得這台機甲的駕駛員,可能是一個半大孩子。你知道,老胡以前打比賽的時候,誤傷過這麼一個孩子,他到現在都還沒能走出來呢。」
高彤聞言下意識點了點頭,難怪這個胡宰總是陰晴不定,一會兒像是個社恐症患者,一會兒又像是個古惑仔時期的老大哥,原來是過往經歷有這麼一茬。
「叫老胡別逼人家了。」高彤對這種搏擊賽很是熟稔,畢竟常年都混跡於各大場地之中,也就主動開口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從七區到二十一區,整整十五塊地方,都是不允許打機甲賽的。這一次火石那邊吃了秤砣,是鐵了心要在制度上撕個口子,所以才專門找上了鐵逞心,又想方設法和程霜持牽上線,這才有了今天的試點賽。」
高彤說著說著忽然低了頭,壓低聲線悄聲說道:「我來打這場比賽,提前收了錢,這就證明今天這場比賽,單就放在明面上的賬,鐵逞心肯定是吃虧的。像他那種生意人,暗地下,明白吧?」
高彤眉毛沖著農用機的腰腹一挑,那裡有個用於搭載火力倉的裝置。
胡宰的同事聯想到半扇翅禿鷲被人颳了塗層,又記起今天打的是無火力搏擊賽,立馬就覺得自己全都想明白了,這胖子分明就是鐵逞心手底下的人,那也就是說胡宰的擔心完全是笑話。
輕輕咳嗽一聲,他拉住老闆的衣袖,原封不動轉達說法,後者心領神會,也就拽著胡宰開始往回走。
可沒有令人料到的是,以往挺好說話的懦弱男人,竟然堅持要核對駕駛員。正當一眾人都倍感無奈的時候,鐵逞心帶著二十餘名安保人員,全體都做好了完全武裝。在場眾人中最熟悉這種場景的人是高彤,眼見瞥到了對方腰間藏有東西,立刻高舉雙手拚命示意,所有整備員沒有正面對抗的膽子,也就各自返回了崗位。
唯獨鐵逞心站在原地,任由同事怎麼拉扯,就是不退後一步。
鐵逞心左右晃了晃脖子,大步上前,抬起手就是惡狠狠的一耳光,打的胡宰臉頰通紅,身形卻沒有後退一步。
拖拽著胡宰走到一個陰暗角落,高彤和胡宰團隊的人都急了眼,這要是鬧出了人命,在場的所有人以後就都別想撈偏門發財了。一咬牙,一狠心,高彤爬上半扇翅禿鷲,胡宰的老闆同樣摸索著進入吳剛,哪怕是拼著斷了鐵逞心的線,也不能讓這裡見一點血。
利益歸利益,人命總得救。
「胡宰,羅老大現在就剩兩個孩子了。」估計所有人都沒能猜到,躲進角落裡的鐵逞心神情陰冷,遞給胡宰一根煙,隨意拿出電打火幫忙點燃,而後只是拍了拍對方的左臉,就轉身帶人離開了。
返回比賽場的鐵逞心發現比賽即將結束,雄偉高塔對於對手的實力太過低估,被鈴蘭羚羊踩中關節強壓在腦袋上,吃著對方特意調整過的橢圓拳頭重擊。
不過機體方面的差異無法彌補,鐵逞心聽到一陣有節奏的噠噠聲,立刻就猜出了雄偉高塔的戰略,是要通過使雙腳與腿部主動分離的方式,來掙脫掉對方死纏不放的爆錘。
「金子,比賽過後,派幾個整備員去幫雄偉高塔。」鐵逞心向身邊人吩咐了一句,便示意所有人不要跟著,自己一個人慢悠悠的走向了後台,臉上滿是一副奸計得逞的表情。
我已經嫉妒你很久了,知道不知道?
比賽形勢的轉變和鐵逞心猜測相同,雄偉高塔主動打開了腳踝部位的鉗口,使得整架機體的高度下降三米,而後便是猛的向後倒去,鈴蘭羚羊只能無奈鬆開鉗制,從雄偉高塔的腦袋上一躍而下。
這場比賽的雙方經驗都很老道,將各自機體的優勢發揮的很好。
「反正都是要向後倒,雄偉高塔為什麼多此一舉?」蘇百味喜歡機甲這一事物,很少關注比賽,因此不能理解雄偉高塔的做法,於是拽住程霜持的耳朵發問,不然場地里的嘈雜歡呼聲,是完全能把她的話給蓋過去的。
程霜持伸出手指比劃了兩三下,見妻子還是一臉的不能理解,甚至隱約有種要動手的意思,就連忙把話給挑明:「雄偉高塔四十七米,鈴蘭羚羊三十九米,場地正方形,邊長一百一十米,如果直接倒下來的話,他那個位置會砸到觀眾席。只有主動把腳部卸掉,才能倒下化解局勢。而鈴蘭羚羊,剛才那一番動作,已經把動力耗的差不多了,本就是強弩之末。所以只要能掙脫,雄偉高塔就已經贏了。」
蘇百味點點頭,原來如此。
場上的鈴蘭羚羊,頭部尖角距離觀眾席只有不到兩米距離,甚至有個年紀比較小的觀眾,被強烈衝擊給震的流出鼻血,卻反而伸出手嘗試觸摸他眼前的機體。
看到這一幕的程霜持暗罵了一句,這種東西還是全部取締的好,然而他似乎並不記得,這片禁止開展機甲搏擊活動的區域,之所以會有今天的這幅場面,正是因為他的點頭默許。
至於這其中緣由如何,大概也只有鐵逞心明白。
這唯一的一個明白人,此時正在後台的信息室里,眼看比賽即將落下帷幕,但還差了好幾分鐘,畢竟沒有任何一方失去戰鬥力。可他卻命令工作人員,立即告知吳剛與其對手做好準備,下一場比賽就要開始了。
這種比賽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曾受到過專業的系統訓練,對於這一命令很是抗拒,於是鐵逞心便自己搶過了麥克風,說道:「第一場比賽即將結束,第二場比賽人員,請立刻登上機甲,做好登台準備。」
「老闆,按照原定章程,熱場賽結束之後,應該登上三個小時,確認雙方損毀程度之後,完成對大系統的報備,確認一切都符合規定……」很有職業操守的員工試圖理論,但此時的鐵逞心居然如同失心瘋一般,從腰間拿出一把黑漆漆的器械,手指在扳機上反覆輕輕按動,使其跳躍出藍白色的絲線。
「我說,宣布準備,第二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