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異科的故事(三)
87_87368第一次用到它,是相離三百裡外的舅父去世,奔喪回來的路上------
——送別親人後的心情本來就不好,我無精打採的往回趕。正走的口乾舌燥時,看到路邊田裡收豌豆的老漢正巧在路邊喝水,便想上前討一口。老漢沒等我開口,就熱情的遞給我一碗。我接過來喝了一口,才知道竟是消火、解暑的綠豆湯。我們也就趁空嘮了兩句:原來,這是劉財主家的豆子。因為田多,沒忙過來,下雨給耽誤了。要是再不搶收就要炸田裡了。
老漢說:「你看多熱鬧!兩擔多種的這塊大田,請了二十把刀。要一天割完,再連夜運到場上去。每人一塊大洋的工錢,另管四頓飯------」
突然,我正喝的茶碗被人奪走了,把我嚇了一跳!這才看到一個肥胖的中年財主已經站在了身後。還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爺,跟在他後面。
財主憤怒的把我喝的半碗茶潑到地上,惡狠狠地說:「老王頭,你不要工錢了!不幹活,站這裡瞎扯?我先扣你十個大子再說。你知道,現在的綠豆多少錢一斗嗎?真是的,摔人家的孩子自個不心痛!也不管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就送——」
老漢沒言語,低著頭慌忙割豆子去了。我窘在哪裡,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無奈的退到路邊的樹下,先坐下平平心裡的氣。
胖財主轉了幾圈,沒什麼事,就打算回去了。看看我還沒走,便改變了主意,把兒子留下來看著。並大聲的對僱工們說:「我把少爺留在這裡,有什麼事都聽少爺的。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抓緊干,早幹完,早收工,早拿錢啊!」
我這個氣呀,好不容易平下來一點的氣,又把心裡堵滿了。討口水喝,找了難堪不說,現在又被當賊防著了。這個財主也真夠不仁義的了!你既然說我不是好人,那麼我何不就遵命給你做一回壞事算了。
於是等他走遠,便背過身去出,把汗巾紮成個兔子,念動幻化成形的咒語,把它變成一隻真的小白兔。我將這隻兔子放進草棵里,指引著它,躲躲閃閃的溜到了少爺的腳邊。
小少爺發現了:先是一驚,轉而驚喜起來,慢慢的蹲下身去抓。當他眼看就到摸到兔子的毛時,我才指揮兔子跳開,在不遠的草顆里安享的看著他。他慢慢的靠近,又輕輕地去抓。當然我還是只讓他的手感到了一抹滑滑涼涼的兔子毛劃過。
如是幾次,少爺已經被引進豆田裡。
當少爺的怪異行為引起割豆子的人注意后,我把捲成煙捲的一道靈符點燃,燒完后,把符灰輕輕的吹向人群。小白兔輕輕的躍起,引得大家一片驚呼。小白兔,越跳越快,少爺連撲幾撲,卻是離得越來越遠了。
小白兔向割豆子的人群靠過去------
少爺怕它被割豆子的短工們捉去了,忙狗攬八泡屎的大喊:「這是我先看到得,是我的。誰幫我抓住,我給他兩塊大洋。
短工們扔了鐮刀「轟」的一聲,圍了上去。
我指揮著兔子在人群里左衝右突,和人群若即若離,只逗引的人群興奮異常,歡聲雷動的在豆田裡轉開了圈子。直到把附近的人都引來一起追逐,漸漸的聚了近百人。說實話,到此時,我的法力已經沒有財主少爺的那兩塊大洋的重賞作用大了。
等財主帶著送飯的再來看時,一塊豌豆已經連秧子全都被踩平在了地上。他是不禁嚎啕大哭!哭罷就是大發雷霆:「先把飯給我挑回去。別說工錢了,你們等著賠我的豆子吧!」
大家這才都清醒過來,霎時都傻在了當地。看到一田比打的都乾淨的豆秧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出不來了聲。小白兔趁空溜走了,沖兩塊賞錢來的閑人,一看情況不妙,也一個個蔫不拉嘰的退出了田外。
等財主咆哮累了,短工們也都從懊悔中再度清醒,開始想法為自己辯解了:「東家!你不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一股腦的都怪在我們頭上啊」
財主憤怒的叫道:「不怪你們?你們說!讓我怪誰去?你們誰敢說,自己沒踩豆子?我是好吃好喝的請你們來收豆子的,是請你們來把豆子糟田裡的嗎?」
多少張嘴對一張嘴,吵架當然不會落下風,馬上就有人反駁:「東家你是看到的,田裡那麼多人,我們才幾個!再說了,是少爺先在田裡抓兔子的。抓不到,他又喊大家來幫著抓的,還出了兩塊大洋的賞錢。這才引來這麼多人一起幫著抓的。不信你自己問少爺!」
財主火更大了:「放屁!少爺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不知輕重。你們哪?他媽的誰是小孩?也不知道個好壞?他叫你們吃屎你們也去嗎!」
短工們也被財主的粗口激怒了:「東家!誰放屁了?不是你自己留下少爺看著我們的。不是你親口對大家說的,有事都聽少爺的?怎麼你親口說的話現在不算了。」
財主惱怒的吼道:「我留下少爺是看——」看到我還沒有走,便壓底了聲音「——看他的!」
短工們無奈的搖搖頭:「我們哪知道!你不跟我們說清楚,也該和少爺交待清楚呀!這怪得了誰哪?」
他們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到後來聽不見了。可投過來的目光卻越來越多,是明顯可以感覺到得。一會,王老漢帶著笑臉過來了。
遠遠的我就站起來相迎了。怎麼說哪,人家為了給我一碗水,偌大的年紀竟挨了財主的訓斥,正不知道如何表達我的歉意哪!
老人到了我近前,才小聲的說:「小兄弟!別生氣了。你還能不知道,十個財主他媽的九個是混蛋嗎?不用和他們一般見識!」
我忙說:「看您說哪去了,老人家!誰叫我喝了人家的水哪,難堪是我自找的。讓我難過的是,連累了你老人家,對不起了!」
老人:「貧苦人家,受了一輩子的氣,哪裡多這麼兩句。你可用不著放心上!聽口音,小兄弟是南面的人吧」
我點點頭。
「聽我們的口音差了不少,貴府距此該有兩百多里了吧?」
我不由傾佩的說:「老人家!你可真是見多識廣呀,我從這裡到家,真的就兩百來里地了。」
「那麼先生是姓牛了?」
我驚呼出聲:「老人家!你可真神了。」
老人欣喜的笑了:「先生!你說錯了!是您自己太神了!」
聽他這麼說,我傻了——
沒等我反應過來,老人就接著說到:「一般人,會孤身在外受了氣,還能不走開的嗎?我們這兒,陳年、八百代,也沒有見過白兔子啊,怎麼今個突然就在豆田裡冒出來了?還有,我們這些都是在田裡快磨了一輩子的人,怎麼會不知道糧食的精貴,哪會都像著了魔一樣的糟蹋?不是南面,二百裡外的『臟褲子』牛家的人,哪個還能有如此神奇的法術?」
我愕然了,腦子裡不禁劃過『人怕出名,豬怕壯』的那句名言來。「人」一旦成名,可就是真的不能再幹壞事了!這可是,真的沒個跑呀!
沒容我多想,老人就拱拱手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是來請你,幫窮兄弟們解圍來了。實不相瞞,別看我們的工錢加一起,也不到撒在田裡糧食的一個零頭。可是,這個混蛋財主沒了這些糧食無所謂;而我們這二十個窮兄弟沒了這麼丁點的工錢,可就難過了呀!」
我忙說:「老人家不用說了。你回去,叫財主回家,找九條大的床單來。你們把它們在田中間鋪成一片,人就都走開,過一會豆子就會自己聚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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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鋪好的被單旁點著了一張符,默默的念道:「蹲到來,蹲到來,快幫我把豆粒滾上來吧!」
然後把符灰吹到被單上,就走出了田外。便被熱情的拉到遠遠的樹蔭下,一起吃飯了。吃完飯,又休息了一會。財主耐不住了,一次次用祈求般的眼神看過來。
估計差不多了,我便朝他點點頭。
他就飛也似的跑了過去,一會又驚呼著跑了回來。
到我面前,結結巴巴的說:「比打的都乾淨。我可以回家套車來拉了嗎?」
我點點頭。
在大家驚呼神奇的時候,我就悄悄的離開了。
孔蕊笑著說:「你答應的太快了!該再讓他多受一會教育,不然他映像不深啊!」
眾鬼,詭笑不絕,讓我脊背發涼。他們笑夠了才說:「妹子!你是教書教痴了吧。花時間教這樣的人,值嗎?」
芹姑娘:「大哥!這事和你講的那個,好像是一件事呀?」
我不由得點點頭:「很可能。這樣奇異的事本來就很少,所以傳的才快,傳的長久。傳著傳著,也就傳變了樣。到這時,說的聽的,都以把它當成是故事了,不會相信是真有其事,實有其人了。沒想到,我們今天又受到了教育,真見到故事裡的人了。」
小剛又跑過來,搖著老鬼問:「爺爺!蹲到來長的什麼樣呀?怎麼這麼厲害!」
老鬼得意的一笑:「它就是螞蟻,一種大螞蟻。那時候沒有農藥,田裡到處都是它們。春夏秋三季里,在田裡勞動,只要你蹲下片刻,身上就爬得到處都是,所以大家便都戲稱它為:蹲到來。單個的它沒有什麼厲害的,你的一個手指頭都能碾死它。但是它挺能幹的,能搬動遠遠超過自己體重的重物。那天,我就拘來了幾百萬的螞蟻大軍,揀那點豆子當然不在話下了。」
遠處傳來了,雞叫聲。老鬼說:「時候到了,散了吧,明天再聊。」
收拾完畢,便上床睡覺,看到玉嬌毫無睡意的瞪著大眼睛。便問:「傻丫頭!又琢磨什麼哪?」
玉嬌神情落寞的說:「老鬼的話,讓我想起人世上的許多溫暖了!雖然是有許多艱辛和苦難相伴,但是人們之間的真情和溫暖還是存在的;不象陰間這樣互不相干,越發顯得這陰間——陰冷黑暗了。」
我也有所悟:「當然,本來就是這樣。不然,還分什麼陰陽界哪?只是忙忙碌碌的被我們給淡忘了而已。」
玉嬌嘆了口氣:「我現在真是後悔了,那會,怎麼就那麼輕易的放棄了人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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