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來遲

轟隆隆。

雷聲炸響。傍晚的天空轉眼間烏雲密布，視線里本就昏暗的光線俞加消弭，只有寬闊的馬路還反射著微弱的光，勉強能繼續前進。

黃芾不緊不慢的走著，右手單手懷抱著小巧的人兒，左手手掌輕撫在臉上摸到了一片濕潤。

下雨了。

而就在黃芾離開此地不到兩個小時，另外一幫人姍姍來遲。

「各單位注意！開始包圍目標區域！不要打草驚蛇。」

廢棄屠宰場旁邊的一片樹林里，十幾名全副武裝、荷槍實彈的警察身上的制服已然濕透，可隨著命令的下達，還是訓練有素的向屠宰場最大的那間廠房包圍而去。

而在原地，赫然還有兩人並沒有離開。

一個身材瘦弱，五官略顯陰柔的年輕男子。

一個大腹便便，滿臉富態的中年男子。

年輕男子一身簡單的休閑裝，而中年男子身穿兩杠兩星的警察制服，手上還有剛放下的對講機，而另一隻手居然在給年輕男子撐傘。顯然就是剛才下達命令的警官。

男子皺著眉頭，左右低頭看著自己被草地上的雨水沾濕的鞋子和褲腿。「你有多少把握？」

「十成！」富態警官肯定道。

本就刻意偏向男子的雨傘不經意地又朝那邊偏了偏，警官暴露在雨中的一側肩膀被完全淋濕，藏青色的制服變成了黑色，而他卻恍若毫無察覺。

「我們警局注意這夥人販子很久了，之前一直苦於找不到具體窩點，才不得已放任他們繼續為非作歹。現在既然都找到了，肯定不會讓他們跑了。」警官略有些討好的解釋，法令紋曲成了個括弧包圍在嘴邊，更顯得諂媚。

「我問的是這個嗎？我問的是我表妹！」年輕男子毫不客氣，眼神在朦朧夜色中更顯陰鷙。

「在，肯定在！」警官用力地在自己裹滿肥肉的胸脯上拍的啪啪作響。

「呵呵，林局長，我希望你沒有騙我。不然你這個位子算是坐到頭了。」年輕男子突然笑了笑，輕輕拍了拍警官的肩。

被稱為林局長的警官局促地搖搖頭表示不敢，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一路流到下頜。

他絲毫不懷疑對方說的話。

雨勢漸大，二人在傘下陷入沉默，濃重的夜色中只有不遠處的激光束時不時掠過。

就在這時，對講機有了反應。

林局長趕忙拿起，把對講機的音量調到最大。

「怎麼樣？受害人解救到了嗎？」

「受害人是沒事，但是罪犯……」對面的語氣顯得很猶豫。

「到底怎麼了？」林局長不耐煩地打斷。

「您還是親自過來看下吧。」

「一幫廢物！」林局長暴怒地放下對講機，可囂張氣焰在轉身之際便煙消雲散。

「岳少，那邊好像出了點狀況，我先過去看看。」林局長現在無比後悔剛才調大音量的舉動，現在只能老實交代。

岳少沒有說話，只是陰沉著臉，大步流星地朝著廢棄屠宰場中央的那座廠房走去。林局長苦著臉撐著傘，亦步亦趨地跟上去。

「人呢？」

「受害人全都在裡面。」一名警察帶著岳少走進了囚禁受害人的隔間。

「唔」岳少一進去就被刺鼻的血腥味嗆得捂住鼻子。

隔間里，幾個警察打開手電筒照明，數個巨大的鐵籠已經被打開，裡面橫七豎八地躺了大大小小的人，清一色的女子。

在最靠外和最靠里的兩個鐵籠邊，各躺了一高大一矮胖兩具男性屍體。其中矮胖屍體的胸口位置一個洞口還在緩慢的流出鮮血，衣服雖然被染紅了，但屍體旁邊卻沒有什麼血跡。

另外一具高大魁梧的屍體則看上去慘不忍睹。入目可見的，是被利器割開的喉嚨，血早已流盡，傷口的邊緣微微泛白；右邊肩膀的位置衣服上有個破洞，也有不少血跡。最後是左臂，上臂上一塊血肉呈撕裂狀，只有上端還與手臂連接……種種的一切，使得這具屍體周圍的地面都被染成血紅色。

岳少從沒見過這麼血腥的場面，一時之間面色蒼白，乾嘔一聲，狼狽地扶著近處的鐵皮牆壁。

隨即跟上的林局長見狀也是面色一凜。

「這是罪犯？」林局長的眉頭緊緊地擰著。

「是的，局長。我們已經確認過了。」一名警察回答。

岳少緩過神，小心避開地面的血跡，先後走進幾個鐵籠子里查看。

「鴛鴛這是怎麼了！」不一會，岳少從其中一個鐵籠里走了出來，陰柔的臉上第一次表現出憤怒的神色。

林局長使了個眼色，旁邊的一名警察會意，上前安撫道：

「劉小姐沒事，她和其他受害者一樣被灌了一定量的迷藥都只是昏迷了。過不久藥效消退就會醒。」

岳少聞言臉色好看了不少，轉身進去自己剛出來的鐵籠把一個不省人事的女子背了出來。

剛欲離開之際，岳少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疑惑道：「就兩個人？」

「就兩個。」

「你當我是傻子還是你們是廢物？兩個人能有這種作案規模？老實交代！」兩個人犯下十幾個受害者的大案，這完全是把岳姓男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真當他好忽悠？

林局長身後的一名警察這時正要上前解釋，忽然注意到林局長背在背後的手輕輕擺了擺，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

「岳少消消氣。確實是這樣啊！事關重大，我怎麼敢有所隱瞞？」

「就兩個人，你們查了這麼久？」

「岳少有所不知，這安陽縣雖然富饒，但歷來都不算太平。我們的警察人手更是有限啊！」

見岳少沒有反駁，林局長繼續忽悠：「而且這種重大案件，需要充分的證據，要按部就班地來。不過這樣的罪犯卻沒有及時被法律制裁，確實是我們失職了。」

岳少面無表情，接過林局長手中的傘，在另一名警察拿著手電筒照明的情況下背著劉鴛離開了。

不論眼前這個林局長說的是真是假，他畢竟不是體制內的，沒資格問責。現在要找到的人找到了，還是別節外生枝的好，大不了往能管的人那裡報。

看著漸漸遠去的背影，林局長的臉上恢復了往日的不苟言笑，上位者的威嚴重新顯現。

「拍照留證，把現場保護好，明天讓刑偵隊過來現場勘察；屍體帶走，交給法醫。其餘的受害人先送醫院檢查，還有筆錄記得……」

一名職位較高的警察看了看岳少在地上留下的腳印，想吐槽些什麼又不敢，只能換個話題。

「既然不能說，為什麼您還要這麼……」說話的警察面有難色，不知如何開口。

「身份擺在那，必要的敬畏和尊重是要有的。」林局長知道心腹是覺得自己的態度放得太低，只是面無表情地解釋，好像並不在乎。

「可是那位是……」

「縣官畢竟不如現管。再大的人物，手也得先伸得過來才行。更何況……哼。」

這位林局長的心腹正是刑警隊隊長，即便他知道些許內幕，此時也被局長的話搞的雲里霧裡，但又不敢多問。只能安心完成他交代的事。

「收隊！」

嘭！

躺在沙發上昏睡中的陳妘霜猛然間驚醒，自責之際，抬頭卻看見一道上寬下窄的黑影站在自己對面，驚恐之下就要喊叫出來。

「噓，是我。」黃芾無奈地出聲，順便打開燈。

原來上寬下窄是因為黃芾上身抱著黃銘葉，而黃芾身材比較瘦弱，在黑暗中才成了一個詭異的身影。

陳妘霜提起的心瞬間落下，隨即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依偎在黃芾的懷裡。

「小葉！」她怎麼會認不出這個她茶不思飯不想，做夢都想找回來的女兒呢？

就要從黃芾手裡接過女兒時，一隻手攔在了陳妘霜面前。

「別！她睡著了。」黃芾考慮到自己和女兒身上都濕透了，連忙抬手拒絕。「你給小葉找幾件乾淨的衣服來給她換上。」

陳妘霜這才注意到眼前二人渾身濕透的窘境，忙不迭地去拿衣服。

黃芾自顧自把女兒送到女兒房間，隨即回到自己屋裡換衣服。

「老……黃芾，小葉這是怎麼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陳妘霜小心地給女兒換了睡衣，可黃姳葉昏睡不醒居然一點反應沒有，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黃芾聽到動靜，又一次來到女兒房間，手裡還拿著一個白色的貓頭鷹布偶。

「可能是睡的太沉了吧。也有可能感冒了。」

本來對前半句話有些半信半疑的陳妘霜聽到感冒，急忙把手背貼到女兒的額頭仔細感受。

「沒有發燒。」

「沒事的，應該快醒了。」

陳妘霜沒有繼續搭理黃芾，扭頭朝廚房去了。

黃芾知道自己的暗示起了作用，陳妘霜應該是去煮薑湯要給女兒驅寒了。小心翼翼確認了陳妘霜在廚房的動靜，他緩緩關上了門。

「別裝死，快開結界。」

只見黃芾手中的「布偶」竟然動了起來，靈活地翻身而起，站在他的手腕上。

正是先前不知所蹤的梟梟。

梟梟雙翅微震，銀色的瞳孔流露出人性般的委屈。黃芾不為所動，接著命令道：

「快點。還有把這稚子最近的的記憶修改一下，不要露出什麼破綻。」

梟梟見裝可憐沒用只能乖乖照做，雙翅再次震顫……

嗯？難道是我幻聽了？陳妘霜揉揉自己的臉頰，確認女兒房間里確實沒有任何聲音後繼續忙活。

不一會。

咚咚咚。咯吱～

「你關門幹什麼？」陳妘霜不解。

「風大，容易著涼。」黃芾順便找了個理由。

「你……小葉她到底怎麼回事？你哪裡找到她的？」陳妘霜看著沉睡的女兒，終於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是……」黃芾準備把剛想好的腹稿先交代出去。

「咳、咳咳！」

「小葉，你醒了！」

「媽媽，我好餓～」黃姳葉粉雕玉琢的小臉委委屈屈地皺著。

「好好！我馬上去給你做。」陳妘霜喜出望外，就要去給女兒做吃的。

「有什麼事以後再說。你也先睡吧！」陳妘霜想到什麼似的，交代一句之後就出去了。

黃芾安撫好了女兒，拿起裝作梟梟的布偶離開女兒房間，走進自己屋裡。進屋時不經意間看了書桌一眼，於是沉默地坐在床邊怔怔出神。

書桌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靜靜地放在那。

唉。

黃芾輕嘆一口氣。果然自己還是對有伴侶子嗣的身份無法適從。

希望她不會還對前身抱有什麼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