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雄心壯志
(1)
泰昌茶場寬敞的制茶廠房裡,正對廠房門口靠牆的位置有一把圈椅,旁邊還有一張方形的高腿茶几,上面圓形的茶盤裡有一把孟公壺和幾個小杯子。這個位子是茶場制茶把頭的專用座位,茶場老闆寒賢志來茶廠都不坐這裡。
身材肥胖的吳把頭坐在圈椅上,右小腿搭在左腿膝蓋上部,腳上趿拉著圓口布鞋,在他面前站在十幾個茶場的夥計,整齊地排成一隊,陳霖桐和大牛站在最邊上,靜靜地等著吳把頭分配活干。
吳把頭伸手拿起茶盤上的孟公壺,對著壺嘴喝了一口,清了一下喉嚨,大聲說:「茶園今天開始採摘夏茶,早青剛才已經送來了,從今兒起都給我打起精神開始幹活,我分一下工,陳三帶著幾個人做青,李健還是老活,領著四個人炒青,老文領著你的徒弟包揉,焙房裡的活由閏五帶著倆人干,都聽明白了沒有?」
夥計們稀稀拉拉地答應著,看得出大夥對這些活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陳霖桐向前走了一步,「吳師父,我和大牛幹什麼?」
吳把頭有點不耐煩地說:「你和大牛負責曬青,沒事的時候給其他人搭把手,好了,都散了吧。」
十幾個夥計都散開,找各自的活去。
吳把頭向陳霖桐招招手,「阿桐,你過來一下。」
陳霖桐走到吳把頭面前,「師父有什麼吩咐?」
吳把頭對陳霖桐說:「你給我記住了,夏茶的曬青要在申時偏後一點的時候再把鮮葉攤開,葉子一定要攤薄,一斤鮮葉曬到九兩二錢的時候就收起來,放到涼青架上去,記住了沒有?」
陳霖桐點頭道:「嗯,記住了」
吳把頭揮了一下手,「趕緊去幹活吧。」
陳霖桐走到寬敞的院子里,和大牛一起把一張張曬青葉的竹席攤放在地上,大牛撅著嘴,一臉的不高興。
陳霖桐看著大牛問:「怎麼了?好像誰欠你二兩銀子似的。」
大牛氣呼呼地說:「阿桐哥,你看不出吳把頭在欺負咱們倆嗎?」
「怎麼欺負咱們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說是讓咱倆給他們搭手,到了晚上陳三他們困了去睡覺,又要讓咱們倆替他們幹活。他們都是吳把頭的徒弟,吳把頭從來不管他們,整天就知道罵咱們,這不是擺明了欺負咱倆嗎?」
陳霖桐忍不住笑起來,「我當是什麼事,不就是多干點活嗎,又累不死。」
倆人一邊說一邊放好竹席,再把竹簍中的鮮茶葉倒在上面,均勻地攤開。
大牛撅著嘴,很不高興地說:「你說得輕巧,鮮葉採摘回來后白天晚上連軸轉,一連好幾晚上都不能睡覺,白天打個盹被吳把頭看見了還要挨罵。」
「我娘常說,要想學手藝就得吃苦,陳三老文他們困了,讓咱們替他幹活,不正是咱們學習手藝的時候,等你的手藝趕上了吳把頭,不就可以坐在那裡喝茶了嗎,而且頓頓還有酒有肉。」
「老文都三十好幾了,也沒趕上吳把頭,咱什麼時候能趕上?」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連個把頭你都不敢想,以後還能幹什麼。」
小慧蹦蹦跳跳地跑進茶廠大院,雖然只有十三四歲,卻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小家碧玉,白白肌膚如凝脂,白裡透紅,特別是一雙眼睛比最清澈的水晶還要秀美水靈。
小慧看到陳霖桐和大牛在曬青葉,高興地向這邊跑過來,來到陳霖桐身邊,笑嘻嘻地說:「阿桐哥,剛才有個叔叔來找我爹玩,爹給他出了一個詩謎,說猜出來就請叔叔喝茶,猜不出來就沒茶喝了。」
「呃,是什麼詩謎?」
「言有青山青又青,兩人土上看風景,三人牽牛少只角,草木叢中見一人。」
陳霖桐笑了笑問:「來的叔叔猜出來了沒有?」
小慧搖著頭說:「沒有,所以我才跑來問你啊。」
「人在草木中,這個你應該能猜出是什麼字。」
小慧歪著頭想了想說:「人在草木中是茶。」
「不錯,是茶,你去告訴那個叔叔,謎底是四個字,請坐,奉茶。」
「阿桐哥這麼快就猜出來了,好厲害啊。」
「不是我猜出來的,我早就知道謎底,這首詩謎是唐伯虎寫的,空明師父的一本書上有,我以前看到過。」
小慧咧嘴一笑,「剛才我騙你呢,那個叔叔也猜出來了,我就是看看你能不能猜出來。」
「好了,你快回家去吧。」
小慧一副哀求的神情,「阿桐哥,再讓我玩會吧。」
陳霖桐語氣堅定地說:「不行,我們還要幹活,你在這裡礙事。」
小慧撅起小嘴,一臉不高興地轉身離開。
大牛望著小慧的背影,低聲對陳霖桐說:「阿桐哥,你看不出小慧喜歡你嗎?」
陳霖桐把一個竹筐里的青茶葉倒在地上的竹席上,輕輕攤開,「小慧是寒老闆的獨生女,我就是個打工的窮小子,門不當戶不對,她就是喜歡我,也高攀不起。」
「剛才還說什麼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說到你自己又門不當戶不對了。」
「趕緊幹活吧,現在還不到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
「村裡好幾個跟咱們年齡差不多的都娶媳婦了,你要到什麼時候娶媳婦?」
陳霖桐不假思索地說:「等我跟寒老闆一樣有了自己的茶場再娶媳婦。」
「那你就準備打一輩子光棍吧。」
(2)
夜幕降臨,寒家堂屋裡,寒賢志、寒夫人和小慧一家三口圍坐在桌邊吃晚飯,桌上有五六個菜,滷水豆乾、青蒜苗炒豆乾、芋頭包、梅菜乾,都是家常小菜。
寒志神情愉悅,賢自斟自飲喝著小酒。
寒夫人和小慧端著碗吃米飯,見寒賢志拿著酒壺又在倒酒,急忙勸說:「老爺,少喝點,還是吃飯吧。」
「沒事,今天心裡高興,上午去茶園看了一下,今年的夏茶很不錯。」
「這多虧了阿桐他娘,前年她就讓在壟溝里種紅花草,你還不同意,讓人家少種點試試看。」
「我當時不是沒見過這樣弄的嗎,說實話,山上的茶園唯獨她管理的那片茶長得最好,沒想到一個婦道人家還真不簡單。」
「不光是陳家大妹子不簡單,她那倆孩子也都人見人誇。」
小慧插嘴說:「下午我去茶廠,讓阿桐哥猜爹出的那個詩謎,阿桐哥想都沒想就說出來了,還說這首詩不是爹作的,是唐伯虎作的。」
寒賢志不高興地說:「爹也沒說是自己作的。」
「可爹也沒說是別人作的呀。」
寒賢志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你少跟大人頂嘴,這麼大的閨女了,以後少到處瞎跑。」
小慧賭氣把飯碗往桌上一放,「出去玩會也不讓,我不吃了。」說完起身向門口走去。
寒賢志看著女兒的背影,「嗨,這都說不得了,還跟我使性子了。」
寒夫人趕緊勸寒賢志,「跟孩子較什麼勁,剛才還說今天高興。」
寒賢志嘆了一口氣,「哎,都說人家的莊稼自家的孩,咱這閨女真不如陳家倆孩子懂事。」
「你看著眼饞了?」
寒賢志擺擺手,「不說這個了,有件事挺鬧心,雖然咱們的茶園越來越好,不過茶廠里那些人不給勁,老吳的制茶技術雖然可以,但是人很懶,自己從來不動手,而他那幾個徒弟技術又不行,所以制出的茶時好時壞。上午在廟裡喝茶,跟空明師父也提到這事,他也說這件事很難辦。」
寒夫人沉思了片刻說:「阿桐這孩子很聰明,你可以讓他多學學制茶,以後讓他在茶廠挑大樑。」
寒賢志搖著頭,「空明師父說這個孩子是人中龍鳳,我感覺他不會在咱們這個小山窩裡待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