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秘笈 (下)
五心切親仇難報卻欲圖秘笈大風起(下)
任是非本想追上去,一想到撒尿一事還沒完,只好忍痛割愛,心念一動,有了主意,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人事不醒。玄真道長驚呼道:「非兒。」
薛道衡一把任是非的脈博,平穩宏勁有力,沒有絲毫病象,任是非眼睛微睜,向薛道衡閃了閃,又閉上。薛道衡恍然大悟,心道:「這小子在裝病。」向玄真道長道:「師哥,非兒用力過度,要好好調理。小弟先把他救醒再說。」運勁一衝,任是非頓即醒轉。
玄真道長哪知其中有詐,道:「非兒,你先去休息。這件事還未完,等你好了再說。」任是非應道:「是,師父。」心道:「暫時不罰最好,老子明兒就溜之大吉,任師父你老人家神通廣大,也找不著老子。」
經過一日激戰,太陽西斜,眾人也都睏乏疲憊,草草用過晚膳,各自休息。
吳天星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會兒想到天星庄一幕,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立時報卻此仇,好追隨二弟於泉下。一會兒想到今日之事,大仇本來可報,玄真道長改了主意,報仇成空,恨恨不已,對玄真道長大是菲薄。
最後想到淮南七公強奪一事,心道:「要是吳某能得到,報仇自是易若反掌。哎,吳某哪裡去找?任是非身上有一本,吳某去拿了來。他怎麼會給我?要不,去偷來就是。他今天戰得脫力,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不可錯過。修羊公拿了我家雷尊,吳某拿他的,可謂天公地道,這叫有來有往。」
吳天星決定去偷,翻身下床,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來到任是非窗外,運起掌力,震斷窗栓,小心翼翼拉開窗戶,跳了進去,落地無聲。任是非側卧,睡得正香,一步跨過去,點了任是非背上天宗,魂門,曲垣,魄戶四穴,在懷裡一摸,掏出一本書,依稀就是,往懷裡一揣,就要穿窗而出。任是非夢囈似的吟道:「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吳天星心念一動,再點了任是非大杼,風門,志室三穴,把他夾在肋下,穿窗而出,直向葯苑外奔去。
吳天星出了葯苑,略一辨方向,向西急奔而去。他知道葯苑中的人,每一位武功都在他之上,一路狂奔,極是迅速,真可稱得上是捷逾奔馬。
吳天星只覺懷中的任是非,越來越沉重,望上一眼,星光下,任是非睡得正酣,大是奇怪,這般折騰,他居然未醒,他急於遠離葯苑,這念頭只在心中一轉,隨即消失。任是非身著單衣,微感抱歉,脫下外衣,輕輕給任是非穿上,臉色慈和,活脫慈父對稚子。
天亮時,吳天星來到東阿。奔跑了一夜,疲憊不堪,想休息,前面有家泰來客棧,走上前去,準備投宿。
店小二迎將出來,笑道:「客官,你老人家是住店,還是吃飯?」吳天星道:「我兒子受了風寒,要住店,給他請大夫。」店小二心道:「老子巴結得好,可以撈些油水,老子今天發財嘍。」道:「客官,真是不幸。貴公子一臉福相,多福多壽,這點小病算不了什麼,定當不藥而癒。」
吳天星道:「多謝小二哥金口,我兒子身強體壯,這點小病自然算不了什麼。」心念一動,憶起稚子慘死,心中一酸,幾欲掉下淚來。店小二心道:「這位客人真奇怪,他兒子好端端的,又沒死,幹麼要哭?這年頭變了,兒子生點小病,老子要哭,真他媽稀奇。」吳天星道:「小二哥,有沒有上房?」店小二道:「有,有。」吳天星道:「要一間。」店小二道:「是,是。客官請跟小的來。」在前面帶路,向後院行去。
店小二把吳天星帶到後院一間上房,雖算不上很好,倒也還過得去。吳天星富甲一方,一生養尊處優,這間客店最好的房間,在他眼裡也只不過一般。
吳天星把任是非向床上一放,拉過被子給他蓋好,道:「小二哥,這是什麼地方。」店小二道:「這裡是東阿。」吳天星掏出一個五兩銀元寶,遞給店小二,道:「小二哥,這是房飯錢,餘下的,不用找了,就給了你。先給我來一點飯菜,送到房間。」五兩銀子,扣去房飯錢,餘下的足支一家半年開支,店小二大喜,伸手接過,道:「謝謝你老人家,小的就知道你老人家是大好人。你老人家要些什麼?」吳天星道:「小二哥就看著辦。」小二道:「爺,你老人家請稍等。小的這就去。」喜滋滋地跑了出去,一高興,差點撞在門框上。
過了一會兒,店小二進來,送上早餐,一碟狗肉,一盤蝦團,一碟野雞和一壺酒。店小二擺好飯菜,道:「爺,你老人家請慢用。小的告退。」吳天星道:「小二哥,請你給我兒子買一套衣服。」給了店小二五兩銀子。店小二喜出望外,接過銀子,歡天喜地去了。不多時,店小二送來一套真絲真綢衣服,質地上好,吳天星謝過接了。
吳天星用過早點,任是非兀自未醒,心道:「他昨日力戰淮南八公,耗力過度,就讓他多睡會兒。」掏出,翻來閱讀。讀了幾頁,不得要領,上清真氣是道家無上玄功,深奧無比,吳天星哪裡懂得。有心叫醒任是非,問個明白,於心又不忍,只得作罷,盤膝運功,不多時,靈台空明,入定了。
任是非睜開眼,翻身下床,拿起新衣服,穿戴整齊,伸手在吳天星懷裡掏摸,拿出兩串亮閃閃的明珠,向門口走去。吳天星正在入定,就是打雷也驚動不了。這兩串珠寶,吳天星從林屋古洞拿來,一直未兌銀子。
任是非昨晚沉睡中,被吳天星震斷窗栓的聲息驚醒,凝神一聽,是吳天星,心道:「這老小子半夜三更,鬼鬼祟祟,來幹什麼?定是他媽的有鬼。」假裝沉睡未醒,直到吳天星掏出,才明白吳天星是偷書來著。吳天星點他穴道,他運起移穴換位功夫,挪開穴道,吳天星不知,還以為點中了他穴道。他料定吳天星偷書後,定會立即離開藥苑,心想良機莫失,正是開溜的好機會,才背出「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吳天星一聽,心想必定深奧,他不一定看得懂,還是把任是非一併帶出去,若有難處,讓他給自己解釋,回身挾起任是非就跑。
一路上,任是非故意裝睡,暗中潛運玄功,身體加重,把吳天星累得夠嗆。吳天星不知,還以為是自己累了。吳天星只要仔細想想,折騰得這麼厲害,任是非怎麼還睡得著,就會明白任是非在和自己搗鬼,他真以為任是非戰得脫力,不知他在裝病,是以沒想到。
任是非是頑童心性,喜眩耀,為了扮闊,把兩串明珠拿在手裡,一拋一拋,活脫一位闊少爺。兩串明珠是吳天星從林屋古洞拿來,價值不菲,惹來不少人眼光,驚奇不置,又艷慕不已。任是非更是洋洋自得,不可一世。
店小二得了吳天星的好處,巴結道:「小爺,你的病……」任是非接道:「不藥而癒。本少爺多福多壽,這點小毛病,算得了什麼。」店小二道:「是,是。小爺富貴相,這點病自是難不倒小爺。」
任是非道:「小二哥,給我來點吃的。要最好的。」店小二道:「是,是。一定上最好的。小爺要吃些什麼?」任是非道:「廢話,我叫你上最好的,儘管上就是,還問東問西的。難道老子付不起錢?這是什麼?」把手上的明珠晃得幾晃。明珠晶光閃閃,店小二雖不識得,心想以他老子的闊氣,定是寶貝,他要是一高興,學他老子,賞了給老子,老子可發大財了,道:「小的這就去。小爺,請用杯茶。」給任是非斟了一杯茶,告了罪,才離去。
任是非一邊喝茶,一邊玩弄珠寶,神態悠閑,怡然自得,其樂不可窮也。不多時,店小二送上酒菜。店小二猜想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上的酒菜和給吳天星的一樣,任是非大是有氣,心道:「要老子和老烏龜吃一樣的東西,真他媽的沒見識,看老子如何搗你的臭蛋。」不動聲色,挾起一塊狗肉,放進嘴裡一咬,吐了出來,把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摔,怒道:「小二哥,你他媽的,好不曉事,賣臭肉給老子。」
店小二叫屈道:「小爺,這是才燒出來的,香噴噴的上等狗肉。」任是非怒道:「臭不可聞,還是上等狗肉?」左手在懷裡一摸,再在筷子上一抹,夾起一塊狗肉,道:「小二哥,你要是把這塊狗肉吃了,不吐出來,這兩串珠子就給你。」店小二心想這還不簡單,向珠子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雙眼放光,道:「真的?」任是非道:「自然是真的,難道還有假?」
店小二把嘴湊了過去,任是非把狗肉放進他嘴裡。店小二哇的一聲,把狗肉吐了出來,雙手捂腮,痛苦不可堪言。任是非道:「我說狗肉是臭的,你不信,這下可信了?真是的,不信本少爺的話。哎呀,我說,小二哥,狗肉臭是臭了點,你也不用一副死爹嫁娘的模樣。」
店小二苦著臉,唔唔連聲,不說一句話,自是心中有愧,默認了。店裡客人群相大嘩,道:「賣臭肉,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官老闆也真黑心,官字兩個口,連小孩也要黑一黑。」這家客店的老闆姓官。
客人只顧為任是非打抱不平,卻不知,這一切都是任是從中搗鬼。他在筷子上抹了一點回夢散,回夢散是極厲害的迷藥,中者立倒,入口無毒,辛辣異常。店小二不知任是非做了手腳,滿以為吃一塊狗肉,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一口咬將下去,辛辣異常,立時吐了出來。狗肉雖然吐了出來,辛辣不減絲毫,連話也說不出。
客人一番喧嘩,早已驚動官老闆,趕了來。官老闆嘴一張,正想說話,不經意間,看見任是非手上兩串明珠,晶光閃閃,光華柔和,給人溫暖舒適之感,他是識貨之人,知道價值不菲,咽了口垂涎,道:「小爺,真對不起,這就給你換。」
官老闆甚是肥大,滿臉橫肉,額頭上有一個大瘤子,隨著官老闆的話聲,一顫一顫,任是非大覺有趣,心道:「要是在肉瘤上捅上一刀,不知還成他媽的啥模樣?」琢磨如何捉弄官老闆,於官老闆的話並未在意,隨口道:「官老闆,你說啥?」官老闆向珠寶看了一眼,咽了一口口水,道:「小爺,小店不是,這就給你換一換。」
官老闆一雙眼睛老是在珠寶上溜來溜去,任是非心念一動,有了主意,道:「換什麼換,還是留著你自己吃吧。老子到其他店去瞧瞧。」站起身來,就要向外走。
官老闆豈能讓上門的財神就此走了,忙道:「小爺請留步,就讓小店做幾個時新點心,給你賠禮。」
任是非道:「時新點心?嗯,你做得出來?我不信。」官老闆道:「行,行,一定行。」任是非道:「既然如此,就姑且再呆一會兒,看看你的時新點心,做得怎樣,要是不行,本少爺可要失陪。」重新入坐。
官老闆心道:「只要你肯留,就有辦法。」向任是非告了罪,吩咐店小二快去張羅。不一會兒,店小二端上四樣菜來,一碟松玉,一盤鹿炙,一份狗肩,一塊豬肘。菜還未到,香味已到了,任是非悄悄嗅了一下,暗贊一聲好傢夥。
店小二把菜擺好,官老闆道:「小爺,請嘗嘗。這是小店最拿手的菜,不知合不合小爺的意?」
任是非筷子都懶得動,淡淡地道:「這樣的菜只配喂狗,還拿來給本公子吃,也太侮辱本公子了。還是到其他店瞅瞅去,看有沒有合口味的。」
官老闆眼都直了,道:「小爺,這是小店最拿手的菜,還不合小爺的意?」
任是非道:「這菜只配喂狗,哪能給人吃。你就只賣這樣的菜,難怪你發不了大財。老子今天高興,準備好好玩玩,就是用光這兩串珠子也無所謂。哎,哪知道,窮鄉辟壤的,連錢也花不出去,還是改天再玩。」站起身就要走。
官老闆向兩串珠子看了一眼,心道:「這可是好東西,得想個辦法弄到手。」道:「小爺要是不合意,就請你指點指點。我們一定照你的意思辦。」
任是非道:「不說也罷,說了又做不出來,還不是尋人開心。別的不說,單說這松玉,本該用菜葉,卻用菜心,真沒見識。」官老闆差點鼻子都氣歪了,心道:「你不懂裝懂,胡說八道。松玉不用菜心,怎叫松玉?」心念一動,有了主意,道:「小店用料一應俱全,只要小爺說得出,小店就做得出。」菜心潔白似玉,所以炒菜心才叫松玉。
任是非淡淡地道:「未必。不要見老子年紀小,就好欺負,告訴你,老子的見識可多呢,說出來定會嚇壞你。」
官老闆心道:「就只會瞎吹大氣。」道:「小爺見識不凡,小店能得小爺指點一二,定是受益不淺。」
任是非道:「念在你心誠的份上,就讓你做三兩道菜來瞧瞧。掌柜的,要是你做不出,怎麼辦?」
官老闆道:「只要小爺說得出,小店准做得出。」任是非道:「話別說得太滿了。你如此有把握,就來賭上一賭。」官老闆道:「不知小爺要賭什麼?」任是非道:「要是老子說出來,你做得出的話,這兩串珠子就歸你。要是做不出,怎麼辦?」官老闆向珠子看了一眼,道:「小爺說咋辦就咋辦?」任是非道:「老子也不要別的,要是你做不出,這裡所有客人,到你這兒來吃三天,算是你請客。」官老闆心道:「就是請三天客,也花不了多少錢,連兩串珠子的十一都不到。更何況,我根本就不會輸給你這無知小子。」道:「好,就這麼辦。」
任是非道:「別急,還未完。三天里,你不僅要請各位吃喝,還得請說書唱戲的伶人俳優,給大家解悶,要不然光吃喝,多沒勁。」任是非胡鬧頑皮,於玩道極精,無論巨細,絕不遺漏。官老闆道:「好,就這麼辦。」
任是非居然把好處留給自己,客人無不大喜,轟然叫好,紛紛稱讚任是非慷慨俠義,天下無雙無對,一時間,馬屁滿屋沖飛。
官老闆道:「小爺,你請說。」任是非道:「眾位叔叔伯伯都是見證,請各位叔叔伯伯主持公道。」客人齊道:「這是當然。」
任是非道:「這做菜嘛,人們常說色香味俱全,以為這是最高境界。其實不然,最高境界是色香味形意俱全。色香味形,不難做,只要稍下功夫,就可做得差強人意。最難的是意,這才是神髓所在。所謂意,就是要人吃到這菜,身在此,意在彼,如臨其境,比如人們吃雪山猴腦,要有一種如在雪山的涼意,卻不能是寒意,這才是上乘境界,要是寒意森森,就落入下乘。大掌柜,老子說得對不對?」
官老闆心道:「你只會說,不會做,有個屁用,等會兒,准讓你現形。」道:「是,是。小爺字字珠璣,深得五味之道。還請小爺點菜。」
任是非道:「我這第一道菜嘛,說起來有點難,還是不說的好。」官老闆心道:「你根本就點不出象樣的菜,故意這麼說。」道:「小爺,不用客氣,你請點。」
任是非清咳一聲,慢慢道:「既然官大掌柜的一定要老子點,老子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大掌柜的,你平常吃些什肉?」官老闆心道:「早知你不會點,顧左右而言他了。」道:「雞鴨魚豬狗牛羊,飛禽走獸之肉,無不應有盡有。」
任是非道:「是呀,我們一生也不過吃些畜牲禽獸之肉,說到珍貴,也就不過龍肝豹胎之屬,一點也不稀奇。不知官大掌柜的,有沒有吃過那個肉?」官老闆心道:「快技窮了。」道:「小爺說的是什麼肉?」任是非道:「人肉。」官老闆道:「小爺別開玩笑了,哪有吃人肉的?這道不算,小爺另點。」任是非道:「老子就要這道菜,大掌柜的,給老子來一份清蒸人肉。」
官老闆道:「小爺,禽獸同類不相殘,何況我們人,怎會吃人肉?」任是非道:「依你之見,是沒有人吃人肉了?」官老闆道:「那是當然,人怎會吃人?」任是非哈哈大笑,得意萬分,道:「這你就沒見識了。怎會沒人吃人肉?吃人肉的那位還一個勁地贊人肉好吃,味道不錯,還想再吃。」官老闆道:「哪有這事?我絕對不信。」
任是非道:「諒你也不知道。就說給你聽聽,讓你輸得心服口服。大掌柜的,齊桓公,你知道吧?」官老闆道:「齊桓公,我知道,就是五伯之首的桓公小白?」任是非道:「是啊,就是他,吃過人肉。」官老闆道:「齊桓公一匡天下,九合諸侯,驅逐蠻夷,功施至今,大仁大義,怎會吃人肉?我不信。」
任是非還未接話,一個書生道:「齊桓公吃人肉,確有其事。」有人幫腔,任是非大喜,向書生抱拳,道:「敢問先生尊號如何稱呼?」書生道:「小爺,在下姓關。」任是非道:「原來是關先生。就有勞關先生把桓公食人肉一事,講給大掌柜的聽聽,好讓他知道,小爺不是騙他的。」
關先生清清嗓子,道:「桓公有弄臣,名易牙,燒得一手好菜。易牙烹飪之技,流傳千古,無人能出其右。他專為桓公烹食,桓公無他烹的菜,則食不佳。一日,桓公忽發奇想,說他貴為人君,天下間珍禽異獸的肉都嘗遍了,卻不知人肉滋味如何。桓公一時戲言,說過就算了。易牙回家把親生兒子殺了,烹成人肉,進獻桓公。桓公食之甚美,讚不絕口,心想要是再來一份,才叫好,召來易牙,問是什麼肉。易牙告知究里,桓公才知是人肉。桓公為此,更寵易牙,說他愛寡人甚於親子……」
關先生還要嘮嘮叨叨地說下去,任是非打斷他的話頭,道:「官老闆,如何?老子沒騙你?快去弄份人肉來,讓老子嘗嘗鮮。等老子嘗過,好把這兩串珠子給你。」
官老闆道:「小爺,你這不是在難為小的?就算齊桓公吃過人肉,小的到哪兒去買人肉?」任是非道:「這倒也說得是,人肉買不到。」官老闆忙道:「是啊。買不到人肉。」任是非道:「那也沒關係,去把你老娘的肉割點來,不就行了?」官老闆道:「小爺莫開玩笑。小人的老娘,已於三年前過世了。」任是非道:「過世了最好,你老娘的肉又老又韌,肯定不好吃,老子還難得開金口。」官老闆道:「那是,那是。」
任是非道:「你老娘死了,老婆總有吧。去,把你老婆的肉割他媽的三五斤來,我們烤人肉吃。你老婆比你老娘年輕,她的肉肯定不會差。」官老闆懼內,寧可割自己的肉,也不敢動老婆一根汗毛,臉色大變,結結巴巴,道:「我,我……」提到老婆,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任是非道:「喂,大掌柜的,你這是幹嗎?哭喪著臉,你老娘已死了三年,你現在傷心,真是一位孝子。」官老闆道:「不是,不……」任是非道:「不是,那是什麼?噢,老子明白了,你老婆死了,對不對?」官老闆道:「不,不。」
任是非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好啦,老子不猜了,快去燒人肉。別老在這兒顧左右而言他,想混賴過去,做夢。」
官老闆苦著臉道:「真的沒有人肉。」他一急,連小爺也不稱呼了。任是非道:「你是說,只要老子找到人肉,你就可以做了。」官老闆心道:「你到哪裡去弄人肉,就糊弄一下。」道:「是啊。」任是非道:「這好辦。你店裡有多少人?」官老闆道:「夥計,加上廚師,就七八個。」任是非道:「行了,每人割一兩肉下來,雖然不能盡興,嘗嘗鮮也就是了。」官老闆和夥計臉色大變,齊道:「使不得。」
任是非道:「怎麼又使不得,使得,使得得很,就這麼辦好了。你們誰先割?」任是非存心惡作劇,運起上清真氣,集於睛明穴,雙眼炯炯有神,似冷電,似利劍,從店小二臉上掃過去。店小二隻覺他的眼睛要挖心刨肝一般,哪敢看他的眼睛,不住打突。
任是非盯著官老闆,道:「大掌柜,他們都不願意佔先,你看怎麼辦?」官老闆道:「小爺,這萬萬使不得」任是非向他的肉瘤瞧了一眼,咋咋舌頭,饞涎欲滴,把官老闆嚇得不住打突,一顆心怦怦直跳。
任是非道:「小二哥,你們店裡誰最胖?」幾個店小二嚇得話都不敢說,向官老闆瞅了瞅。任是非心中明白,道:「大掌柜的,還是從你開始。」官老闆嚇得冷汗涔涔直下,雙手亂搖,頭搖得象撥浪鼓,一個勁地道:「不行,使不得,使不得……」
任是非道:「齊桓公吃人肉,因為他是王者,所以嘛,凡是吃人肉的都是貴人。老子眼下雖然布衣平民一個,說不定將來出將入相,到時就賞你個官做做,又何嘗不可。你不過割下一二兩肉,多劃算,何樂而不為?」
官老闆道:「不,不。小的的肉……酸的。」任是非雙眼發直,大奇道:「酸的?」官老闆道:「酸的。」任是非道:「你怎麼知道?你吃過?」官老闆道:「沒,沒有。」任是非道:「沒吃?你怎麼知道是酸的?噢!我明白了,你怕疼,是吧?割肉的時侯挺疼,是不是?」官老闆道:「自然是疼。」任是非笑道:「原來如此,你早說,老子幫你,不就沒事了。老子幫你,只割你臉上多餘的那塊肉,其餘的也不要。你忍著點,來了。」拔出短劍,向官老闆肉瘤割去。
官老闆以為任是非是開玩笑,哪想得到,他說動手就動手,只覺一片劍幕罩了過來,嚇得叫也叫不出來,過了好一會,才叫了聲:「我的媽呀。」也不覺得疼,心道:「割肉也不疼。」伸手一摸,肉瘤好端端長著,才知任是非只是嚇嚇他,鬆了一口氣。
官老闆見客人手捂鼻子,瞧著他的褲子,一瞧之下,竟是連尿也嚇出來,正順著褲管向下滴滴流。又覺屁股上熱乎乎的一團,連屎也嚇出來了,真箇是屎尿齊流,臭不可擋。
任是非心愿得遂,得意之極,心花怒放,喜動顏色,忍不住哈哈起來,對官老闆道:「大掌柜,這個不算。你去換過褲子,我們重新比過。」官老闆如逢大赦,提著褲子就跑。
不一會兒,官老闆換好衣服出來。任是非沖他嘻嘻一笑,道:「大掌柜,你聽好了,下一道菜來了。」官老闆打恭作揖,道:「小爺,你就饒了小的,小的認輸就是了。」任是非興味正濃,哪會就此收場,道:「不行,贏要贏得公平,輸要輸得光彩,我們繼續。」
官老闆還想分說,任是非不予理睬,道:「老子現在要吃崑崙之蘋,大掌柜的,來上一份。」崑崙之蘋要用昆崙山上的蘋菜來做,他存心惡作劇,故意出難題。
官老闆苦著臉道:「小爺,小的到哪兒去弄崑崙之蘋?你老人家還是饒了小的。」任是非道:「你不是說,只要老子點得出,你就做得出?人肉,你不做,連點小菜也不做,這究竟是什麼道理?你想懵老子,是不是?」氣憤憤地在桌子上一拍。
官老闆嚇得臉都變了色,顫顫慄栗地道:「小爺,小的胡說八道,你老人家別往心裡去。」任是非罵道:「胡說七道都不行,還胡說八道。」
官老闆心驚膽顫之下,雙膝一屈,就要給任是非跪下,任是非右袖一拂,一股上清真氣擋在官老闆面前,官老闆跪不下去,心中驚疑不定,心想莫非有鬼。一想到鬼,背上一陣陣發麻。
任是非道:「大掌柜的,你看,就連鬼都不讓你半途而廢,還是繼續。大掌柜的,老子這串珠子,還過得去?」官老闆道:「好得很,好得很。」任是非頭一昂,洋洋自得,道:「那還用說。要不然,你剛才怎會眼珠亂轉,打它的主意,現在想退都不行了。」官老闆陪笑道:「小的豬油蒙了心,你老人家千萬別往心裡去。」
任是非道:「你說好聽的,無非是想讓老子放過你。好吧,看在你開一面,只要你給老子做一份豹胎,也就不追究了。」他存心惡作劇,盡點些官老闆做不出的菜。他點的菜,別說東阿這個小地方,就是皇宮中也未必做得出。
官老闆猶豫了一陣,道:「小爺,你老人家請稍等,小的這就去給你做。」任是非奇道:「你做什麼菜?」官老闆道:「小爺要吃豹胎,小的這就去做。」任是非精神大振,雙眼放光,道:「真的?」官老闆道:「小的就是有一千個膽,也不敢欺騙你老人家。」任是非罵道:「你他媽的,何不早說。你早些說,也用不著老子費半天唇舌。還站著幹嘛?還不快去。要是做得好,老子一高興,把這兩串珠子賞了給你,未嘗不可。」
官老闆囁囁道:「只是,只是,不一定能成。要是不成,小爺別見怪。」任是非道:「你真他媽婆婆媽媽,什麼不一定成?」官老闆道:「小的要到彭大財主家去求購,不一定成功。」客人臉色大變。
任是非心情正佳,雖然瞧見了,也不理睬,道:「噢,老子明白了。錢不夠,是吧?把這個拿去。」把兩串珠子遞給官老闆。官老闆既不敢信,更不敢接。有異味可吃,任是非心情大佳,就不和官老闆搗蛋,爽爽快快地把兩串珠寶塞在官老闆手裡,道:「快去快回。」一屁股坐了下來,抓起筷子向桌子插去,從上面插下去,右手兩指夾住拉了出來,再從上面插下去。
官老闆心道:「我的媽呀,要是插在我頭上,那還了得。」摸摸腦袋,暗自慶幸,見機得快,答應做豹胎,要不然,小煞星惱將起來,把筷子往腦袋上一插,那不完蛋了。把兩串珠寶給了店小二,吩咐他快去買豹胎。店小二答應一聲,飛快地去了。
任是非心情特佳,向桌子插了一會兒筷子,夾起一塊鹿脯,放在嘴裡嚼將起來。官老闆心道:「這菜不是只配喂狗?怎麼你又吃起來了?」這句話,只能在心裡想想,不敢說出來,就是給他一百二十個豹子膽,也不敢說。
註:「大風起」一語,引用高祖劉邦,借喻英雄出。